周一,結束了長久出差計劃的言闌終於重新回到了公司。
從走進公司大門的那一刻起,每一個路過的人都似有若無地將視線焦點集中在他身上,可也沒有一個人敢直接上前與之交談。
言闌目不斜視,仿佛看不見眾人向他投來的探究目光,打完卡後便徑直走向自己部門的辦公室。
路驚蟄比言闌晚到了十幾分鐘,今天他也是踩著點進的公司。
卡還沒來得及打上,前台小姑娘已經迫不及待把言闌到崗的消息和盤托出。
路驚蟄走進辦公室時看到的是這樣一幅場景:
言闌依舊紮著他的丸子頭,但卻沒有戴眼鏡。外套被他搭在旁邊椅子上。
身上穿著一件洗得有些發舊的灰色毛衣,臉色蒼白,黑眼圈耷拉在臉上,顯得格外憔悴。
這和他往日裡的形象相差甚遠,甚至讓路驚蟄有一種“這真的是自己認識的言闌嗎”的錯覺。
路驚蟄並沒有著急找言闌交流,而是先處理了一會兒自己手上的工作。
一上午的時間,陸陸續續來了好幾撥人或直白或委婉地找言闌打聽他哥哥的事。
麵對大家的關心與好奇,言闌卻一改過去的活潑健談,變得沉默寡言起來。
他總是低著頭,反複交纏著自己的兩根食指。不知在看些什麼。
有人來同他說話時,他也會有所反應,隻是眼神空洞無光,讓人猜不透他腦子裡的真實想法。
能夠對旁人的問話做出反饋,但所有的反應都極為緩慢。
他似乎需要花大量的時間去理解對方話中的具體含義,然後再花上翻倍的時間才能做出勉勉強強的回答。
起初路驚蟄覺得這是言闌長時間出差引起的身心疲憊,加之他哥哥言驀最近的事才導致他精神有些萎靡,而不願多做交談。
可之後連續兩天,言闌始終保持著這種微妙的社交狀態。
更有甚者連回複他人問話時脫口而出的詞句內容都開始變得模板化了起來。
最開始,雖然溝通也並沒有那麼順暢,但大都有來有回。言闌會根據彆人的問題給出相應的回答。
可到了後來,無論是問他言驀的事,還是和他討論午飯吃什麼,亦或者同他抱怨出差太苦太累。
都隻能得到言闌“他生病了,在家休息,沒什麼事,很快就能回來上班了,不要擔心。”的固定式回答。
他就像被觸發了某個關鍵詞的npc,隻會機械性地輸出係統規定的台詞。
其他同事以為是言闌不願意多聊才故意這麼說著把人都打發走,雖然第六感察覺到了不對勁,卻也沒真正放在心上。
路驚蟄作為言闌的“隔壁鄰居”,將他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裡。
他有些擔心言闌的身體狀況,怕他會因為太過於操心言驀和工作上的事而將自己累垮。
到了午休時間,言闌坐在工位上沒有動,昨天也是這樣,他仿佛不會感到饑餓一般,即使到了飯點也隻是呆坐著不吃不喝也不動。
路驚蟄有些看不下去,他一把將言闌從位子上拽起來,然後拉著人就往辦公室外走廊儘頭的無人會議室走去。
言闌就這麼任由他拉著,沒有說話也沒有反抗,安安靜靜又有些踉蹌地跟在身後。
路驚蟄讓言闌坐在會議室的小沙發上,自己則搬了張椅子坐到他麵前。
他往言闌手裡塞了個三明治,言闌看了一眼手中的食物沒有什麼反應。
路驚蟄並沒有強迫他進食,隻是有些無奈地歎了口氣:“你不在的這段時間,公司裡發生了不少事,你……願意和我聊一聊嗎?”
麵對他的提問,言闌沒有做出哪怕一丁點反應,他保持著剛才的動作,看也不看路驚蟄。
路驚蟄看在眼裡,卻隻當對方是不願意多說。
他放緩語氣:“言驀他還好嗎?他們都在傳一些和言驀有關的,不太好的言論,但這種以訛傳訛的八卦我從來都不會偏聽偏信的。
如果言驀沒什麼大礙,我覺得你還是應該趁他回來上班前,替他澄清一下這滿天飛的流言蜚語。”
話音落下,路驚蟄卻沒有等來自己想要的結果。
之後的五分鐘裡,言闌始終一動不動。
正當路驚蟄想要再說點什麼時,言闌緩緩抬起了頭,直視路驚蟄棕色的瞳孔。
他的眼珠子慢慢轉動著,無神的雙眼眨也不眨地就這麼盯著路驚蟄看。
就在路驚蟄覺得自己被盯得背後發毛之際,言闌忽然開口說話了。
“沒事、言驀很好、我也很好。”
“言驀睡眠不太好、最近問題加重了、他太忙、沒有休息、睡眠不足、他不是、有意的。”
“太累了、腦子、不太清醒。”
“你、不必理會、公司裡的、謠言。”
“都是、騙人的、不要相信、我們、真的沒事、”
他非常機械地用聲帶發著音,一字一句地回答著路驚蟄的問題。
無論是他的語氣,還是說話的方式,對於路驚蟄來說都太過於奇怪了。尤其還是在隻有他們兩人,沒有其他人在場的情況
下。
這和平日裡的言闌實在是反差過大。大到路驚蟄已經很難說服自己前麵的人真的像他自己口中說的那樣“沒問題、很好”。
路驚蟄兩手抓住言闌的手臂,強忍著顫抖關切道:“我覺得你現在狀態很不好,你確定自己沒有事?真的不是太累了身體不舒服?”
也許是為了展現自己的“正常”,言闌舉起手中的三明治就往嘴裡塞。
他仿佛意識不到應該先拆除包裝袋再吃,連同塑料袋都被他嚼得滿嘴作響。
可咯吱咯吱咬了半天卻沒能吃進去一口。
言闌呆滯地看著滿是自己口水的塑料包裝袋,似乎無法做出正確的判斷,就像是卡了bug的程序一般死機了。
可這“程序”又像是擁有雙線程,A路線走不動,就直接放棄改走B路線。
“我很好、沒有不舒服。”他握著三明治看了路驚蟄一眼,又重新低下頭來。
有那麼一瞬間,就在言闌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非常非常短暫的瞬間裡。
路驚蟄總覺得自己似乎看到了言闌無神的雙眼刹那間恢複了一絲清明。
但轉瞬過後又立即變回到這個仿佛沒有感情、無法思考複雜問題,隻會固定按照程序行動的言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