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自己清楚你都做了些什麼。】

這是江令舟發來的消息。

“……”

艾渺現在隻想冷笑。

【謠螂。】

發了這兩個字後，艾渺就把江令舟給拉黑了。現在她揉了揉太陽穴，打算冥想一陣子，在腦海中勾勒江令舟的死法。

該死的人一個沒死，不該死的卻死了一個，鍋還給她背了，艾渺差點就要懷疑她的幻化能力是不是還不夠強了。

“我突然想到一件事，之前那個收了顧折枝的錢鑒抄你的設定集的男博主雖然是車禍死的，但轉生異世界這樣的好事輪不到他，那家夥死得倒是挺徹底。”淡藍色的影子又回來了，坐在窗台上托著下巴，看起來非常悠閒。

“……”

艾渺咬牙切齒：“特地跑過來一趟就為了告訴我這點芝麻大的事啊？”

丹特利安搖了搖頭：“你真的不打算再次跟我綁定嗎？我可以強化你的幻化能力，達到真正心想事成的目的。”

“我不需要你了，所以請圓潤離開。”艾渺指了指窗外。

祂又歪了歪頭：“不要。”

說著又跳下窗台，顯出黑發紅瞳、臉色蒼白的實體，將艾渺一把抱住，狠狠地吻了上去。

“唔……”

人類的力量怎麼都比不上魔鬼的，更何況艾渺還是個虛弱死宅。她用儘全身力氣能推開顧折枝，卻推不開祂。

祂終於將艾渺放開時，她隻覺得自己幾乎已經窒息，她倒在床上，大口呼吸著並不新鮮但能維持存活的空氣，想說些什麼又說不出來。

丹特利安又俯身在她的唇角輕輕一啄：“我是不會放過你的，因為我愛你。”

*

再次送走丹特利安，艾渺隻覺得身心俱疲，她歎了口氣往床上一躺，細細思考著這一切都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想來想去，最大的罪魁禍首還是顧折枝，然而這家夥的命實在太硬了，無論艾渺怎麼腦補他的死法，這家夥還是能活著給她買黑熱搜。

“對了。”丹特利安再次出現在艾渺房間的窗台上，“你知道那些人對你最大的感受是什麼嗎？其實是好奇，好奇你為什麼既沒有整容痕跡，又沒有從小美到大的美女氣質——你在街上還是被偷拍啦，是你跟山鬼後裔在遊樂園門口見麵的時候。”

“那張偷拍照片流出了，配套的文字是指責你在喬玉安剛自殺沒兩天的時候就跟彆的男人去遊樂園約會呢。”

“不過有一說一，如果你肯畫一個偽素顏的妝，用視頻而不是文字澄清，說不定很多人會看在你實在美麗的份上選擇相信你呢？”

“……滾！”艾渺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了。

祂又在艾渺的臉頰上親了一下才變回淡藍色的影子，嬉笑著從窗縫離開，臨走前還說：“回見啊！”

魔鬼的“建議”她是不會考慮的，她的本職工作就是寫作，而不是拍美美的視頻或照片，更何況她這張十六歲後才靠著無意識幻化漸漸變美的臉給她帶來的麻煩也遠多過機遇。

然而讓她變回十六歲以前的樣子，她也是萬萬不願意的。畢竟她出生在東亞，不符合絕大多數東亞人的審美耳邊就不會清靜。

她那時也不求能變得多漂亮，隻要彆再因為與生俱來的眼睛形狀而被指指點點“長得就很刻板印象”“長得就很辱華”“長成這樣不準出國加重刻板印象”就行，真是受夠了。

至於所謂的“美女氣質”……

她是很驕傲，但恃才傲物的傲與持美行凶的傲是完全不一樣的兩種氣質，這大概就是所謂的“沒有美女氣質”吧。

艾渺在床上滾來滾去，心煩意亂，很想殺人放火又怕進過局子的話就更難辦簽證了。說來說去顧折枝怎麼還沒死？換月怎麼還沒破產？

事已至此，再休息幾天就準備下一本吧，等《幕後黑手炸了全網》存稿百分之五十的時候就開本不可知論世界觀的西幻預收接檔。

艾渺這樣想著，拿起放在枕頭邊上的彌爾頓的《失樂園》讀完了結尾。

她將讀完的真《失樂園》放回了書架上，又翻到了一本《黑暗的左手》，這是第二部，於是她又翻找一通找出了第一部與第三部。

實體出版行業就是被她這種經常一買一大堆但閱讀速度並不快的人養活的。

見天色擦黑，艾渺決定先卸妝刷牙衝澡洗臉，然後半躺著慢慢讀。

她就這麼幾步走進了洗手間，洗乾淨並擦乾手，往手心裡擠了三泵卸妝油。

*

當艾渺讀著《黑暗的左手》開始覺得有些困了的時候，已經過了午夜十二點。

尋思著現在應該沒什麼人還在上網了，艾渺小心翼翼地點開了微博app再次開了一回一鍵防護。

開完一鍵防護後，她搜腸刮肚地寫了一篇澄清短文，同時也沒忘記斟酌措辭，沒有親眼見過的通通都說不知道。她知道隻要假話全不說，真話不全說，人生的禍事就能少很多。【注*】

艾渺重點澄清她根本就不認識喬玉安的那個偉媽，那家夥的經紀人但凡是個講道理的人，就能為她作證。

這個做法很明顯是把經紀人架在火上烤，但經紀人在猶豫了幾天後還是證明了“事件的女性當事人與喬玉安的父母都不認識，微信對話偽造痕跡明顯”。

其實方致遠對於是否要作證這件事也猶豫了很久，她認識的人裡就有因為急於作證而被一場葫蘆案毀掉一生的倒黴蛋。

然而她最後還是幫艾渺作證了，方致遠決定賭一把，賭她能有好運氣。

這麼一來，無論是艾渺還是那個講理的經紀人方致遠，兩方的說法都變得可信了一些。

唯一難以改變的，就是艾渺“惡女”“瓜多”“靠父母買房吸血不獨立”的印象了。

*

可既然艾渺是惡女，那什麼才是“好”女人呢？

誰是惡女，誰是所謂的“好女人”，不同的敘事角度，對同樣的人設表現也是不同的。

第一版本對艾渺的形容是“如詩如畫，如夢如幻”，竺薔薇就成了幼稚俗氣的大小姐；第二版本裡艾渺被打上了“搓衣板小白花”的標簽，竺薔薇則成了嬌軟活潑富貴花。

在第一版本裡竺薔薇總是因為穿衣品味過於惡俗而被懷疑“不貞潔”，第二版本裡竺薔薇輕易就自證了“貞潔”，而艾渺則被打為了“不貞潔”的那一個。

在第一版本裡艾渺愛讀外國文學是有文學品味，竺薔薇偏愛守規矩女德宅鬥網文是俗不可耐；第二版本裡艾渺愛讀外國文學是不安分守己，竺薔薇隻看守規矩女德宅鬥網文是守傳統不忘本。

……

樁樁件件，僅僅因為版本和敘事的不同，不變的特質卻分出了千變萬化的優劣，這一切僅僅隻是因為，誰是男人喜愛的，誰是男人厭棄的。

簡直不可理喻。

*

比起處理這些莫名其妙的事，艾渺還是覺得開始準備下一本更要緊些。

黃金周快結束的時候，艾渺通過了結算，可以把壓著的一半稿費也提出來了，但她這回決定全文存稿，接下來的一個月估計隻有完結收益了。

所以為了流水的穩定性，她這回提取的費用仍是跟上個月差不多的數額。

保持流水穩定，在想要出國申請簽證時可以被少為難一點，就算隻是一點。

*

時間一天天過去，這場鬨劇雖然沒有持續太久，卻一直都沒有徹底消停，總是斷斷續續地就被提起。

互聯網上時不時就會掀起一場針對艾渺的後續審判，甚至不管什麼話題最終都能拐到艾渺和喬玉安身上。

喬玉安生前和父母關係很僵，一直都是小姨在幫助他支持他。

但喬玉安自殺後，父母卻把整件事都怪到了女性當事人身上，砸了很大一筆錢雇水軍——反正雇水軍的錢他們也出得起，畢竟喬家也是開公司的。

*

鬨劇再大，稿子也得寫下去。

她用一個半月的時間全文存稿的《幕後黑手炸了全網》，成績雖然比不上出圈大爆的《在蒸汽遊戲逃生》，好歹也是一路好榜，V後上個頻道分金應該不難。

下一本，是不可知論世界觀的西幻，艾渺現在正在慢慢存稿。

這是她喜歡的題材，但需要大量參考資料，所以這回她決定不給自己放假了，存完上一本就開始給這一本猛查各種資料。

*

直到有一天，艾渺又收到了赫連蒹葭的微信視頻電話。

“我有一個壞消息和一個好消息，壞消息必須先說。”赫連蒹葭在手機那頭邊擦汗邊氣喘籲籲地說，“壞消息是彆西卜就要來了，好消息是還不至於到秩序崩壞的地步，而且我們所在的城市短時間裡也不至於會封控，隻要準備好口罩和各種藥品就行了。”

做為一個業餘但熱情很高的神秘學愛好者，艾渺當然知道“彆西卜來了”意味著什麼——那當然就是一場瘟疫。

這個名字既代表著七宗罪中的暴食，也代表著所羅門七十二魔神中的瘟疫君王、蒼蠅王，這位魔鬼算是身兼兩職了。

於是她趕緊先通知所有還有聯係的人——

【玄學圈內部消息，很快就會有一場大傳染病流行，但秩序不會崩壞，準備好口罩和藥儘量少出門就行了。】

並把同樣的話在社交賬號上又發了一遍，考慮到她首頁什麼地域的關注者都有，她又補充了一句——

【我隻知道我在的城市短期內不會封控，但其它城市的情況就不清楚了，或許其它城市的寶子還得再囤些糧食、紙巾、衛生巾、洗手液之類的東西。】

十二月的天氣，寒冷而陰沉。自由職業者最大的優勢，就是真的可以整個瘟疫期都隻在丟垃圾時戴上口罩短暫地出個門。

艾渺按需囤了一些口罩，布洛芬和彆的一些治療感冒發燒的藥物她本就有庫存，倒是不用再買了。

當艾渺從附近的藥店抱著一箱口罩回家後，她順手點開了微博。

那條警告的評論區裡大家一開始還在插科打諢“賭五毛”她的“玄學圈內部消息”是不是搞岔了，倒是轉發區在慌裡慌張提醒首頁趕緊買口罩。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地過去，由於彆的城市已經發現了謎之病例，評論區那些插科打諢的用戶們也漸漸嚴肅起來，開始認真考慮起了囤口罩的事。

個彆與病例同城的用戶，除了口罩和藥也開始囤衛生紙、衛生巾和糧食了。轉評越來越嚴肅，直到艾渺的那條警告被沒收了轉發鍵為止。

*

暖氣片上烘著剛洗乾淨的毛絨小兔和小熊，艾渺存稿著不可知論世界觀西幻的第一本，卻接到了一通電話。

她一開始還以為是騙子，因為那是法院打來的——喬玉安的偉大母親把她告上了法院，傳票就要到了，是要以“自殺情緒引入”為理由索要她3.5個億的賠款！

艾渺忽覺渾身發冷。

儘管她靠著一本《在蒸汽遊戲逃生》從底層直接飛到了頭部，但碧落海盜文滿天飛，就算一本書全訂也就一杯蜜雪冰城的錢，幾十萬的收藏裡也隻有十幾萬是正版讀者。

3.5個億對她來說簡直就是天文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