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頭(1 / 1)

正月十五吃湯圓。

穆薇哄小孩,說要做彩色湯圓。

葛秀想起家裡也一群小孩子,便跟著一塊兒學。

加南瓜泥做的黃色湯圓,黑芝麻做的黑色湯圓,還有原色的白湯圓。

就是,“這老紅色是用的什麼?莧菜?”

蔬菜發紅的她就想到這個,可現在也不是吃莧菜的季節呀。

穆薇神秘兮兮地說:“是紅曲磨碎摻在糯米粉裡的,最後一天年,怎麼能沒有紅色。”

元宵結束,年也就結束了。

葛秀嗅了嗅,還能聞到淡淡的酒糟味道。

“你主意真多,誰會想到用酒曲。”

“開始想用紅糖的,怕太甜膩歪。”穆薇說話不耽誤手上包餡。

鮮肉、豬油、豆沙、花生芝麻。

合上口案板上一撮,便圓滾滾地滾進一旁籃子裡。

葛秀開始手藝差點,慢慢熟練起來,也能滾得圓潤,包好後就找來空碗和籠布,墊著挨個數了個整,裝了七份。

大爺兄弟六個,外加四叔爺單獨的一份。

四叔爺看了個稀奇,專門喊老妻來拿。

“小孩幾個肯定喜歡,等他們放學再煮。”

“又不是啥好東西。”四叔奶撇嘴。

四叔爺知道她性子,也不跟她計較,隻看著葛秀重提了找對象的事情。

“過年期間,紅喜帶你見的幾個人,有相中的嗎?彆不好意思,有啥意見要說,你招贅自然你挑人。”

四叔奶頓住,皺著眉回頭,“秀真要找個倒插門?外人知道該懷疑她有什麼毛病了。”

葛秀氣笑了。

怎麼彆人倒插門都是懷疑男人哪兒不好,到她這就變成是她有問題。

“我也是四叔奶你看著長大的,你把我照顧得很好。”

真傳出啥毛病,外人也得說你苛待孩子。

四叔奶聽出這意思,一陣惱火。

“你看看,一句話說不得,你這性子誰願意要。”

“所以我招贅啊,不樂意的我也瞧不上。”

“牙尖嘴利!”

“謝謝。”葛秀扭頭,“四叔爺,奶誇我呢,以後成家我必不會吃虧。”

這點四叔爺當信。

“那是,有我在,我看誰敢讓我們秀吃虧。”

四叔奶臉綠了,抱著碗筷進廚屋,摔摔打打地騰出碗,一把塞葛秀拉著個臉進屋。

葛秀也不在意,她還要去旁邊幾家送呢。

四叔爺等人一走,進屋站到老妻麵前。

“我不管你為啥起的算計,念頭都給我收回去,還認這個爹,就不準碰他們大爺的東西。”

“聽不懂你講啥。”四叔奶不承認。

反正都不成了,她咬死不承認誰能說啥。

倒是,“我娘家也有合適的人。”

真是閒得慌!

“你沒事去縣城看看秋,彆老是盯著秀。”

“秋可不用我擔心,我孫女多厲害,現在成了一名工人,等轉正後就能端鐵飯碗。”

“她也老大不小,正好你有合適的人。”

四叔奶呸一聲,“那是些什麼玩意,彆挨我孫女的邊。”

偏心的理直氣壯。

四叔爺看她一眼,哼了下才離開。

……

葛秀走到二大娘家,才發現家裡有客。

她在門口把東西給皮球,就沒進去。

三大娘家裡鎖著門,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都不在。

她直接把東西留四叔家裡,四叔瞄著碗裡數量差不多,才笑著應下。

到五叔家裡,瞧見了應該上學的葛立威,頓時瞪大眼睛。

“你逃課!”

“姐姐姐,小點聲,我就是肚子疼,回來蹲個坑,過年好東西吃那麼多,這一肚子肥料我不能白便宜學校啊。”葛立威說話眼睛一直瞄著大門。

葛秀挎著籃子堵在門口,“你看我信不信?”

“姐,你當沒發現我,我悄悄告訴你個小秘密。”

“我不聽,走,我盯著你回學校。”

“啊——”

葛立威拉著個嗓子想撒嬌,抓住籃子不給葛秀出門,主動上報。

“真的,是個大秘密,我偷聽到顧小狼要打你主意,說是晚上借口看月亮,要把你哄出門,他們一群混子圍在一塊嘀嘀咕咕,我不敢靠太近,就聽見最後要按什麼計劃行事。”

見葛秀聽進去,認真強調,“你可千萬彆信,我娘說了,以前她當知青的時候,就老有二流子想哄她出門占便宜,再故意讓人看見,到時候不嫁就不行。”

說得跟真的一樣。

葛秀掰開他的手指,“你小小年紀,五嬸能跟你說這個?”

葛立威認真,“是啊,她說我爹就這麼娶著她的。”

葛秀照著他肩膀就來一下,“哪有這麼編排自己親爹娘的,你爹是做好人好事娶到的媳婦!”

新知青剛下來還白淨,最招人眼。

哪個村裡都有幾個無賴,雲水村最大的無賴就是她六叔。

當時五叔的性子不招人喜歡,四叔爺管著生產隊忙,四叔奶新得了孫子,就把底下的小的幾個兒子給忘到後腦勺去了。

六叔正好聽見有人要搞新知青,就偷摸給五叔創造了機會,來了個英雄救美。

開頭是好的。

五嬸熬不下去,就嫁給了五叔。

結婚的時候五叔太高興,一禿嚕嘴把真相說了,五嬸知道生好久的氣,最後拿捏著這把柄管了家。

生葛立威時,可把五叔高興壞了。

五嬸說隻生這一個,怕孩子太多顧不上他,更是把五叔一顆心拿捏得死死的。

這些年是五嬸說啥是啥。

六叔都沒想到,私底下還跟她嘀咕過,說五叔看誰都不像好人,看誰都要算計他,怎麼五嬸這擺麵前跟蓮藕一樣多的心眼子他就看不到呢。

也不知道五嬸咋說的,讓葛立威誤會成這樣。

“這話彆出去亂說,小心你爹聽見再揍你。”

葛立威有點生氣,“說白了你就是不信任我。”

小嘴一撅,趁著葛秀沒注意,一溜煙地從她胳膊底下鑽跑了。

葛秀想追都追不上。

出門就撞上六叔,立馬告狀,“立威逃課!”

葛守祖眯著眼看了眼跑掉的背景。

“一會我抓他去,不過他說的話你得上心,顧小狼可不是個好東西。”

葛秀也不知道他聽見多少,把最後一碗湯圓給出去。

“你之前還誇小狼是你最好的繼承人。”

怪不要臉的。

還把流氓當成事業傳承起來。

葛守祖振振有詞,“所以才說他不是個好東西啊。”

最近他折騰的事情,葛守祖也有聽聞,隻當他到年紀要找對象,還好心地傳授了兩下他當年堵媳婦的招數。

可好,算計到他家秀頭上。

“你彆不當真,人心隔肚皮,你知道他咋想的啊。”頓了下,“今天晚上不準出去,記住沒。”

葛秀狂點頭,趁著六叔歇嘴的時候跑了。

“彆忘記去抓立威。”

至於顧小狼那事,她還真沒放在心上。

小年輕到年紀想對象很正常,就是扯到她身上有點離譜。

於是,當葛秀正好奇顧小狼喜歡誰時,回家煮了湯圓剛出鍋,端著碗筷站在門口,就被人攔住。

“秀姐兒,今天十五,晚上出來賞月啊。”

葛秀手一抖,捏著的筷子掉了一根。

顧小狼彎腰撿起來,“公社還排了花鼓戲。”

葛秀拿回筷子,慢慢冷靜。

看戲嘛,肯定有很多的人。

顧小狼說:“村裡肯定好多人都去公社,人擠人的,我偷偷帶你去看點好看的。”

“還有誰?”葛秀笑問。

“你肯定是第一個看,其他人看你。”

“就我們倆?”

葛秀笑不下去了。

她認真打量起顧小狼,這才恍然發現當年幫擦鼻涕的小屁孩已經高她一個頭。

笑嘻嘻地站在那兒,不說年齡誰還能當他是小孩。

“秀姐兒?你想啥呢。”

“想你。”

顧小狼一下被驚喜擊中。

葛秀意識到這話有歧義,補充道,“彆人都開學了,你咋還在家裡,你還打算一直休學啊。”

顧小狼有點失望,但情緒調整很快。

他秀姐兒還不知道他這顆心嘛。

“那不重要,秀姐兒你不回答,我就當你答應我,晚上我再來找你。”

“等等,我要睡覺。”

“不耽誤太久,秀姐兒你回來一樣睡。”

“……”

葛秀頓時有點牙疼。

到晚上,像顧小狼設想餓的那樣,村裡好多人都奔著公社去聽戲,傍晚一窩蜂走了一群人後,村裡就顯得有點安靜。

葛母也去了。

她和顧嬸手挽手,姐倆好地走一塊。

等天一黑,葛秀就聽到屋後那扇窗戶被敲響。

“誰?”

“秀姐兒,是我,你快出來!”顧小狼聲音興奮。

“……”

知道重點,再看顧小狼的行為,哪兒哪兒都奇怪。

“我家大門還沒關,好好地來敲什麼窗戶。”

生怕光明正大一點。

顧小狼又敲了兩下窗戶,“我剛從北地來,窗戶近,秀姐你快來,我在路邊等你哈。”

匆匆的腳步聲離去。

葛秀坐著猶豫片刻,決定還是出去一趟。

正好趁著隻有兩個人在,把話說清楚。

套上厚點的棉襖,葛秀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手裡拿著手電筒,一出門就看到門口人影晃過。

這天的月亮確實又圓又亮。

葛秀很快認出葛守祖,“六叔,你怎麼在這站著。”

葛守祖上下打量一眼,“要出去?”

明明沒什麼,葛秀還是小臉發燙。

悄咪咪乾點事被長輩抓到,真的很尷尬啊。

“我……”

“走吧,我陪你一塊。”

“六叔知道我要乾啥?”

“猜得到,你瞧不上顧小狼這樣的,是去拒絕吧。”

“……嗯。”

“私下講心是好的,可你想沒想過他狗急跳牆。”

人情緒上頭的時候,啥都能乾出來。

葛秀將信將疑,“不會吧,我還沒咋見他生過氣。”

葛守祖笑了,“這不就說明他會裝。”

上了大路,葛守祖停下。

“知道你臉皮薄,我不偷聽你倆講話,我就在這等著,北地空,你有事喊一聲我就能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