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一早。
葛立榮拎著個小包袱,顧小狼背著他那匹紅布,怕顯眼用粗布給裹上。
他一步三回頭,“秀姐兒,你自己真的行嗎?不然東西讓哥回家,我還留下。”
“不用,你不是還有事要處理。”
顧小狼瞬間啞巴。
三天前,警察找到醫院,讓配合調查。
葛秀被嚇到,急了一下午才等到人安然無恙地回來。
問也不說出什麼事情,隻說不確定,等確定了再告訴她。
現在,警車就在小巷外的入口停著。
葛立榮心裡還挺怕。
好人家不是公安誰願意坐警車啊。
可想想回程省下的路費……
“小狼,彆耽誤時間了,人家還在等著。”
“走吧。”
葛秀幫忙拉開門,顧小狼一步三回頭,最後被葛立榮拽上後座。
前腳走,後腳元大夫的大兒媳婦就來了,領著有過一麵之緣的蘇太太。
葛秀不認識她們,關門被擋,瞧見對方手裡拎的東西,誤會是來看病的。
住在這裡十來天,葛秀清楚認識到元大夫的名氣。
“你們找誰?”
大兒媳婦打量一眼,“你是近期的病人?我是這家兒媳婦,你忙你的去吧。”她推門就進來。
葛秀微微皺眉,衝後院喊了一聲。
“安婆,你家來客人了。”
葛秀怕弄錯,她就見過元大夫做醫生的那個女婿。
“誰啊?”
安婆戴著眼鏡出來,手裡拿著一把秀氣的小剪刀,葛秀見過好多次。
後院廊簷下擺滿了花花草草,前院安婆來興趣也會換幾盆擺著,她是真喜歡這些。
安婆推了推眼鏡,看向門口進來的人,不是很高興。
“你咋來了。”
葛秀見她們認識,安安靜靜地和安婆打個招呼就回屋去。
大兒媳婦有點不快,“什麼人啊,我回自己家防賊一樣防我。”
“人家又不認識你,這是我和你爸的家,有事說事,沒事東西放下就回去。”安婆一點不給麵子,絲毫不怕葛秀娘倆聽見。
葛秀順勢將窗下的椅子挪到邊上,坐下聽外麵動靜。
葛母瞧見,小聲說她,“你那樣。”
“噓噓噓。”
“……”
外麵大兒媳婦被氣個半死,可能習慣了,恢複也很快,東西丟在正廳,就拉著蘇太太來到安婆麵前。
“媽,我給你介紹一個病人,我爸不是最喜歡鑽研疑難雜症嘛,蘇太太生完第一胎之後就再也沒懷上,醫院幾次檢查都說身體沒問題,就想讓我爸給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沒準這還是個普遍問題,我爸治好肯定能名流千古。”
蘇太太就站在旁邊保持著笑。
安婆直接問她,“你家給她啥好處了?”
“沒……”
“不說不治。”
“送了套商品房。”蘇太太小聲回答。
兒媳婦尷尬了,“媽,你聽我說,這不是浩浩要考上初中,好學校名額都有數,不是地區內戶口的孩子人家根本不給上,你也不想你孫子從小就比不上彆人家的孩子吧,咱家浩浩腦子聰明,就是沒遇上好老師,為孩子您就幫幫忙。”
“行。”
安婆點點頭,“你把房子寫我名,你明天就能住進來。”
“媽!”
“真的嗎?我下午就找人辦理,到時候還得老太太您跟我走一趟。”
“嗯,你三點來吧。”
“哎!”
蘇太太高高興興地去準備了。
大兒媳婦肺都要氣炸,“媽你是不是見不得我浩浩好,你多大人了還和個孩子搶東西。”
“寫他名了?”
“那……本來要寫的。”
“那就是沒有,沒有跟我說什麼,出去吧,再吵小心我喊老大來。”
“你你你,小肚雞腸,活該你一輩子沒孩子。”
葛秀瞪圓眼睛,有點不敢繼續再聽。
超過八卦範圍了。
剛起身,就聽見外麵一陣瓦片碎裂的聲音,怕安婆吃虧,葛秀下意識跑出去,瞧見前廳門口擺放的花盆摔下台階,碎一地土。
更魔幻的是,安婆和大兒媳婦打起來了。
優雅老太太的形象瞬間破滅。
“安婆!”葛秀上去分開兩人,抓住大兒媳婦手腕,“你這人怎麼還打人,趕緊住手。”
“閃開。”
“你先放手。”
元大夫出來,就看到混亂的一幕,黑著臉喊停雙方。
“怎麼回事?”
安婆站穩,示意葛秀放開。
她恢複冷靜,還有心情整理了一下衣服和頭發,幾個呼吸又恢複了平常的樣子。
葛秀看得稀奇。
安婆還很會告狀,“你兒媳婦嫌棄你眼光,挑我這個不會生孩子的當小老婆。”
撿起小剪刀,不理會元大夫漆黑的臉色,徑自穿堂回後院擺弄自己的花盆。
大兒媳婦想要解釋,“我沒有!不信你問她。”
葛秀突然被指到,實話實說,“我隻聽見她說安婆小肚雞腸,活該一輩子沒孩子。”
很快,大兒媳婦就被趕出去。
元大夫回後院去哄媳婦。
葛秀回屋,葛母還提著心,“外麵怎麼回事,我聽著像是動手了。”
“沒事,不小心踢倒一個花盆。”葛秀轉移注意力,“娘,你晌午想吃啥?我現在去菜市場沒準還能買到新鮮的豬肺,給你煮湯喝?不都講缺啥吃啥。”
早上為送葛立榮兩個,她就沒跟安婆一塊出去。
葛母點點,沒意見。
肺也是葷的。
葛秀給娘倒了杯水在床頭,確定她不去廁所,拎著小竹籃子往菜市場去。
回來瞧見門口罰站的一家四口。
女同誌是上午來的大兒媳婦,推測男人是元大夫大兒子,剩下是孫子和孫女。
四個人把門堵得結結實實。
後頭站的小孩先看見她,隻是看一眼就收回目光,沒放在心上。
葛秀無奈,出聲提醒。
“麻煩讓讓,我要進去。”
大兒媳婦看見她,雙眼就冒起火。
“是你!”
“誰?”元大兒側頭。
“就她挑撥離間,才害爸誤會我。”
葛秀笑都不笑了。
活該罰站。
元家大門是新款的兩麵保險鎖,葛秀有鑰匙,開門之後趁著誰都沒反應過來,趕緊關上,還好心鎖上。
一轉身,就對上安婆捉弄的眼神。
“你可真大膽。”
葛秀確實慌了一下,可想想自己又沒乾啥。
她提起籃子,“安婆,我買到了新鮮的塌菜,很多,分你一半。”
“稀罕,我比你去的還早,比你買的更新鮮。”
“……”
可以,很合理。
她把菜籃子放進廚房,出來走到安婆身邊。
“想勸我?”
“啊?”
葛秀順著她視線看向大門,連忙搖頭。
開玩笑,她操這份閒心做啥。
“不是,元大夫跟我講安婆上學的時候學習成績特彆好,我一直閒著也不是事,想問問安婆你平時有空,能不能教我識幾個字。”
安婆哼一聲,“我老兩口收你一份房租,還要操三份的心,虧死了。”
“那……”
葛秀沒傻到直接說加錢,人家明顯地位和錢財都不缺。
那缺啥?
“我拜您為師,以後您好有個光明正大使喚我的理由。”
安婆氣笑了,“你可真會算計。”
頓了下,“乾啥都行?”
“不能違法。”
“你這小身板也乾不了大事,不需要你拜師,我每天抽一個小時教你識字,你在的日子裡,前院瑣事都由你出麵,不管誰來。”
“就這?”
本來她住在前院就會更近,立榮哥和顧小狼在的時候,大多都是他們去開門,再喊安婆。
看葛秀有點迷茫,安婆恍然,“我是不是沒跟你說,你對門要住個新病人。”
“額……”
偷聽算不算?
葛秀抬眸就對上安婆戲謔的目光,瞬間有種整個人都被看透的錯覺。
她站直任嘲,“沒問題,謝謝安老師。”
“不用,還是喊安婆,有書沒?”
葛秀誠實地搖搖頭,“我一點基礎都沒有,隻認識十個數字。”
“那下午吃過飯,去書店一趟,先準備文具。”
借安婆的意見,去問過元大夫,豬肺和沙薑黃豆一塊兒煮,潤給去燥。
葛秀做好,第一次給元大夫和安婆送去一碗。
“聞著挺香,不過下次自己吃就好,老頭不吃內臟。”
“你喜歡你吃,我也沒攔著。”元大夫說完還哼一聲。
葛秀見老兩口又要吵,趕緊放下湯碗離開。
吃過飯沒過久,安婆換了身衣服,拎著個小布包過來。
“沒事了吧,出門去書店。”
開大門時,門口一家四口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餘光看安婆一眼,葛秀也忽略這件事情。
新華書店很大,四開的大門,進門就能聞到特殊的書墨……臭。
有一說一,新書翻開的墨水味道是真的臭。
像是密封發酵過一樣。
葛秀站在書店很迷茫,就步步跟緊安婆。
安婆原本來書店想買兩本插畫圖冊的,見她這樣,乾脆先給她挑書。
拚音已經普及,有專門給兒童學習的連環畫圖冊。
拚音一本,數字一本。
然後就是新華字典,百家姓和千字文。
她打算隻教拚音,讓葛秀學會查字典後,自己認識其他的字。
等認全百家姓和千字文也就差不多了。
再想更進一步,那需要更係統地學習,就不是她能幫的。
安婆放下最後一本,想起一個重要的事情。
“你錢夠嗎?”
“夠的。”
她帶來的錢,一大半花在手術費、檢查費和住院費上,算下來將將兩千塊。
剩下的錢,是接下來一兩個月的藥錢、生活費。
立榮哥給的錢還沒動,不過這錢她準備進布匹,之前想讓顧小狼去忙,他突然惹上事回去,走前頭天晚上把白條給了她。
安婆也不細問,又問,“書票呢。”
“……買書也要票?”
安婆懂了,這是沒有。
她打開小包,掏出幾張。
“給你,算你接下來一個多月的報酬,先去結賬吧。”
“安婆,這……”
等從書店回家,在門口瞧見帶了好幾個行李箱的蘇太太後,葛秀也懂了。
安婆理直氣壯地說:“這是新病人。”
介紹葛秀,“看病期間有問題找她。”
葛秀:“……”
蘇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