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秀送人出門,餘光就看到牆角處探頭探腦的鴨蛋。
她笑著招招手,“在這乾嘛呢。”
鴨蛋小跑過來,先圍著她轉了一圈,最後委屈巴巴地抓住她衣角。
“小姑,你受委屈了!”
“哈?”
“我都看見了,爺爺好好地把我二姑帶走,我躲外麵牆根底下也沒聽見爺爺訓她一句,太偏心眼了!”
葛秀沒忍住樂出聲,捏了捏鴨蛋兩邊臉頰。
“我有你偏我,不怕你二姑。”
“那是,小姑你以後受欺負千萬記得跟我講,我喊爺爺來,雖然爺爺偏心眼,可隻有他在二姑就不敢真乾啥。”
“我們鴨蛋就是聰明,外麵蹲半天冷不冷,走,給小姑燒火,給你炒栗子吃。”
“等等我!我先去喊變蛋。”
“行。”
鴨蛋轉頭跑兩步,又倒回來。
“小姑,你請我吃東西這事毛球也知道了,我能帶他們一起來嗎?”
“來吧來吧。”
鴨蛋蹦躂著跑去喊人。
葛秀轉頭,瞧見葛母手裡端著盤子,還愣了下。
“娘你啥時候做的飯。”
“穆薇做的,你說一樣是白菜,她炒的咋就這麼香。”
葛秀鼻子嗅嗅,還真是。
“有啥秘訣吧。”這飯是人家做的,“她人呢?”
“去找一華了吧。”
“我喊她吃飯。”
葛秀找到顧大夫家,穆薇正站在院子裡和顧一華說話。
顧一華先看見她,“還有事?”
“我喊穆薇吃飯,順便問問,穆薇今天住哪裡。”
顧一華想說住我家,話到嘴邊,後知後覺想起來人還沒領證。
最主要,這事還沒和爹娘通氣。
他一時之間有些為難。
葛秀瞧出來,“暫時住我家吧。”
穆薇沒客氣,“謝謝,明天請你吃喜糖。”
“……恭喜。”
怪彆扭的。
穆薇叮囑顧一華,“你今天好好和你家裡說,我先過去了,有什麼問題你再來找我。”
“好。”
顧一華跟著出門,“秀,要麻煩你。”
“今天才知道,一華哥還怪客氣。”
顧一華摸摸鼻子,笑著沒吭聲。
葛秀顧著說話,沒看清楚路,結結實實被跑回來的竹寶撞了個狠的,整個人倒在穆薇身上。
顧一華沉下臉,“跑啥跑,不知道看路,秀,沒事吧。”
竹寶也嚇一跳,“秀姐兒,我給你揉揉!”
葛秀抓住小爪子,“光揉揉可不行,抓你給我當勞力,走吧,正好一會鴨蛋也來。”
“那沒問題。”
顧一華有些為難,“這小子皮……”
“哼哼,你就是看我不順眼,秀姐兒咱們走,我就樂意給你乾活,秀姐兒你還缺弟弟嗎?我給你當弟弟吧。”
顧一華:“……”
葛秀:“……那我輩分不平白小了,不乾不乾。”
她回頭,“你彆擔心,有穆薇幫我呢。”
算投桃報李,讓她早早熟悉熟悉竹寶幾個的性子。
“二牛和虎頭呢。”她問竹寶。
“在衛生所我爺那。”
葛秀點點頭,想起還沒和穆薇介紹。
“這是一華哥家大兒子,竹寶。”
穆薇低頭,和竹寶視線對上。
“漂亮姐姐!你真好看。”
葛秀試探,“那讓漂亮姐姐給你當新媽媽?你開心嗎?”
“秀姐兒,給我當媳婦我會更開心,說給我爹不是糟踐人。”
“臭小子,什麼話。”葛秀敲了下他腦殼,“你爹還沒走遠,小心他聽見。”
“我才不怕。”他扭頭看穆薇,“可惜我還太小,漂亮姐姐,你願意等我嗎?我長大還要養兩個弟弟,你會不會嫌棄我。”
半大小子說這話,認真的樣子簡直可愛死了。
葛秀把他推旁邊,“去吧去吧,我不打擾你追媳婦。”
沒一會,鴨蛋帶著烏泱泱一群小孩闖進院子裡,狹窄的小徑上站滿小子,嘰嘰喳喳比鴨子還吵。
院子裡折騰不下,鍋最後架在院門口。
晚飯沒正經吃,就已經燒起火。
穆薇主動擼起袖子,自帶調味料,炒了一鍋玉米花,兩鍋板栗。
甜香味散老遠,連著大人都被味道勾出來。
顧大夫站在自家門口,打量站在鍋邊的穆薇,圍著她轉的竹寶已經不知道第幾次開懷大笑。
“我沒什麼意見,之前媳婦是我和你娘幫你操心,你現在二婚,自己做主吧。”
“娘那還要爹你幫著勸。”顧一華從來不擔心他爹不答應。
顧大夫促狹地審兒子一眼,“我才不乾,你娘脾氣最近可不好。”
顧一華皺眉。
顧大夫拍拍兒子肩膀,“蔡曉紅懷了,宗光準備迎她入門。”
顧一華被這消息惡心了下,有點心疼弟弟。
……
顧一華如何勸說老娘點頭的,葛秀不清楚,隻知道第二天一早,他和穆薇如約地騎車去領證了。
送穆薇時還有點消息羨慕。
“一華哥和一維哥真好。”
“哪好了?”顧小狼突然竄出來,很不服氣。
“彆的不說,性子都很果斷。”
“果斷的人都冷情!”
葛秀瞥一眼,“一大早你是想抬杠?我可沒時間,我還要去上工。”
河溝一天可清理不完。
第三天。
縣裡公安傳來消息,成功在穆薇娘下火車前,將人給攔截住,正在往回送。
葛秀惦記她娘治病的錢,關心地問了幾句,還從三大爺那挖到一點內情。
私奔不單單是私奔。
穆薇娘偷了家裡全部財產走的,除了家裡,穆薇娘還是供銷社單位的臨時售貨員,順走了好些東西。
人家供銷社也是當天就報警。
“穆振英還作死,專門造假房產證,哄了兩個冤大頭,把男人家廠裡分的小院拿出去賣,那住房屬於國有財產,她罪名不會低,我就暫時沒提你娘那事,想回來問問你的意思。”
葛秀沉默兩秒,“三大爺的意思是?”
“你大娘的事過去十五年,物證早就沒了,至於人證,我去找過那接生婆,人家現在還在做這活,不想影響自己的名聲,堅決不承認。”
“穆薇做認證呢?”
“可以是可以,但親人的口供需要經過嚴格的程序查證屬實,還必須和其他證據結合,形成完整的證據鏈,才能作為定案的依據。”
“就隻能這樣了?”
這事定不下來,她要拿什麼來索要賠償。
葛守禮的意思是,“這次大金額偷盜足夠定刑,五年十年都有可能,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她身上,你大爺的意思,是從穆家把債要回來。”
“人家能認?”
“不認也得認!”
沒兩天,葛秀聽顧小狼說,公社有個乾部監守自盜,被停職了。
隔天,那小乾部拎著禮物上門致歉,據說走的時候臉漆黑。
沒多久,葛秀也被拉去大爺家開會。
四叔爺主持,把家裡已婚男人全部喊來,兒子坐前頭,孫子坐後頭,四叔奶硬蹭著要聽,就靠牆坐在東間門口。
葛守仁發言。
他手裡拿著個鼓鼓囊囊的信封,放在條基下的四方大桌子上。
“這些,是昨天和穆家小子核算的,這些年我們家對他家的支持,兩個工作崗位,一門好親事,還有七七八八的我就不細說,一共換了五千塊。”
一群人瞬間呼吸重起來。
葛守仁看在眼裡,“彆覺得多,你們大嫂子一條命,弟妹十幾年清白換來的,這錢是賠我們的,我的意思,我家和秀她娘平分。”
四叔奶急眼了,“憑啥!穆家小子工作還是老三家哥哥找的,穆振英對象是送禮找紅喜說的,和冉梅有啥關係,我不同意。”
四叔爺握著煙杆敲在桌上,“你要不能閉嘴的,就彆參加出去等著。”
“我有理憑啥不讓我說。”
“行,那我問你,族裡害死秀達,補了多少錢?”
“又不是同一件事!”
四叔爺掃過一群兒孫,“你們誰給她解釋解釋。”
前排兄弟幾個相互看一眼,是被提到的葛守禮開的口。
“娘,當時秀達出事,按理該族裡養他們娘倆的。”
族規很完善,為族裡辦事死亡,族裡承擔喪葬費,家人可以選擇一次性拿走全部賠償,按照五年內收入平均值,二十年為限,或者取平均值的三成,按照孤老人頭每年發放,直到家裡孩子成年或者老人去世。
葛母沒兒子,為以後有保障,選了每年發放。
“秀她娘就領了三年,就被冤枉,當時老頭生氣斷了補助,現在真相大白,這錢該補給她。”
“那也該族裡出啊,這錢是咱自家的。”
“事是葛秋鬨的,大哥也得補償,更彆說秀她娘遭的罪,還落了病根,治病錢也要出。”
“我不同意!”四叔奶眼睛發紅。
那麼多錢!
那麼多錢!
老六不耐煩,“娘,你彆鬨了,秀娘倆要是學知青,還要賠償什麼名譽費,營養費,這點錢都不夠填窟窿。”
“那就這麼給了?不就咳兩聲,治病哪要花這麼多。”
“立平,把你奶拉出去。”
“……”葛立平為難地半托著他奶離開堂屋。
等人走了,屋門合上,室內趨於安靜。
葛守仁看大家,“秀家是最大受害者,大家沒意見,那就這麼定了。”
錢當眾分一半出來,重新放在信封裡。
剩下一半,“這些年給穆家的資源,也算占兄弟們便宜,你們心疼我不計較,我也不能讓你們吃虧,這些年下來,細算是算不清,這錢你們五個平衡,算一點補償。”
“守義,你把錢分下去,小子們看看,直到有這個事就行,錢就沒你們的份,最後一點,事澄清,以後不準再拿秀她娘說事,都回去跟你們各自媳婦說清楚。”
“下個月殺豬大會,我會通報村裡給秀她娘正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