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葛守仁老臉一燙。
這些年為了避嫌,他是有意忽略這個弟妹,成習慣了。
他尷尬地抬起頭看了眼葛母,整個愣住,“你怎麼……”憔悴成這樣!
平白顯老十好幾歲。
他不由得想起當年弟弟興高采烈地跑到他麵前,說相中一個姑娘,長得賊好看。
結婚那天他見了,水靈靈的姑娘笑起來如沐春風,身邊站著笑成傻子的弟弟,一度讓人沒眼看。
葛守仁呼吸有些發緊。
人上年紀就不能想這些,他垂下眸不敢再看。
趙素友察覺氣氛有些僵硬,主動開口接過話題。
“冉梅,你怎麼想?”
葛母笑笑,“過都過去了。”
葛秀不敢置信,“娘!”
“你喊我出來說,現在又不讓我說,我說還是不說?”葛母打趣。
葛秀一點笑不出來,抿著唇直直盯著她娘。
葛母拍拍她,繼續說:“小孩子哪有不犯錯的,葛秋當年還小,幾歲的小孩子能懂什麼,她沒了娘正傷心,就正好讓外三四的人抓住了機會,我不怪她。”
葛秋驚喜萬分!
“娘——”
葛秀氣個半死,渾身直打哆嗦,扶著她娘的手順著胳膊滑下來。
葛母察覺到,主動將她的手握在掌心。
“要是隻有我自己,什麼都無所謂,可我還有個閨女,姑娘家的名聲大過天,不然當年也不會因為一句小孩話就定我的罪,不就是因為我的存在,不管那事真不真,老爺子都覺得我汙了葛家名聲。”
“沒那意思……”葛守仁乾巴巴地想要解釋,可咋解釋?
“不重要,隻是葛秋是小孩不懂事,她小姨卻不是小孩子,衝著沒了娘的孩子說那些話是想乾什麼?這些年他們家把大嫂子的死怪在大哥身上,一次一次拿捏這事從咱們家要了多少好處?”
趙素友一拳敲在桌上,“可不就是,秋她小姨能嫁進縣裡,還是托我走我哥的關係介紹的人!”
她越想越覺得惡心。
“他們家不會是算好的吧!”
趙素友不知道回憶起什麼,蹭一下按著桌子站直。
“穆薇呢,走了沒,把她喊進來我有話要問。”
“我去看看。”
葛立勤義憤填膺地衝出去,沒一會帶回穆薇和顧一華兩個人。
他嫌棄地說:“我講喊穆薇就是說說話,一華不信,非要跟來,弄得好像咱們家要乾啥一樣。”
“沒。”
顧一華笑容訕訕。
“我來找大隊長開介紹信,準備一會和穆薇去領證。”
“?”
眾人不解地看向顧一華。
趙素友不耐煩地打斷,“你的事一會再講,現在我們有事,你出去。”
顧一華眼底閃過錯愕。
麵子情都顧不上,看來真出大事了。
他遲疑地看向穆薇。
穆薇進來就察覺氣氛不對,今天這證可能沒時間去領了。
“和我沒關係,你先回家吧。”
“那好吧。”
顧一華為跟進來道個歉,轉身離開。
趙素友指著大門,“立勤,去院子裡盯著。”
葛守仁眉頭打結,搞不明白趙素友要乾什麼。
“到底怎麼了。”
“我有個懷疑。”
等葛立勤出去,趙素友匆匆兩步走到穆薇麵前,嚴肅地板起臉。
“我問你,你認識公社給人接生的劉婆子吧,我記得她娘家就是老劉莊。”
“對。”
趙素友瞳孔皺縮,“她和你娘關係是不是很好!”
“不好。”
“不好!”趙素友懵了下,“怎麼可能會不好。”
葛秀猜到什麼,提醒道,“三大娘,你覺得葛秋小姨是故意的?那確實不需要和接生婆關係好,大娘死於耽誤時間。”
葛秀的話像顆雷,炸飛了在場所有人的冷靜。
葛守仁不敢信,“這是謀殺了!”
葛秋反複呢喃,“不可能,這不可能。”
葛母害怕地閉上眼睛。
葛秀抱了抱她,扭頭看向穆薇,“你想留在雲水村。”
穆薇點頭,“對,所以你們想問什麼都隨便問。”
趙素友抓住她,“你娘當年乾了啥!”
穆薇說:“她抓住接生婆男人偷人,帶著接生婆和好多人把那對野鴛鴦堵在玉米地裡,鬨得很大。”
“她瘋了嗎!我娘對她那麼好,她到底為什麼啊!”葛秋大吼道。
穆薇掏了掏被喊疼的耳朵,離葛秋遠一點。
“她自己不覺得好,彆人覺得好有什麼用,像我小姑父,不好嗎?”
城鎮戶口,吃商品糧。
家裡人口簡單,爺奶性子也溫和,從她娘進門就沒紅臉。
“家都是她來當,她還不是不滿足,收拾包袱跟人攔南下私奔去了。”
眾人感覺腦子都要不夠了。
葛秀迷了下。
她是不是聽錯了,穆薇喊她娘丈夫叫小姑父?
葛母瞧出來,小聲解釋。
“穆薇是你大娘她大哥的女兒,嫌棄是個女孩不想養,被她小姑抱過去,所以隻喊小姑叫娘,小姑父還是小姑父,不然為啥和你大娘一個姓。”
葛秀無語凝噎。
突然,一絲靈光閃過,好險被她抓住,猛地抬頭看向穆薇。
“你說你娘南下了?什麼時候的火車。”
“今天早上的,她不走我也沒機會出來。”
葛秀有點著急,“大爺,得趕在火車到站前把人抓住!”
“火車都開大半天了!”
“是,靠我們不行,這事得報警。”
葛守仁認真想了想,“不好定罪。”
“那也要先把人留下!”
趙素友讚同,“這事我讓守禮親自去報案,他在縣公安局有戰友,秀說得沒錯,現在先不說定不定罪,人得在。”
人隻要不跑,他們就能再想辦法。
“立海!你來。”趙素友邊喊邊往外走。
葛秀目光落在穆薇身上。
她表現得很平靜,說她娘,像是說那家子事一樣,一點情緒都沒有。
像是發現她的目光,穆薇轉過頭。
“你有什麼想問的?”
“你為啥要告訴我們?你娘養大你,對不起彆人沒對不起你。”
“你怎麼知道沒有,她愛攀高枝,來鬨事的那家就是她給我前頭訂的,後來見到更好的就想反悔,被人家知道了怎麼也不可能讓我高嫁,故意的傳得沸沸揚揚。”
穆薇一派坦然。
“後頭我娘相中的那家也嫌棄我,要拿我當小養在外頭,都新社會了還想美事,我不願意,她嫌棄我沒用,得不到好才下定決心跟人跑的。”
“她願意養我是為了當梯子,知道嗎?我打記事起,除了學做家務,就是學怎麼勾男人,嗤。”
眾人傻眼了。
穆薇掃過大家,笑了。
“彆用這種眼神看我,其實葛秋有句話沒說錯,我來這找姑父確實存了讓姑父幫我找對象的心思,親戚裡隻有姑父家有能耐護住我,誰知道還沒見到姑父你人,就掉水裡頭了。”
葛秋縮了縮脖子,恨不能找個地洞鑽進去,讓所有人都看不見她。
穆薇意味不明地輕笑一聲,“還好我命大,不該今天死,顧一華救我上來,抱也抱了,當時還有不少人看見,嘴上都答應不外傳,可這事瞞不住。”
“結婚是他提的?”葛守仁沉聲道,“你可能不清楚,一華前頭有過一個媳婦,難產去的,家裡留下三個兒子,你這麼年輕就去當後娘,真想好了?這可不是過家家。”
穆薇譏諷,“你們村難產去的媳婦還真多。”
葛守仁臉拉下來。
穆薇瞥開眼,“我名聲爛大街,他喪妻帶娃,我覺得挺配的,男人大點會疼人,他有兒子我就沒懷孕的任務,不用擔心難產一屍兩命,這麼比下來,是不是覺得我們最合適。”
再說,現在哪有時間給她挑。
她回鄉下是打縣裡那讓她做小的男人一個措手不及,不名正言順地留下,對方真狠心要帶她走,可沒人會出麵幫她。
“求姑父看在我還你一個真相的份上,以後多照顧照顧我,我肯定是沒娘家的人,您彆怪我算計太多。”
葛守仁腦仁一陣陣疼,隨意地擺擺手。
葛秀突然問,“話都說到這,我還有個問題想問你。”
“什麼?”
“我大娘難產,是你娘一個人私下算計,還是你們穆家一家有一個算一個都知道。”
葛秀看向葛守仁,提醒道,“大爺,穆家得好處的可不止是她娘。”
還有穆家的小兒子。
如今能在公社混得如魚得水,靠的就是三大娘哥哥的勢。
依穆薇的形容,她娘就是個自私自利隻為自己好的人,怎麼可能會有好處偏幫娘家。
除非有把柄被捏著。
穆薇點頭,肯定了葛秀的猜測。
“事先不知道,事後也察覺不對勁,就該知道的都知道了。”
“好了!”
葛守仁不想繼續再討論這件事情。
至少,不是在弟弟家裡。
他整理好情緒,嚴肅地強調,“這事我會盯著,誰都不準再討論。”
葛秋有點意難平,“爹,就這樣不管?”
葛守仁眼神如冰,凍住葛秋後麵要說的話。
他這才重新看向葛母,神色內疚。
“弟妹,這事是我牽連你,你放心,我肯定會給你一個交代。”
“我信大哥,你也彆太為難自己,大嫂子知道也會不安。”
“委屈你了,雖然事情暫時沒辦法澄清,家裡卻不能忽略你這些年受的罪,彆的都能慢慢等,你的病要先治。”
葛守仁看向葛秀,“當年我給錢你不願意要,現在家裡一塊兒湊錢,為你娘好,彆再拒絕了。”
“不會。”
葛秀臉上恢複一絲笑容。
“等事情查清楚,害我娘那人肯定要賠償,我就當大爺先替她墊的,這錢是我娘該得的,我肯定要,我又不傻乾嘛不要。”
所以彆說什麼家裡一塊兒湊錢的話。
叫大娘嫂子們聽見,還以為是她在故意找借口伸手要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