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婿(1 / 1)

啪——

緊閉的院門突兀地被拉開。

葛秀大步走出來,冷眼盯著看葛秋。

“你是長在我肚子裡的嗎?我想什麼你都知道。”

受驚的葛秋看清來人,後知後覺回神,“你罵誰呢。”

“再大點聲,最好把我家兩邊鄰居都喊醒,來好好看看你,大晚上不睡覺,和個男人出來逛。”

“你——”

葛秋握緊拳頭,餘光瞥見還在發呆的李立成,生生忍下。

“你最好對著李立成也這麼硬氣,哼!”

葛秋撞開葛秀,瞪向一言不發的李立成,“彆讓我瞧不起你。”說完徑自離開。

入秋的夜少了蟬鳴蟋叫,連天上缺口的月亮都被雲朵遮住。

一時之間,又黑又靜,平白讓人感覺壓抑。

葛秀就不太舒服,所以選擇主動開口打破這份安靜。

“本來打算明天找你說清楚。”

“太晚了。”李立成慌張地打斷她,“要是被人看見我和你站一塊又該亂說話,對你不好,等媒人上門,咱倆定親之後,有大把的時間說話,到時候……”

“李立成。”

葛秀聲音微冷,“我不知道葛秋咋跟你講的,可在我這,知道你娘背著我還找其他人開始,就有了決定。”

“你不管,她說得不算,結婚日子是跟我過,不是跟她過。”

“你能結婚就分家?”

“我……”

“你娘拿著長輩的身份壓我,你能護著我?”

“能,這肯定能。”

葛秀笑了,“那就是前麵的不行。”

李立成迷茫地看著她,先是抽走靈魂的木偶。

怎麼也想不透,怎麼一天都還沒過完,事情就全都變了。

他乾巴巴地說:“這些都是能商量的呀。”

“原本可以商量,你娘為你好,不滿意我,更喜歡彆人都沒錯,可她偏偏選上葛秋,那就沒法再商量。”葛秀咬牙問,“彆跟我講你不清楚我們的矛盾,剛剛她為挑撥,還大晚上拉你來看戲。”

李立成垂下頭,渾身透著喪氣。

葛秀拿小指的尖指甲紮了一下掌心,借著疼痛提醒自己不要心軟。

她緩緩閉上眼,冷心冷麵地問,“還是說,你期待看到全村都議論我們姐妹搶你,沒了名聲,被族長抓去沉塘。”

“沒有!”李立成猛地抬起頭,“村支書最心疼你,不會真那樣。”

“怎麼不會,我娘又不是沒被扔過。”

李立成瞬間如墜冰窟,再沒有比現在更清楚地認識到她娘為什麼選葛秋。

“這不公平,那不是我的意思,你不能強加到我頭上來,是你說喜歡我,你說的!”

猶如困獸,李立成急得原地打轉,壓抑的聲音緊繃沉悶。

夜太黑,葛秀看不清他什麼表情,隻她心底的那一絲心動無端被這拉扯給磨得半點不剩。

“彆轉了,哪兒也沒有談過對象就定一輩子的道理。”

“你彆說,我不聽。”李立成捂住耳朵。

葛秀不管他,“李立成,我們不合適,算了。”

“以後橋歸橋,路歸路,村裡撞見就當不認識。”

……

“秀姐兒,真分了啊!”

顧小狼還是跳到葛家院子裡,一時激動還踩倒了菜園子幾根韭菜,惹來葛秀一頓輸出。

“你彆太過分了,我分手你開心成這樣,趕緊回你自己家去,再不走我喊人抓賊了!”

“走走走,我是想安慰你,你不需要就算,我這就走。”

他自己回家偷偷開心去。

……

葛秀回到房間,悶悶地坐在床頭什麼都不想乾。

沒一會,堂屋亮起煤油燈,火光搖晃,照亮地麵上逐漸靠近的影子。

門簾子被掀開,葛母披著顏色老氣的褂子進來。

“就知道你還沒睡。”

她走到床邊,在葛秀身邊坐下,“心裡不舒坦,要不要跟我說說。”

“沒不舒坦,你咋還不睡。”

“睡不著,我還不知道你,打小有氣就往心裡憋。”

葛秀嘴角抽了一下,她娘從哪兒看出來的?

情緒被打斷,也就沒能再續上。

葛秀轉過身,同她娘麵對麵坐著。

“娘,我有事和你商量。”

“不得了,都用上商量了肯定是大事,你等等我。”葛母站起來。

“娘你乾啥?”

“我去拿枕頭。”

葛母動作很快,抱著麥糠粗布縫的枕頭,放在葛秀枕頭旁。

“有啥事躺下慢慢說。”

秋日夜涼,卻也不算冷,葛秀床上隻有被單。

“你沒拿毛毯。”

葛秀又跑一趟,抱著毛毯回來,娘已經上床,她直接將毛毯扯開蓋上,又將自己被單分一半出去。

“你冷了要講。”

“咳,知道了,你真囉嗦,快上來。”葛母讓出位置。

“我先滅燈。”

唯一的光熄滅,房間又恢複黑暗,隻能聽見窸窸窣窣的動靜。

葛秀躺下時又想起一件事。

“趁太陽好,明天把被子找出來曬曬,也不知道哪天就降溫。”

老棉花被子,一天曬不透。

“娘,要不把被子送趙叔家重彈,再把你攢的皮棉添進去。”

“那不行,那是留給你做小襖的,我再尋人問問誰家有紅布,新……新年穿亮堂點,咱家被好好的,不用花冤枉錢重彈。”

葛秀側過身,眼睛適應黑暗後,隱約能看到些輪廓。

她摸索著抱住她娘胳膊,“娘,我事還沒說呢。”

“啊?不是說被子啊,不要緊的話,要不明天再說,我困了。”

騙人。

她娘聲音一點困意都沒有。

葛秀收緊手臂,“娘,我和李立成不能成了,她娘另外給他定了親,今天晚上送來的糧食就是賠償。”

麵對李立成都沒緊張的葛秀,現在渾身繃得緊緊的。

等了會沒得到回應,葛秀虛虛地喚了聲“娘”。

耳邊響起一聲歎息。

“你受委屈了,我還啥都不知道。”

她想過母親會生氣,會念叨,會可惜……怎麼也沒想到她娘會這麼說。

“我委屈什麼,是我不要李立成。”

葛秀抱著胳膊的手下滑,握緊他娘的手,頭靠近肩膀,緊緊貼著。

“娘,我都想好了,等田分下來,我想對外招婿,找個身體健康有力氣的,到時候陪著我一塊兒下地乾活,娘你就照顧家裡。”

“啥?”

葛母毯中驚坐起,“你啥時候有這想法的,正經好人誰願意入贅。”

葛秀將她娘拉回來躺下,“就最近,我要早點找到,入了咱家戶口,沒準隊部分田還能多分咱家一口人的地,這是好事。”

“等等,等等,我腦子有點亂。”

葛秀笑出聲,“那娘你慢慢理,我先睡了。”

“哦。”

葛秀閉上眼,摒棄所有情緒醞釀睡意。

明天還要收拾糧食,睡不飽沒精神。

迷迷糊糊中,好像聽見娘在嘀咕什麼。

再睜眼,是被隔壁顧嬸家的大公雞給喊醒的。

扭頭看到她娘蜷著身子縮成一團,輕手輕腳地下了床,掖好毛毯,出了屋就被天邊特彆紅的晨陽晃了下眼睛。

又是新一天。

……

後麵幾天李立成沒再出現過。

倒是看四叔爺時遇見葛秋,當著她麵嫌棄李立成沒種。

葛秀忙,沒時間再去惦記旁人。

上工時要翻田、播種,收拾田地賺工分。

好消息是,田翠草答應的事情有做到,越來越多的人聽說村裡要分田。

家家戶戶都盼著那一天。

翻地時,偶爾瞧見拿步子量地寬的,嘴裡嘀嘀咕咕算著自家人頭能勻幾分田,算著算著就樂出聲來。

下工後要做家務,家裡分到的玉米要脫粒,還要搶地頭堆積的玉米秸稈拉回家,天然的做飯燃料。

曬乾的糧食還要計劃送到麵粉廠打麵,親近的幾家人湊一塊兒才能攢夠開機器的分量,用架車拉到南窪地T字街上,並排敞開門麵的兩家裡。

一家打麵,一家榨油。

葛族裡旁支的兩兄弟管著,每每春秋兩收都是最忙碌的時候,緊著村裡打完,還會接外村的活。

不過在那之前,葛秀家裡的紅薯要收了。

早晚溫差開始變大,再耽擱下去紅薯要凍到。

心裡賭著對葛秋的一口氣,拒絕了四叔爺要喊大爺們來幫忙的好意。

誰知道這天大爺們沒來,使喚了底下一群蘿卜頭來。

四大爺家十三歲的立檢領頭,五叔六叔家立威立傑,帶著前頭倆大爺家的四個大孫。

一行七個人,半天時間就把院子裡不足一分的地給收完。

紅薯藤扒開堆在地頭晾著,幾壟地挖得到處是坑,沾滿土的紅薯到處都是。

丟了鋤頭,大爺家八歲的鴨蛋就有些迫不及待。

“小姑,你說過乾完就能烤紅薯吃,我能自己挑嗎?”鴨蛋巡視著滿地成果,“我要挑個大的烤!”

葛秀看他一臉土,伸手搓了搓。

“隨便挑!看看你相中了哪個。”

“我也要——”

“小姑!”

小點的變蛋和皮球也沒心思再乾活。

第四代長孫毛球就有點嫌棄弟弟給他丟人,瞥一眼鴨蛋跟前挑的紅薯。

“你多大肚子,能吃完嗎?”

“咋不能!我累一天了。”

“毛球也去挑,剩下的小姑自己就能乾。”葛秀轉身,招呼立檢幾個也歇歇。

葛母見此,停下剪紅薯葉,進屋把燒開晾涼的白開水端出來。

“這有涼茶。”

遺憾的是家裡沒糖了。

葛立檢頂著曬紅的小臉接過茶缸子,眼睛轉一圈,看到葛秀就走過去。

“姐,你喝茶。”

“我不用,你喝吧。”葛秀頭都沒抬,繼續把紅薯往籮筐裡撿。

葛立檢端著沒動,又看向四周,確定身邊沒人打擾,湊到葛秀麵前。

“姐,我爹……我爹讓我悄悄問你一件事。”

“嗯?”葛秀扶著腰抬頭,“啥?神神秘秘的。”

葛立檢又回頭看一眼,才敢放心說。

他謹慎道,“我爹讓我問問,是不是出啥事了,好好的四大娘咋突然要嫁人。”

葛秀有些疑惑。

四大娘?

四大娘不就是你娘!

直到對上他忐忑的眼睛,葛秀才後知後覺意識到,這四大娘說得是她娘。

算年齡,她爹在兩家同輩兄弟裡排老四。

等等。

她娘要找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