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葛秀離開,四叔爺越想越氣,他急匆匆回家,在家門口撞見要出門的葛秋。
年輕姑娘穿著素色的碎花襯衫,及膝的裙子下露出小腿,四叔爺掃一眼,皺著眉頭撇開眼。
“穿得像啥樣子,你就這樣出去?”
葛秋噘起嘴,拎著裙子一甩,“爺爺,多好看呀,現在已經是新社會,女性表現自己的美很正常,在學校我們老師都不管,還鼓勵我們呢。”
葛秋笑著原地轉一圈,散開的黑發微卷,看起來飄逸又蓬鬆。
“小妹這樣是好看。”帶孩子的趙全英滿眼羨慕,她是沒機會再穿成這樣,“毛蛋,看小姑好看嗎?”
“咕、咕,好看。”
毛蛋說話還不利索,跟著學兩句,視線就從葛秋的裙子轉移到太奶奶喂的大公雞,盯著它的花尾巴踉蹌著撲過去。
葛秋:“……”
趙全英尷尬地抱起兒子往外走,“你哥呢,這倆孩子又瘋哪去了。”
葛秋跺了下腳,輕哼一聲表達不滿。
那嬌氣樣讓四叔爺看得胃疼。
“行了行了,先彆跺了,你來。”他咬著煙杆進屋。
葛秋沒動,“爺爺,你要是不著急,等我回來再說好不好,田嬸剛剛著急找我,我怕她那邊有什麼要緊事。”
四叔爺停下腳步,“你哪個田嬸?”
“玉華娘……”
“回來!”
葛秋被嚇一跳,邁出門檻的腳步縮回來,回頭對上爺爺憤怒的眼神。
“爺爺,你怎麼了?”
“你喊啥,雞都給我嚇跑了。”四叔奶埋怨道。
四叔爺站在院子裡掃一圈,才發現家裡還有不少人,給孫女留麵子,把人放進堂屋裡。
“你們聽到啥動靜都不準進來。”
……
堂屋。
四叔爺心情複雜,斟酌著試探。
“你這也高中畢業了,未來有啥計劃?想不想複讀繼續考大學。”
葛秋有些羞恥,她成績不好,高中三年都是熬過來的。
她垂下頭,小聲地說:“算了,我不想再拖累家裡,我腦子笨,再努力複習也不一定能考上大學,爺爺,我給家裡丟人了。”
四叔爺等了會,“然後呢?”
“?”
啊?
葛秋有些錯愕。
四叔爺擰著眉頭,“不打算複習,然後呢?你未來怎麼規劃的。”
葛秋眨眨眼,總感覺爺爺今天不太對勁。
“我托同學在縣裡幫忙打聽,有工廠或者單位有招工計劃就通知我,先找一份工作,上了這些年的學,我也想實際用到工作上。”
四叔爺臉色漸漸好看,心裡頭氣也順了。
心裡想著,秀可能誤會了。
葛秋瞧見爺爺放鬆,鬆口氣心裡有些得意。
這些年下來,拿捏爺爺心思太輕鬆,隻要順著他心思說就好。
一時之間得意忘形,多說了一句。
“工作如果找不到,我就找對象,畢竟我都二十一了,好在我是因為上學才耽誤到這麼大,彆人不會說我閒話,不像是葛秀,正兒八經嫁不出去。”
四叔爺心中被怒火烤著的那根線啪一下斷開。
起身抬腳踹開一旁的板凳,弄得哐哐嚇人。
“那是你妹!你聽聽你嘴裡說的都是啥。”
葛秋渾身一抖,咬著唇不服氣道,“誰和她是姐妹,我和她不同父不同母,連爺爺都不是一個人,外三四的偏門親戚,要不是她哄了爺爺你,她連上我們家門的資格都沒有!”
“所以你就一門心思針對她,連對象都要跟她搶!”
葛秋瞪圓眼睛,恍然回神,“是葛秀!是她這樣跟你講的?我七月畢業後就一直在家幫忙,連門都沒出去幾次,一直在你眼皮子底下,怎麼葛秀說什麼你都信,爺爺你不覺得你太偏心,葛秀就是你親孫女吧,所以當年才攔著我抓……”
啪。
四叔爺起身,一巴掌拍在木桌上,雙目瞪圓,怒氣直直竄上腦子,沒等話說出口,整個人直挺挺地向後倒去。
葛秀眼睜睜看著,眼底的情緒從生氣變為恐懼,連忙伸手去拉。
“爺爺!”
轟隆。
葛秀力氣不夠,被沉重的爺爺帶倒,手蹭破皮都沒注意,滿心著急。
“爺爺,爺爺你醒醒。”
“奶——你快來。”
“咋回事……老頭子!”
“快!快抬屋去。”
“去個人到曬場喊老顧頭來!”
……
小路口。
田翠草不停原地徘徊,時不時扭頭看眼村支書家大門。
沒等到葛秋,倒是瞧見村支書家小兒子葛守祖急匆匆向外跑。
她攔住問一句,“小六,你急成這樣是去哪兒?”
葛守祖看到她眼睛一亮,“嫂子,你今天見顧大夫了嗎?”
田翠草心裡一咯噔。
顧大夫是她家大伯哥,村裡衛生所的值班大夫。
葛家找他……
“出門見了。”
“他現在在哪兒?曬場還是衛生所?”
“衛生所。”
葛守祖一聽,扭頭又跑回去。
田翠草按著胸口,心跳撲騰撲騰生怕不按住就從嗓子眼裡跳出來。
村支書氣這麼狠嗎?
沒一會,回去的葛守祖騎著二八杠重新出來,一路車鈴快按出火來。
田翠草也不敢再繼續等著,扭頭跑回家,正好撞見男人拉著架車到家,大兒子護在車旁邊,家裡有一個算一個,臉上都樂開花。
她著急得不行,扯下架車的繩子,拉著男人進屋。
“我有要緊事情跟你講。”
“啥呀。”李父一邊走一邊回頭叮囑,“老大,你把院子清理乾淨,糧食再倒出來曬一曬,裡麵的坷垃頭再撿乾淨點。”
“彆動!”
田翠草喊一嗓子,“等我和你達出來再收拾。”
李父更是不解,被拽進屋後詢問,“你咋回事。”
田翠草不安地將事情前因後果都說一遍,抬頭就看到男人雙眼發紅,咬著牙生氣,“你膽子這麼大,啥都敢乾,還問我乾啥。”
“我還不是為立成,你就願意他娶葛秀。”
李父沉默。
田翠草來了精神,“原本我打算找葛秋,先跟村支書透透氣,誰知道人還沒見到,他家小六就去衛生所喊大哥去了,說是村支書氣暈過去,這要沒事還好,要真出事問出來咱……現在咋辦?”
李父又凶巴巴地瞪一眼,深呼吸,很快有了主意。
“村支書向來看中葛秀,趕在他問之前,把你答應給的東西都準備好,入夜就給送過去,那之前喊玉華……算了,你去,你好好說,葛秀那沒事村支書那都好說,再讓玉華去衛生所,等大哥回來後第一時間問清楚,看村支書病得重不重。”
“我知道了。”
“順便再準備兩筆錢。”李父認真道,“雖然說咱們沒分家,掙來的糧食都算一塊,可也沒有為立成把家裡糧食送一半出去的,你好好說,老大和玉華那一人給點錢,讓他們心裡好受點,就說用我們老兩口的養老錢換的。”
“至於嗎?”
田翠草說完,被男人冷冰冰的眼神盯著,瞬間閉緊嘴巴。
“給給給,我沒說不給。”
這裡外裡又是賠糧,又是給錢,田翠草的心更疼了。
李父看在眼裡,“現在可不是你心疼錢的時候,想好咋和你兒子說吧。”
田翠草笑了,“這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
葛秀收到四叔爺暈倒的消息,第一時間趕到。
剛踏進屋,就被紅著眼的葛秋用力一推,給轟出屋。
“滾出去,我一點不想看見你。”
葛秀踉蹌兩步站穩,看葛秋還要動手,先一步扣住她的手腕。
“不想見我就戳瞎自己的眼睛,我確定四叔爺沒事,也不稀罕跟你待在一塊。”說完,將葛秋甩開。
她晃了晃身子,半邊肩膀撞在門框上。
葛秀目不斜視地越過她進屋,床邊站滿了人。
四叔爺六個兒子圍一圈,四叔奶坐在床邊,盯著顧大夫給四叔爺紮針吊水。
癱坐在床尾的葛守祖最先看見她,“秀來了。”他扯了扯衣服坐正,安慰道,“咋還專門跑一趟。”
“六叔。”葛秀放輕聲音,“我擔心四叔爺,他平時都好好的,怎麼會突然暈倒?”
她就見葛守祖衝她身後翻了個白眼,“還不是被人氣的。”
葛秀回頭,瞧見葛秋又朝她伸出手,還說:“誰氣的,是她!”
“你真是張口就來,我當時都不在場。”
葛秋靈活地往五叔身後躲去,眼看著葛秋收不住力道,朝顧大夫撲過去,最後被顧大夫身後站著的黑臉二大爺攔住。
“要吵出去吵,再比比我大耳刮子扇你。”
葛守義瞪向氣暈老爹的罪魁禍首,強壓著才沒直接動手。
“什麼玩意,一點女孩樣都沒有。”他扭頭,憋著火道,“大哥,你要沒時間管,就讓我媳婦幫你教,家裡仨姑娘,就她沒個女孩樣,咱兄弟六個長這麼大,也沒說把達氣暈過。”
葛秋臉漲通紅,眼眶含淚,心裡委屈死了。
“不是我……”
“你不會又想說是我。”葛秀冷冷地打斷她,厭惡道,“你是有點臟水就隻往我家潑。”
“你——”
“那你說,我隔那麼遠,咋把四叔爺氣暈的。”
葛秋張張嘴,環顧四周,或多或少瞧見叔叔們眼底的厭惡和不耐煩。
她抿緊唇,直覺告訴她不能說。
氣暈爺爺還能說意外。
搶姐妹對象,不說叔叔們,她父親就會主動請家法。
想到這,葛秋視線最後定格在父親臉上,瞧見父親失望地搖搖頭。
“行了,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沒人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