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媽哪裡知道這些,笑著道:“這是朝廷辦的,民婦也不知道是誰提出的,不過,這裡的孩子確實大多都是定國將軍麾下將士的遺孤。”
金玉晴點點頭,心中生出些道不明的情緒,又是該死的熟悉感,不知道為什麼,最近她總是會產生這種熟悉感,認真去想,卻又什麼都想不來。
金玉晴依舊覺得,這肯定是和她的過往有關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過去,不可能就她沒有。
金玉晴暗暗握拳,決定一定要找回自己的過去,哪怕是她腦子不清楚的時候的過去,她也不想再有這種莫名的熟悉感了。
金玉晴定了定神,朝角落裡那個獨自哭泣的小姑娘走去,輕聲道:“大家都在吃飯,你怎麼不吃飯啊?”
小姑娘淚眼朦朧地看向金玉晴,好一會兒才抽抽搭搭道:“我娘死了,他們說我爹也死了,我,我以後也會死,像我娘那樣,被埋進土裡,被蟲子吃掉,我不要被蟲子吃掉,我不要我爹娘被蟲子吃掉,嗚嗚……”
向媽道:“金姑娘,這是昨晚剛送來的孩子,是徐將軍手底下的將士送來的,說是去發撫恤金的時候,這孩子的娘已經死了兩個多月了,在這之前,孩子的爺爺媽奶也相繼去世了。這孩子還有一個伯伯,不過她伯伯家六七個孩子,自家孩子都養得十分艱難,便十分不願意養她,這兩個多月,都不知道這孩子是怎麼熬過來的,要是那些人再去晚些,怕是這孩子就餓死了。”
金玉晴牽起孩子的手,尋了個小板凳,讓小女孩坐下,道:“可是,你要是不吃飯,就會餓死的,你不餓嗎?”
小女孩點點頭,“餓,我昨晚才吃了粥,要是現在又吃,會不會被趕走?到時候就再也沒有吃的了,我還可以再忍忍。”
向媽歎息一聲,“我說怎麼你這孩子,叫你吃東西你也不吃,原來是怕自己吃多了被趕走?”
說著已經端了一碗粥,還拿了半個饅頭,遞給小女孩,道:“喏,快吃,吃飽了才不會餓死。你放心,來了這裡,就天天都有吃的,你要聽話些,往後,叫你吃飯,你就快些來吃飯,不然啊,過了飯點,再想吃,你就得等到下一頓的飯點了。”
小女孩有些呐呐地看向金玉晴,“是真的嗎?姐姐,我以後可以一直住在這裡,一直都有吃的?”
或許是金玉晴年紀小,小女孩對金玉晴有天然地信任,就那麼看著金玉晴,等著金玉晴的回答。
金玉晴點頭,“放心吃吧,下頓還有,以後也都還有。”說話的時候,金玉晴隻覺得胸口悶悶的。
小女孩這才端著粥,小口小口地喝了起來。
向媽歎氣,“哎,這邊孩子現在越來越多了,平常都是大的帶小的,這吃飯的時間,大家都忙著吃飯,這孩子不吃飯,我們隻當她是鬨情緒,想著,等她餓了自然就會吃了,沒想到,這孩子是怕吃了這頓沒下頓。今天,要不是金姑娘,這孩子恐怕還得好一段時間才敢頓頓吃飯呢。”
“人多了,你們也難免疏忽。”金玉晴道,“我今天就是想來看看,這邊的大概情況,這兩天我跟我爹商量下,等定下了怎麼教孩子,我就派人過來告訴向媽,往後我每五天過來教三天,還有兩天,你們自己安排。向媽覺得怎麼樣?”
五天教三天,那就是每五天休兩天?這條巷子裡是有私塾的,向媽也是知道私塾都是一個月休三天的,向媽有些擔心,金姑娘的這個教法,能不能教會孩子們,不過轉念想到,人家又沒收束脩,白教他們,她要是懷疑人家,金姑娘一個不高興,不教了,她豈不是罪過了?
這麼一想,向媽立馬點頭應下,“行,都聽金姑娘安排。”
金玉晴登記了孩子們的年齡以及總數,就告辭了。
馬車上,金玉晴明顯沒有來的時候興致高昂了。
春花小心開口道:“姑娘,是因為那些無家可歸的孩子,心情不好?”
金玉晴點了點頭,“差不多吧!”她其實更多的是在想,育嬰堂這些孩子,將來怎麼安置。
春花見金玉晴沒有因為她這麼說而不高興,大著膽子道:“其實,我挺羨慕她們的,她們雖然沒有了爹娘,但還有育嬰堂收留,有一個遮風避雨的地方,以後還能跟著姑娘讀書。而我,雖然有爹娘,卻……幸好遇上姑娘。”
金玉晴拍拍春花的肩膀,道:“對,你還有我,放心,以後,我家就是你家。”
春花完全沒想到金玉晴會這麼說,表情愣愣地,卻紅了眼眶,她本想安慰下姑娘,讓姑娘不要因為那些孩子可憐而難過,她便拿自己做對比,讓好讓姑娘知道,那些孩子其實也沒那麼可憐,這樣,姑娘就不會難過了。
卻沒想到,反倒還讓姑娘安慰起她來,“姑娘,我不是那個意思。”說話間,有幾滴眼淚不聽使喚,順著臉頰滾落,春花立馬伸手胡亂抹掉,“姑娘,我,奴婢這麼說,是因為不想看姑娘難過,不是要姑娘……”
“我知道!”金玉晴掏出帕子,遞給春花,“給,先擦擦臉,我們都彆難過。”
說話間,金玉晴挑起車簾朝外看去,“說起來,今天還是咱們認識的第一天呢,你還沒逛過京城吧?”
春花點頭,“嗯!”她是被賣給牙婆,輾轉到京城的,這幾天她都被關在牙行,根本不曾見過京城的繁華。
“我也是剛到京城不久,要不,咱們今天逛街吧?我帶你吃好吃的去。”
春花眼中閃過光亮,“可以嗎?”
“當然可以!”金玉晴話落,就對趕車的王琦道:“王伯,前麵適合停車的地方停一停,我和春花想去街上逛逛,這裡離梧桐巷也不遠,王伯先將馬車趕回去吧,我們隨便轉轉。”
王琦遲疑的時候,金玉晴立馬補充道:“放心,有什麼事,我立馬讓春花回來報信。”
王琦抬眼看看街頭,確實也沒多遠了,便將腰間的錢袋扯下來,遞給金玉晴道:“姑娘,這是出門的時候,夫人給的銀兩,姑娘先拿著,老奴將馬車趕回府,就來尋姑娘。”
金玉晴擺擺手,道:“不用,你在家呆著吧,今天家裡多了許多人,芍藥姐姐和張媽怕是有些忙不過來,到時候,恐怕還得王伯幫著跑采買,不用管我。”
說話間,金玉晴已經接過王琦手裡的錢袋子,跳下了馬車。
剛下馬車,就聽見有人喊道:“老金!”
金玉晴一時沒反應過來,還是王琦提醒,“姑娘,那邊好像是秦小公子在叫您。”
金玉晴順著王琦指著的方向看去,就看見秦風竹正在一家酒樓門口朝她招手。
金玉晴對王琦道:“王伯,你先回去吧,秦公子家也在梧桐巷,你就放心吧。”
王琦見秦風竹的馬車邊跟了好幾個下人,一看就是練家子,想著,有這麼多人一起,姑娘也不會有事,縱是有什麼事,還有春花可以回來報信,便點頭應了聲“是!”趕著馬車先回去了。
金玉晴跑過去,笑道:“你怎麼在這裡?”
秦風竹卻“嘩啦”甩開一把折扇,道:“我又不用去學堂,這會兒在外麵不是很正常嗎?”
金玉晴點頭,“原本挺正常的,就是這天氣,你還扇扇子,有點不正常了。”
秦風竹“嘩啦”又收起了折扇,眼神複雜地看向金玉晴,嘀咕道:“你還當真是從山坳坳裡來的野丫頭,一點兒都不會欣賞!”
趕在金玉晴要開口前,秦風竹馬上道:“你們吃東西了沒?一起吃點兒?今天我請客。”
金玉晴見秦風竹誠懇請客,倒也沒想因幾句口舌就吵起來,道:“我們吃了東西出來的,打算在街上轉轉,看有什麼好吃的好玩的,小吃、點心倒是嘗一嘗,酒樓的飯菜,就算了,你自己吃吧。”
說著就朝秦風竹擺擺手,準備和春花開始尋找京城的好吃、好玩的。
秦風竹卻道:“你們想在京城找好吃的好玩的,問我啊,不怕告訴你們,這京城,哪個犄角旮旯的吃的、玩的,就沒有本公子沒嘗試過的。”
金玉晴硬生生又轉回身,“當真?”
“這還有什麼真的假的嗎?本公子不用上學堂,自然都在街上研究好吃好玩的。”秦風竹說起自己不去學堂的事情,明顯帶著幾分驕傲、得意。
金玉晴點點頭,“也是,不學無術的公子,在吃喝玩樂上肯定是沒人比得過你的。”
“你……”秦風竹頭一次被同齡人這麼懟,哪次提起他不用上學的時候,彆人不是一臉羨慕的?怎麼到了金玉晴這裡,居然直接給他安個“不學無術”?
他是隻去過一天學堂,但這不代表他不知道這個詞是罵人的。
“那今天就麻煩京城吃喝玩樂第一名的秦公子帶我們見識見識京城吧?”金玉晴滿眼憧憬的笑意,看向秦風竹。
迎著金玉晴的笑眼,秦風竹突然有些懷疑,可能,金玉晴不懂“不學無術”的意思吧?
他昨天回去後可是打聽過了,金玉晴就是前些時候很多人在傳的“太傅家的傻閨女不傻了”的那位,也就是說,這小丫頭之前癡傻了好些年,這幾年才好轉的。
所以,金太傅學富五車,但金太傅的閨女大概是連他這個隻上過一天學堂的人都比不過。
這麼一想,秦風竹帶著絲絲憐憫立刻原諒了金玉晴,“行,哥帶你好好見識見識京城,走!”
金玉晴來京城大半個月,活動範圍隻在壽康街,因著金太傅與劉氏的耳提麵命,許多小巷子她也不敢亂走。
今天,在秦風竹的帶領下,金玉晴總算是見識了“京城很熱鬨、京城什麼都有”的繁華。
“糖炒栗子,是壽康街,就咱們梧桐巷外頭那家最好吃。”
“冰糖葫蘆,最好吃的得是永寧街桃園巷外頭。”
“還有糖人……”
“桂花糕……”
“水煮串串……”
……
秦風竹帶著金玉晴幾乎將京城的小吃帶金玉晴吃了個遍。
金玉晴和春花都吃得心滿意足。
金玉晴誇道:“老秦果然厲害,但凡換個人,大概都找不全這麼多小攤。”
秦風竹也十分得意,“那是自然,要說京中味道好些的酒樓,大概大家都知道,但是小吃,絕對沒人有我熟悉。”
金玉晴點頭,“那倒是,畢竟彆人要上學,你卻可以整天探街,你這麼認真地做這件事,要是再被彆人壓下去了,那也太沒用了。”
秦風竹有些不滿地瞥了金玉晴一眼,“我說老金,你誇人,就不能好好誇,一誇到底的嗎?怎麼誇完人,還要帶踩一腳的?不就是不上學堂嗎?這是多少人羨慕不來的事情,你知不知道?”
金玉晴也瞥了秦風竹一眼,“那你知不知道,能去皇家學院讀書,是更多的人羨慕不來的事情?”
“你……”秦風竹一時被懟得無話可說,“上學有什麼好玩的?我爹那麼認真讀書,成為大理寺卿,不就是為了子女能過上好日子嗎?我現在已經過上好日子了,為什麼還要去受苦?我要是再去吃讀書的苦,我爹豈不是白吃苦了?”
“啊?”金玉晴快速眨了眨眼睛,忽然覺得秦風竹的話很有道理,她微微點頭道:“雖然我總覺得你這話有些不對,但卻覺得好有道理。”
秦風竹見金玉晴麵露認同,立馬再接再厲,“什麼雖然但是,這話沒什麼不對,你吃飽了吧?吃飽了,我帶你去京城最好玩最刺激的地方去開心開心,讓你也好好體會一下,什麼叫“你爹的努力沒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