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1 / 1)

棠溪玨比劃完,眉眼帶笑的奉著一盞已然涼透的茶水遙敬了聞妙安一盞。

聞妙安瞧著他這幅模樣隻覺渾身發涼,難受得很,奈何...她知曉她現下毫無退路可擇。

她若是今兒拒了這棠溪玨,那靈澈姐姐又該如何是好?

此事本就是衝著她來的,總不能平白無故的叫旁的人替她領了這一樁禍事。

“本宮若是嫁給你,你要保證本宮性命無憂,也要保證靈澈公主不會嫁給貴國的大王爺。”

“自是。”

棠溪玨本就是不想叫那大王爺得逞才出此計策。

聞妙安攥了攥手心,她抬眸瞧著那棠溪玨緊抿著唇,良久她才合上眸深歎一口氣說道。

“此事茲事體大,容本宮好好的想想罷。”

棠溪玨自也是不會逼著聞妙安今日便同意此事,隻是他聽著這長寧殿下似要鬆口,那神色間的陰狠一掃而光,他起身虛扶住聞妙安坐在了圓椅之上比劃道。

“好,那我就等等殿下。”

……

許是這棠溪玨篤定長寧殿下會為了靈澈公主欽點他為駙馬,也跟著貼心了不少。

用過了膳食,眼瞧著日色漸落,這棠溪玨便同聞妙安提議,說是要去這京洲城的夜市瞧一瞧。

晉北民風開放,這晨間有早市,夜間便有夜市,這些萬晉是沒有的。

聞妙安有些心不在焉,她本欲拒了此事回府好生想一想今日之事的,奈何這棠溪玨幾番提起。

她為著靈澈姐姐也好,為了晉北的國威也罷,都不好拒了此人。

不得已之下便隻能吩咐著車夫駕著馬車去了京洲城的夜市。

京洲城的夜市開在雲中路,這一整條雲中路的兩畔儘是小攤小販,來往行人光是坐在馬車中便能聽見外頭的喧囂聲,煙火氣十足。

有道是“夜市千燈照碧雲,高樓紅袖客紛紛”便應是如此。

棠溪玨率先下了馬車,後而便立於一側伸出手來欲要將聞妙安扶下來。

聞妙安已然將那帷帽戴好,叫外頭人瞧不出她的身份來,她撩開馬車的簾子瞧著那隻手猶豫了片刻吩咐道。

“淺桃。”

淺桃一聽自家殿下喚她,便湊了上去了然的伸出手將殿下迎了下來。

棠溪玨此番也算是吃了個“閉門羹”,可他倒是半分都不在意,他溫笑著摩挲著腰間的墨玉玉佩走至聞妙安的身側,跟著她走入人山人海中。

彆說是這萬晉來的二王爺未來過這京洲城的夜市兒,就連聞妙安都未曾來過此處。

她平日裡不帶出門,縱使是出了門子也要小心提防著百姓們認出她的身份。

若是認不出倒還好,若是認出了就麻煩得很。

久而久之...聞妙安便也不愛出門子了,她如今隔著眼前的紗簾瞧著眼前的車水馬龍,火樹銀花不夜天略有些恍惚。

她這一愣神便未瞧見走至身前雙肩挑著竹扁擔的老漢,那老漢佝僂著背也未瞧見眼前的姑娘。

眼瞧著聞妙安要同這老漢撞上,棠溪玨便先走上前去半摟著人將人帶到懷中,那股幽幽的沉香襲來。

不知怎的...她嗅著棠溪玨身上的沉香卻是驀地想起了赫連嶸辰,想起了他身上的杜衡香氣和藥草香...還有那股海棠香。

老漢這才發覺自己險些便要撞到人了,他一抬頭瞧著眼前這二人身上的衣料玉佩,便知這二人定是富貴人家的公子小姐。

這京洲城乃是晉北的都城,這兒的富貴人家除卻皇親國戚外,便隻能是些朝臣世家了。

他一個平頭百姓自是惹不起的,他嚇得趕忙放下肩上的竹扁擔跪拜了下來請罪道。

“小人有眼無珠,不慎衝撞了這位姑娘,還望姑娘公子高抬貴手,放了小人罷。”

棠溪玨皺著眉居高臨下的瞧著這老漢,若是在萬晉有人敢這般衝撞他,他定然不會輕而易舉的放過此人。

不抽筋剝皮送入天牢都是好的了。

隻是...他垂眸瞧向了尚被自己護在懷中的長寧殿下。

他知曉這長寧殿下心軟得很,他若是這般做怕是會妨了他求娶長寧一事。

聞妙安瞧著眼前的老漢不停地磕著頭,那額頭都磕破了滲出了血來,她便也回過神來說道。

“無礙,老伯快些起身罷,淺桃,朝露快將這老伯扶起來。”

淺桃同朝露領了吩咐便將眼前這老伯扶了起來,朝顏則是盯著那扁擔,以防有心之人趁著老伯一個不注意,便順手牽羊的偷走了扁擔裡的物件兒。

老伯這才鬆了口氣,他額頭已然磕破,上頭還粘連著些許的砂礫,隻是這些同他的生計相比根本就不值一提。

“謝謝姑娘,謝謝公子。”

聞妙安瞧著他額上的傷便也皺緊了眉吩咐道。

“淺桃拿些銀子給這老伯。”

那老漢已然被赦了罪,又怎敢拿這“貴人”的銀錢,他趕忙擺了擺手,欲要挑起扁擔就走人。

奈何朝露同朝顏一早兒便瞧出了自家殿下的心思,她們二人攔住了那老漢又拿了兩錠銀子遞了過去笑道。

“老伯,我家小姐平日裡最喜歡吃一些橘子,我們瞧著老伯這扁擔裡的橘子成色上佳,這些銀錢是我們買橘子的銀錢,老伯便放心的拿著罷。”

隻是...哪兒有人一買橘子就買足足兩扁擔的啊。

老伯瞧著那姑娘手裡的兩錠銀子,小心翼翼的回首瞧了一眼聞妙安,他緊抿著唇猶豫半晌後便將扁擔放了下來淚眼婆娑的說道。

“多謝姑娘,多謝姑娘。”

他本不想拿這銀子,奈何家中小兒要上學,娘子生了病又要請大夫抓藥,他這兜裡實在是拿不出半分銀錢。

他唯有這兩扁擔的橘子。

聞妙安瞧著那老漢接過了銀錢,便也未多作停留的帶著棠溪玨走進人海中。

棠溪玨瞧著她默不作聲的模樣,倒是來了幾分興致的輕拍了拍她的肩比劃道。

“我本以為殿下隻會赦免了那老漢的衝撞之罪,倒是不曾想殿下還慷慨解囊的給了那老漢銀錢,既如此...那日後若是缺銀錢了,隻要想法子訛到長寧公主府便好了。”

他這言下之意多少帶些諷刺,字字句句都說聞妙安太過心軟,太過聖母了些。

聞妙安倒是不甚在意的出聲說道。

“本宮乃是受萬民供奉的長寧公主,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百姓有難了,本宮自是不能袖手旁觀的,且...你瞧那老漢足上已破了洞的草履,還有他那滿是補丁的衣裳,便應知他家境貧窮。”

她說著便走至一糖炒栗子的小攤前頓住了步子,棠溪玨是個心細如發的,他便也走上前去拿著銀子買了一整袋的栗子。

“本宮若是未瞧見便罷了,瞧見了定是要幫上一幫的,這才是本宮身為皇女,身為公主的職責,與你不同。”

淺桃從棠溪玨的懷中接過了還熱乎的糖炒栗子便跟上了自家殿下。

棠溪玨聽著她的這番話倒是詫異,他從前隻知這聞妙安是個心軟之人,倒是不曾想她的心軟是因為她的身份。

她不會借著皇室的血脈尊貴,權勢榮耀為所欲為,同他不同...同他所見過的所有人都不同。

世人本性貪婪,若是得了權勢尊貴,便很難同長寧殿下這般。

他走在聞妙安的身側,試圖透過那層薄薄的紗簾瞧清她的臉,也瞧清她。

隻是...忽而一陣夜風卷起,聞妙安瞧著帷帽上的紗簾要被吹開便背過了身去。

棠溪玨卻是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還未等她回過神來,便牽著她擠過人群。

他這般模樣給隨侍在一側的淺桃,朝顏,朝露嚇了一跳,她們趕忙追了上去。

聞妙安不知這人意欲何為,卻知他應不會做出什麼逾矩之事,便也由著他帶著她走至這雲中路的摘星樓。

京洲城中的摘星樓乃是先帝在世時蓋給如今的太後娘娘的,說是太後娘娘極愛星辰,先帝便大費周折,耗了不少銀錢的蓋了這一座。

隻是這摘星樓本應蓋在宮中,奈何太後不想將這“摘星樓”據為己有,便央著皇帝蓋在了宮外。

這京洲城的男男女女,過往行人皆可上樓一觀京洲城盛景。

聞妙安同棠溪玨走上這摘星樓的頂樓。

今夜夜色正好,頭上的星辰未被半片雲遮掩住,她立於此處瞧著,仿佛一伸手便能將頭頂的星辰摘下來,夜裡微涼的風吹拂在她的身上,格外的舒坦。

棠溪玨側過頭瞧著那正抬首眼底映著星辰的長寧殿下,他輕拍了拍她的肩。

聞妙安便也斂眸瞧了過去問道。

“何事?”

“那日山穀之中,赫連世子給殿下唱了一出獨一無二的話本子,這些時日我總是想這此事,想著殿下應是要嫁於我的,我棠溪玨自是不能被那赫連嶸辰比下去,為此..今兒特意在這摘星樓備了禮贈與殿下。”

禮?

聞妙安略有不解的微皺著眉,下一瞬耳邊便隱隱聽見了些許聲響,她微睜大了眸回過頭去瞧,便瞧見眼前的夜色被一簇又一簇的煙火點亮。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瑩藍色的光輝如雨珠一般滑過夜色落了下來,引得這周遭的過往行人皆駐足抬首瞧著這曠世難遇的盛景。

傳聞昔日先帝在世時曾給太後娘娘放過這麼一場煙花,如今....棠溪玨也給聞妙安放了這一場曠世煙花。

瑩藍色的光輝相連,最終在這夜色中繪出一副眾人觸手可及的潑墨山水畫,聞妙安便立於這山水畫間出神的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