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夜涼如水,天河白似銀。
梅映禾抬頭看天,還真是那個味道。
小梅說:“嗨,肯定是有什麼事絆住了唄。”說完似乎又想起了傷心事,訕訕道:“也不知道九哥什麼時候能回來,他若是看到……”
遠處的馬蹄聲傳來,二人看去,人已至近前,是佑安。
“小娘子久等了。”馬兒還未停穩腳步,佑安便急匆匆跳下馬來,“王爺今日留宿宮中脫不開身,讓屬下特將賀禮給小娘子送來,改日殿下再親自登門道賀。”
果然是被絆住了,小梅喜滋滋站起身接過他捧著的一個竹籃子,將人讓進鋪子裡。
竹籃子鋪了軟墊蒙著蓋布,梅映禾揭開布的一刹那,就著燈光看到了兩隻毛茸茸的小奶貓。
“兵士們的訓練場在京郊,很多無家可歸的可憐狸奴,王爺便養了起來。”佑安道,“說是養其實也是散養著,給吃給喝卻不約束它們活動。這兩隻是前幾日剛出生的,前後兩天,黃色的那隻比狸花大了一日,母貓都跑走了,王爺說小娘子心善又是個喜歡小動物的,便將此當作賀禮送來。”
這份賀禮算是送到了梅映禾的心巴上,既是她喜歡的也是食鋪需要的。
“好可愛,好可憐啊。”梅映禾全程低著頭,眼睛盯著兩個小家夥,一臉慈愛,“有名字嗎?”
“王爺說讓小娘子起。”佑安笑著,果然王爺說得沒錯,小娘子很喜歡。
梅映禾不假思索,“既是拾來的,那便跟著小九和阿十排行吧,以後就是我好吃食鋪的喵了,黃色的小橘就叫拾一,黑色小狸花就叫拾二。”
上輩子梅映禾養過貓,是在一個大雨天撿的,養了十八年,小貓壽終正寢,梅映禾哭得死去活來。
沒想到這輩子還能繼續圓夢,真好。
兩隻小家夥似乎很喜歡自己的新主人,掙紮著朝梅映禾爬過來,顫顫巍巍、哆哆嗦嗦,還發出“啊啊”的夾子音,真真是太可愛了。
聽到聲音的小九搖著尾巴激動地圍著兩隻小狸奴打轉,那麼愛叫的小狗竟然一聲都沒叫,生怕嚇到了兩個小貓,梅映禾將小九抱起來近距離接觸小貓,小九聞了聞,又輕輕舔了舔,高興地亂顫直往梅映禾的懷裡鑽。
阿十也跑過來看,還十分疼惜道:“東家就把它倆留在店裡吧,我之前養過狸奴,還給狸奴接生過,夜裡有我,白天兩位阿姐再照顧。”
這樣也好,兩隻小貓太小了,每日都搬來搬去也不好,梅映禾便交代了幾項細節,“夜裡一個時辰就要喂一次羊乳,彆涼也彆燙著,喂完之後要這樣托在掌心裡拍嗝,還要記得用軟布幫它們排尿,之後放回窩窩裡它們會自己睡覺的。”
說完又忙著剪了兩塊剛買的長毛軟毯,“用這個墊窩窩,小狸奴怕冷,千萬彆凍著它們。”
阿十一一應下,梅映禾又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好,放在了阿十房間裡的桌上,這才道:“那便辛苦你了,明日招了人,白天你先睡個飽覺。”
看著她們這般喜歡兩隻小狸奴,佑安放心地回去複命了。
宮中燈火通明,禦書房裡,趙懷風正拉著趙行之商討今年萬壽宴的事宜。
這是他繼位以來的第五個壽宴,剛好趕上了三十整壽,本想著在宮裡頭大辦一場,君臣同樂,誰知今日下午說起來的時候,趙行之主動請纓要替皇兄辦一場壽宴。
在趙懷風的印象中,這個弟弟向來對這種熱鬨的應酬和宴席唯恐避之不及,沒想到今年卻要主動張羅。
趙行之說:“先前是臣弟不懂事,這些年也沒能為皇兄分憂,一場壽宴,臣弟想儘一份心。”
他倒是也沒有說假話,這一直都是趙行之的心裡話,隻是從未宣之於口,今日不知怎麼的,聽到皇兄提及萬壽宴,竟想起了梅家兄妹,羨慕起人家的手足之情,自己也破天荒開了口。
本以為皇兄會拒絕,畢竟這是一場大宴,誰知趙懷風二話沒說非常愉快地答應了,“禦廚做的菜朕早就吃膩了,今年就到你的晉王府辦,置辦宴席的廚子你來請,隻記住一條,朕想吃點兒好的。”
趙行之點頭答應,這倒真是不難。
看著弟弟胸有成竹的樣子,趙懷風也眯起了眼,衝身邊的伴駕太監吩咐:“五品以上的官員攜家眷出席,人多熱鬨,朕尤其喜歡看年輕的小郎君小娘子們在一處,鮮活得很。”
心裡的算盤打得劈裡啪啦響,這可是個相親的絕好機會,皇後知道定是要好好替這個千年不開花的鐵樹弟弟張羅一番的。
兄弟倆各懷心思,心情都是一樣的愉悅。
過了兩日,趙行之帶著這個消息來到好吃食鋪的時候,梅映禾安排人正在往店裡頭搬運肉和菜。
現如今是老村長親自給她送貨,每回都多帶十多斤,除了供給好吃食鋪的以外,還有另外售賣的,幾乎日日都是滿車來空車歸。
運輸的幾個鄉親壯漢也都分頭行動,有的留下來搬運 ,有的上門去給人送菜,忙活得熱火朝天。
梅映禾拉著老村長進到店裡頭,“您老人家好口福,今日店裡試菜,您和奎叔留下來嘗嘗,順道給我點兒意見,好改進。”
對於食鋪的試菜小梅、阿十包括小九在內都是十分欣喜也習以為常的事。
前兩日好吃食鋪又添了兩個人。
一個掌勺的大廚姓周,原先是這京城裡最有名的酒樓狀元樓的主廚,隻因一次意外起了火傷了腿成了瘸子,那狀元樓就將人辭了。周大廚也從此失去了謀生的出路,雖然一身絕活怎奈腿腳不好而四處碰壁,如今家中積蓄已經耗儘,還有妻兒老小要養……
這樣的經曆讓梅映禾想起了自己。她不就是意外爆炸才穿越而來的嗎,當即便拍板將人留了下來。以至於這一切發生得太快,周大廚難以置信,一再追問她,“小娘子可是東家,可是說話算話的。”
梅映禾不但當場和他簽了三年的契約,還提前支付了他一個月的酬勞,竟比狀元樓每月五千文還要多一千文,可算得上是京城裡同行業的佼佼者了。
激動的四十多歲的漢子當場就跪下了,“東家的大恩,小人做牛做馬回報您。”
做牛做馬梅映禾倒是不敢當,上輩子自己就是牛馬,深知牛馬的不易,隻叫他好好燒菜便是。
周大廚也不負眾望,當日試了幾道他的拿手菜,梅映禾又點了幾道菜,都十分出色,這個幫手算是請對了。
隻一點,這行業中的老人又是身懷絕技的人,多少都有些桀驁不馴。表現在這個男人身上便是固執。
對於梅映禾的建議和指點,隻搖頭:“說到做菜上,小娘子還是聽我的吧。”
一副十分不相信東家小小年紀也會燒菜的樣子。
也難怪,自周大廚來了之後,梅映禾就沒進過灶房,他一個人完全包攬,省心省力是真的,可與時俱進和之前設想好的開拓創新,要讓大隸人開開眼,嘗嘗後世的美食這個想法,便完全卡住了。
周大廚對於梅映禾倒也不是全盤不信,她做的那些小食點心還是可以的,雖然他認為上不得台麵,但是拿回家後老婆孩子倒是極喜歡。
今日,為了能夠和這位這個時代的廚藝前輩達到平等交流共同進步的目的,梅映禾借著試菜打算小露一手。
除了周大廚,梅映禾還請了一位打掃洗碗的張嬸兒。
這位便是好脾氣不多話的一位,年紀大約在五十多歲,家中的親人都死光了,孤身一人想要活下去實在不易,硬生生學了許多技能,除了勤快打掃之外,還繡得一手好針線,平日裡能幫阿十他們縫縫補補,梅映禾當即也給了高薪,每月三千文,嚇得張嬸兒還以為要賣身,直到簽了契約這才真的相信。
畢竟,按照大隸朝的薪資水平,九品官員的月俸也隻是每月九千至一萬文,梅映禾給了這樣的薪酬當真算是高的了。
不為彆的,“大家都不容易,我是真心實意,自然也希望旁人也如此對我。”
這是梅映禾的真心話,也將大家的心聚攏在一起了。
“老村長,您先坐。”梅映禾招呼正在驗看肉和菜的周大廚,“您陪村長聊聊,灶房交給我了。”
一大早沒什麼食客,可周大廚卻是不願,“小娘子想吃什麼我來,我那灶房的東西你彆給我弄亂了。”
“東家,還有……”
梅映禾一轉身擋在灶房門口,伸出手抵住周大廚,“再往前一步就扣你月俸。”
周大廚:……
這真的太難抉擇了。
梅映禾給阿十和張嬸兒使了個眼色,二人合力將周大廚拉走了。
這桌宴席人不多,隻有店裡這幾個人,再加上村長和奎叔,還有幾位送菜的鄉親,十個人剛好一桌。
剛送來的新鮮菜和肉正好派上用場,梅映禾打算置辦一桌像模像樣的宴席,讓周大廚不再小瞧她。
上一世做過國宴菜的梅映禾從裡頭選了幾道菜,後世的國宴菜是為了招待外國友人,彰顯中式餐飲的獨特魅力,放到大隸梅映禾想讓這個時代的人品嘗一下後世人的口福。
其中後世最出名的一道宮保雞丁便是不可少的,紅而不辣、辣而不猛,香辣味濃,肉質滑脆,酸甜中帶著微辣的口感,簡直無人不喜。
第二道梅映禾選了北京烤鴨,這道菜是北方風味,也是一道膾炙人口的美味。第三道便是著名的粵菜白切雞,接下來是杭幫菜龍井蝦仁,川菜開水白菜,蘇幫菜鬆鼠鱖魚,還有文思豆腐和店裡頭就有的獅子頭和佛跳牆,梅映禾又增加了幾道後世創新菜:雲南薄荷炸排骨、香茅辣炒蟶子、油香鹵肉卷、喃咪醬香茅烤魚和麻辣蝦仁豆腐石鍋拌飯可謂是集合了南北特色,新老融合,也是梅映禾技術的體現。
灶房裡煎炒烹炸,周大廚在前頭坐立不安。
阿十道:“周大廚不要不放心了,東家阿姐的手藝是這個的。”
他比了個大拇指,張嬸兒也說,“咱們來之前可不都是東家小娘子掌勺,我可是聽說這食鋪是遠近聞名日日滿客的。”
這個周大廚也聽說過,卻並不覺得什麼。京城的食鋪也好酒樓也罷,能做出來的味道就是那樣,周大廚對此道是再了解不過了,多半都是就著酒夥著朋友熱熱鬨鬨,至於菜的口味說得過去便罷,要說有多好吃,周大廚搖頭,以他的技術,就沒有能蓋過狀元樓的,當然,那也是他任主廚的時候,現在的狀元樓,也不行了。
勤行,可不是個容易的行當,沒有幾十年的功夫想要做出好吃的菜,根本就不可能。
再看看東家小娘子,人品、做派絕對是一等一的好,可畢竟隻是個小娘子,年歲小,沒有什麼經驗,人又長得漂亮,嘴巴討喜,吸引了客人也是自然的。
十幾道菜端上來,香,真香。
梅映禾擦了擦手從灶房出來:“開飯了,大家嘗嘗吧,有什麼意見儘管提。”
說完把周大廚按坐在位子上,“您儘管批評。”
菜做得太多了,大家忙著張羅拿碗筷拚桌子搬凳子,周大廚圍著桌子陷入了沉思。
“再來兩個人吃剛剛好。”
梅映禾話音落,打外頭走進來兩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