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宮(1 / 1)

“救人要緊,沒什麼不好的,快去吧。”席歲然出聲催促,巧月雖覺得不太妥貼但也想不出其他法子來,隻好拿了塊綢子包著往前院跑去。

一開始她是不知道的,後來細細打聽了才了解一些,許琛跟書院其他學子比起來家境著實是貧寒。世家子弟科舉尚且艱難,更不用說許琛出身寒門,家中還有一個需要照顧的老母親。

也虧得此人心智堅韌又肯用功,否則還不知道要平白蹉跎多少年。然而即便如此,他也實難推翻世俗這座大山。

那天廚房兩人並不是碰巧遇見,而是許琛為了省些銀錢給母親治病,幾乎日日都在廚房自己做些簡單小菜來解決一日三餐的問題。

他一路通過院試、鄉試走到了今天,著實不易,席歲然作為一個經曆過九年義務教育突破高考大關衝出重圍的人,十分理解許琛的不易,況且人家一邊求學一邊還照顧著家人。

再說科舉的難,又哪裡是高考能比的,席歲然心中暗念,此人日後必成大器。儘自己所能也好,多一個人脈也好,能幫一個是一個。

左右四下無人,巧月拿著一袋首飾跑得叮當作響,看到許琛便連忙塞到了他的懷裡,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個話來。

眼瞧著這丫頭手裡拿的不是尋常錢袋子,許琛遲疑著打開看了一眼,卻見裡麵大多都是些女兒家的首飾,“這……”

巧月出聲打斷,“救人要緊,許公子快去吧。”

都到了這個時候,許琛不言其他,再三道了謝便急匆匆離開了。

——

這次的入宮伴讀和去書院不同,父親母親擔心她在宮裡沒個可信的人,讓她把巧雲巧月兩個體己的丫鬟都帶上,就連席珩也是這個意思。

至於其他的衣著首飾倒是無需誇耀,合規合矩又不失了分寸才是最重要的,這些東西不用她操心,身邊巧雲巧月早早替她備好了。

席歲然思來想去也想不出還缺些什麼,本該最操心這件事的人現下裡卻是最閒的,假模假樣的轉了幾圈卻被巧雲嫌棄道,“哎呦,姑娘你走來走去晃的我眼睛都花了,倒不如坐那喝盞熱乎茶。年頭才采的青上玉,入口回甘,那叫一個鮮呢。”

席歲然笑笑,“說得自己口水都要流出來了,到底是叫我喝,還是你想喝?”

巧月低著頭仔仔細細檢查著收好的東西,也不同她們打趣。突然驚聲道:“哎呀,席哥兒給姑娘的墜子去哪兒了?”

“啊……”

席歲然習慣性的往腰間一摸,卻是空無一物,這下才焦急起來。巧雲也放下手中活計,連忙幫著找。

這些日子她就去了書院和獵場,若是在書院那還能找回來,若是丟在獵場裡可就難辦了。她又想起獵場裡的那一遭,如此說來慌亂之間遺失了也說不定。

這墜子是席珩親自送的,彆的也倒算了,這多少也是一份哥哥對妹妹的心意,如此便弄丟了讓她頗有一種弄丟彆人東西的愧疚感。

席歲然開口道:“再仔細找找。若是實在找不著……”

實在找不著,她又能有什麼法子?席珩不會因為這麼一點事情怪她,隻是她心裡格外過意不去罷了。

明日便要進宮,她心裡著實不安穩,再加上臨行前丟了貼身之物,總感覺是有什麼不好的預兆。

她對皇宮的印象非常不好,一閉上眼便是詔獄內凝結著水汽的牆麵和窸窸窣窣的蟲鼠聲。她眼睜睜看著原主飲下毒藥,任憑她竭力呼喊也改變不了席家滿門慘死的局麵。

這段時間日子過得太安穩,以至於她忘了,忘了自己是踩在鋼絲上搖搖欲墜之人。

次日一早,天都沒亮全乎個兒,席歲然還未來得及好好問問許琛母親的情況,就被父親母親催著入了宮。

伴讀不是件小事,表麵上是選些有才情的名門貴女陪公主修學,可曆朝曆代,伴讀時被皇子看中,一朝登天的也不在少數,每到這個時候一些家裡女兒多的不免要爭吵起來。

這些名門貴女久居深閨,即使有個什麼詩畫宴席也不會到前頭拋頭露麵,縱使外麵傳得再美再如何有詩書才氣也隻是空穴來風罷了,倒不如趁著這個機會搏個名聲,以後傳出去也好聽。

席歲然沒有這個心思,上一世原主被許配給李序懷是因為李序懷當時不受皇帝看重,且皇後為了顧及自己賢惠的名聲所以才在官位不大不小的文臣子女中選中了她。

如今李序懷備受讚譽,又得了皇帝親賜的獎賞,無論如何皇後都不會也不敢拿她敷衍李序懷。

席家的馬車早早備好了停在門口,席母縱然不舍也知道自己庇護不了兒女們一輩子,簡單囑咐了幾句便讓她出發了。

這次入宮伴讀的女眷皆是同她一般大小,其中幾個她也是知道的。尤其是王玉凝,出發前席珩終於下定了決心,把幼時她和王玉凝落水事件的來龍去脈說了個清楚,隻叫她小心提防,儘量離她遠點。

到了宮門,便有宮裡派來的管事太監早早等在那兒了。

席歲然下了馬車便有人上前來接應引路,她打賞了些銀錢又問了問宮裡接下來的安排。

那小太監也是個會來事兒的,掂了掂手裡的份量,滿麵春光的說道:“席姑娘且寬心,這才伴讀也不是個什麼忒要緊的事兒。隻是這宮裡與公主殿下年紀相仿的沒幾個,談得來的就更少了。所以才求了聖上找些合適的貴女們來伴讀,至於課業上也不是非常的難,君子六藝,除了射其他的都在裡麵了。”

這開弓放箭難免危險,萬一傷到個人可就不好了。可禦術也免不了磕磕碰碰,怎麼不一並取消了?

席歲然問道:“禦術呢?”

小太監連忙答道:“原本也是要免了的,但拗不過公主殿下喜歡,聖上便加上去了。可真是巧的很,這次教習禦術的正是席公子呢。”

景國雖崇尚馬術,皇帝也時不時的辦些馬球會,但大多都是男子上場,女子在一旁觀摩,讓一群深閨裡的姑娘們學這個東西可真是難為她們了。

那小太監又繼續說,“彆的也就罷了,隻是教習禮儀孫姑姑是個格外嚴格的。雖然嚴格,但也有幾分威望,宮裡邊的新人娘娘們也都得過她的教導。姑娘若有心,可要仔細敬著。”說到這裡,小太監的聲音越發陰柔起來,明裡暗裡的提醒著什麼。

這小太監說的沒錯,原主入宮的時候便由這位孫姑姑教過宮中禮儀。這位姑姑看起來雖然嚴肅,但其實是個真正的好心人,在這宮裡大家都秉著少管閒事,安身立命的信條,唯有這位孫姑姑時不時的同她聊聊天,帶些席家的消息給她。

席歲然聽懂了他的話,心裡沒這個心思,便沒接這個話頭。

她來得不算早,有四五個人已經在她前麵到了,此刻正在屋裡頭烤著暖爐吃著果子。

裡麵有兩個人她是認識的,右邊坐第一個位子模樣嫻靜的紫衣女子是周偲,周紹繼母所出。之前在書院時,周紹便從不提起家中的兄弟姊妹,反而與陳文正一行人走得近些。席歲然見到她時她總是穿著紫色衣服,也不知道是什麼緣故。

靠外的一個是陳文淑,陳文正的妹妹。雖然兩家哥哥走的近,但這兩人卻如同誰都不認識誰似的,不肯多朝對方看一眼。

陳文淑一張臉清秀乾淨,打扮的大方得體不說話的時候感覺溫溫柔柔的,一開口便讓人想起她那強勢潑辣、直話直說的母親。

周偲對麵坐著一個模樣嬌俏可愛的姑娘,看起來年紀最小,一張圓圓的鵝蛋臉,帶著點還未褪去的嬰兒肥,此刻正吃著桌上的果子,一雙眼睛明晃晃的盯著席歲然進門的方向看去。

另外兩個席歲然沒什麼印象。

那小太監引席歲然入了座,心裡暗暗算了算人數,開口道:“諸位小姐喝點熱茶等上一等,再有三人便來齊了,隨後奴家便帶各位到住處去安置。”

那小姑娘吃著糯嘰嘰的奶團子,盯著席歲然帶著幾分雀躍說道:“這位姐姐好麵生,雖然沒怎麼打扮但瑤兒一看就知道是個美人胚子,沒想到淮安城裡竟還藏著這樣的美人姐姐。”

除了周偲沉得住氣,其他人麵上都生出幾分異樣來。就連姚瑤身後跟著的婢女也慌了神,自家主子向來直率,不經意間得罪了人還不知道,連忙在主子耳旁提醒,“這位是昌平侯府席家的嫡女。”

在座誰不是花心思打扮了入宮來的,就連平時最是低調沉得住氣的周偲今天都戴上了支新打的碧玉滕花長簪,這小姑娘誰都不誇偏偏逮著穿著簡單的席歲然誇,這不是當眾打她們的臉嗎?

姚瑤年紀最小,又是侯府嫡女,自然是有什麼說什麼,這時候和她計較,倒顯得格外小氣了。

許是這氣氛著實怪異,周偲輕咳一聲,接過婢女泡好的茶一言不發默默品著。

席歲然知道這小姑娘是發自內心的讚揚,於是友好的對她點頭一笑,“我身子不好不常出門,平日裡詩歌集會能不去就不去,妹妹不認得我也是難免。”

說話間,便聽到外麵一陣吵鬨。

隻見一群小廝抬著七八個碩大笨重的漆木箱子進來了,一個丫鬟打扮的人趾高氣揚的吩咐道:“都仔細著點,若是磕了碰了賠上你們多少條命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