撲哧——
兩人雙雙向荷花池裡倒去,丁香顧不上事情鬨不鬨大了,立馬大喊道:“快來人啊,小姐落水了!快來人啊!”
隔壁院裡的席珩和紀修遠聽到一陣喧鬨,頓時感覺到後院裡出了什麼事兒。
這裡是國公府,紀老將軍治家森嚴,頗有軍隊裡管理將士的風範,前院裡鬨不出什麼事來,那出事情的自然就是後院。
兩人同時想到了這一點,席珩立馬放下手中的畫,箭似的飛奔出去。
紀修遠吩咐完玄燭安排人去找,立馬跟了上去。
席珩和紀修遠趕到時,看到兩人都落了水,一群小廝已經跳到了水裡去救人,此時王玉凝正被人拉著往岸邊去。要知道這位大小姐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他們全家的命可就都沒了啊。
“妹妹!”話音未落,席珩便跳了下去。
席歲然被人突然推入水中,一時沒反應過來嗆了幾口水,隨後便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努力睜開眼睛尋找那被人丟下水的侍女。
見到席歲然不往岸邊遊,反而往深水裡去,一副想要救人的模樣。紀修遠頓時明白水裡還有其他人,脫了外衫就跳了下去。
席歲然看見那侍女就在離她一兩米遠的地方,看起來像是失去了知覺,整個人僵硬的往下沉去。
她用儘全力朝那侍女方向遊去,奈何之前在岸上已經同王玉凝耗費了太多力氣。
無儘的混沌和穿不透的漆黑充斥著席歲然的大腦,最後一線清醒瀕臨崩潰,席歲然閉上了眼,心裡無數遍重複著,就快到了,就差一點點……
席珩此時已經遊到了席歲然身邊,一手抱住席歲然,正準備往那侍女方向遊去時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
紀修遠做了個自己向下的手勢,席珩明白了他的意思,帶著人離開了。
沒一會兒,紀修遠也把人撈了上來,隻不過那侍女落水時就已經暈了過去,再加上隔了這麼長時間,已經無力回天了。
兩家的姑娘同時落了水,還搭上一個侍女的命,這事如何能瞞過各家大人?
自家院子裡平白無故生了這樣的事,紀老將軍更是發了一頓脾氣,直罵後院裡的下人不夠上心,眾人皆挨了一頓罰。
紀家老夫人一貫是個和善的,事發第一時間就把兩家的姑娘帶到了屋裡安置著,又喊了郎中來看。
那郎中回道:“王家姑娘沒有什麼大礙,隻是受到了驚嚇,回去歇息幾日便可以了。”
席珩看著久久未醒的席歲然,連忙追問:“那我妹妹呢?”
“老夫已經給姑娘施了針又開了劑藥方子。隻是席姑娘在水裡待的時間久了,又加上嗆了些水,所以一時醒不過來。隻要一兩日內能醒來,細細養著也就沒有什麼大礙了。”
幾日後,席歲然終於是醒了,隻不過將這幾日的事忘了個乾乾淨淨。
席父席母趕緊請來了宮裡的太醫,那太醫看了個仔仔細細也沒看出什麼異常,隻說是席歲然受了驚嚇所致。
席珩放心不下,又守了席歲然好幾天。發現她除了忘記了那日的事情,其他都沒有什麼大礙,況且那落水的侍女終究是死了,想著她不記得也好。
可王玉凝心裡就沒有那麼平靜了,死個侍女沒什麼大不了的。誰知竟然被那席珩的妹妹撞見了,紀修遠又和席珩要好,若是讓紀修遠知道了怎麼辦?
王玉凝在府裡躲了好幾天,始終沒聽見外麵有什麼風聲,又派人細細打聽了才知道,原來那席歲然躺了好幾天,居然忘記了之前發生的事情。
王玉凝立馬放下心來,真是老天爺都幫著我。
菡香就這麼死了,蘭香替了菡香的位置。
現如今,跟在王玉凝身邊的就是丁香蘭香兩個。
看著眼前熟悉的園子,王玉凝又回想起幼時落水的事,不安的攥緊了手裡的帕子。
丁香算是跟著王玉凝最久的一個,出聲安慰到,“小姐莫慌,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況且那席家姑娘從那以後就養在屋裡不經常出門,想來沒人在會提那天的事了。”
“你說的對,阿遠哥哥那麼忙又怎麼會記得後院裡這樣一點小事,現在最重要的是找到阿遠哥哥。”
“小姐說得是,況且淮安城哪家公子不知道小姐模樣生得這樣好。那紀小將軍整日在軍營裡待著,隻要有機會好好見了小姐,肯定會喜歡上小姐的。”
聽到丁香這麼說,王玉凝心裡多了幾分底氣。
於是待著丁香蘭香圍著園子繞了一圈,終於發現了紀修遠的身影。
此刻王玉凝站在高處一座黃石假山背後,遠遠往下望去。
那是園子裡極為僻靜的一角,紀修遠立於八仙四角亭下,雙手置於身後背對著王玉凝,少年麵前一人單膝跪地似乎是在彙報著什麼內容。
許是因為今日是壽宴的緣故,少年換下了往日單調的黑色勁裝,穿著一身用銀線繡著精致盤雲紋的華麗錦袍,整個打扮是王玉凝從未見過的貴氣。
可惜王玉凝不知道,也看不到此時紀修遠的冷峻嚴肅表情。
“紀將軍,西北那邊寄一封暗信。說是幾日前我們裝作商人派去探路的那支小隊遲遲沒給回應,小裴將軍先後派出兩隊人去找也沒了蹤影。”
聽到玄燭這話,紀修遠渾身上下散發著冰冷的氣息,薄唇緊抿,深邃得看不到底的眼眸裡溢出幾分殺意。
“已經來不及了,告訴小裴將軍不用再派人去了。調整兵力,這段時間細細排查入關的商販,遇到可疑之人立馬拿下。”
玄燭立馬抱拳答道:“是,將軍。”
紀修遠拿出一道密信,吹響鷹哨。
一陣尖銳的鳥鳴撕裂長空,隻見一隻大鷹疾箭一般的俯衝而來,在黃石假山低空處盤旋了一圈,穩穩的歇在了紀修遠肩上。
王玉凝被嚇了一跳,頓時尖叫出聲來。
紀修遠厲聲喝道:“何人在此處?”
不消紀修遠吩咐,玄燭便上前把王玉凝一行人揪了出來。
王玉凝受了驚嚇,聲音裡帶著幾分哭腔,“是我啊,阿遠哥哥。”
紀修遠沒好氣的開口道:“宴席安排在前麵,你來這園子裡做什麼?”
王玉凝嬌滴滴答道:“是紀伯父讓我來找你的,過幾日有一年一次的冬獵。不僅大大小小的世家公子小姐都會參加,連那宮裡的皇子公主們也去呢。阿遠哥哥箭術這麼好,不去豈非可惜了。”
“不去。”
王玉凝語氣裡染上幾分焦急,“為何不去?這可是伯父的意思,伯父的脾氣你是知道的。”
“我的事情,不用你來安排。”
說完,紀修遠轉身就走,隻讓玄燭把人送回席麵上。
當天晚上客人們離了席,紀老將軍就把紀修遠喊到了宗祠裡。
“淮安城裡哪家公子像你這般成日裡打打殺殺,如今到了年紀給你相看。你到好,成日裡擺一副冷臉給人家姑娘看。你是想氣死我不成?”
“父親明察。西北未平,如今正是多事之秋,紀家滿門忠烈,我又怎能溺於兒女私情?”
每次提到親事,紀修遠都是這樣一副一臉堅決的樣子。
紀元緯開口:“這種事情還要你教我不成?我費儘心思把你從生死堆裡摘出來,你倒好,還天天想著往沙場跑!”
紀修遠衣袍一掀,對著列祖列宗的牌位跪下,“孩兒忤逆不孝,未能遵從父命。但捫心自問,不曾愧對祖訓教導。”
紀元緯又如何不知他心裡想的什麼,紀家軍功稱得上是開國之輔。
隻是聖上身體一日不如一日,如今遲遲沒有立下太子,柔夷近來又不安分,外敵未清,再加上朝綱不穩。紀元緯隻怕紀家上下功高震主,落得個鳥儘弓藏,兔死狗烹的後果。
他前半生全都拚在了沙場上,一柄伏羲將軍劍用得築了鏽,卻仍然防不住朝堂之上射來的暗箭。
常言道:太平本是將軍定,不許將軍見太平。
曆朝曆代,皆是如此。
年過半百的老人吃了虧,總想替自家兒女鋪好了路。殊不知有些路就是要磕磕絆絆的走過,碰了個頭破血流才肯罷休。
可紀修遠哪是個會罷休的人?
當下便脫了大氅,在這天寒地凍的宗祠裡跪了一夜。
紀老夫人來來回回勸了好幾次都勸不回紀修遠。這麼多年了,她是最知道他們父子倆這脾氣的,兩人一樣的倔。
紀老夫人哭紅了眼,和紀元緯大吵了一架,又說道:“將軍莫不是糊塗了?那王家姑娘有多刁蠻任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你是年紀大了耳根子也軟了,彆人哄你幾句你就拎不清對錯。遠兒是我鬼門關裡走了一遭才有了的孩子,你不心疼自有我心疼。”
紀家還隻是一個普通武將時,紀夫人就跟了紀元緯,他許多年都在西北甚少歸家,全靠紀夫人一手操持。
過了許多年,兩人才得了紀修遠這一個獨子。
紀元緯一手攬過夫人安慰到:“夫人莫急,我也隻是隨口說說罷了。明天我就辭了那些帖子,隻讓遠兒去書院聽學去。”
紀修遠原本是打算偷偷回西北的,正巧之前埋在淮安城的探子玄音來報。
說是發現淮安多了一些柔夷人,這些人白日裡就待在畫溪巷的一處院子裡,門栓一鎖,除了定時有人來送些夥食就沒有人出入了。
許是日子久了便有人覺得煩悶,夜裡就偷偷跑去酒樓喝酒,這才被玄音發現。
既然這樣,紀修遠索性就留在了淮安,一方麵暗中探查柔夷人的打算,另一方麵也正好如了紀老將軍的意。
雖然名在書院,紀修遠卻時不時的就消失幾天。
這天夜裡,席歲然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倒也沒什麼原因,之前在頤園每天晚上巧雲都會端些果子點心來,當時席歲然嫌甜得膩隻肯隨便吃幾口,如今卻有點想念起那個味道來。
雲麓書院是設了小廚房的,隻是幾乎派不上什麼用處。
君子遠庖廚,世家子弟自然有小廝按照習慣備好了吃食,那些寒門子弟都忙著學業也沒有時間去小廚房自己做菜。
這倒是剛好給了席歲然機會,雖然曲鳶易容手藝了得,可席歲然總擔心自己一舉一動間漏了餡,所以平日裡總是避著人。
席歲然當機立斷,“走,巧月。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好地方?公子要去哪兒?”
“你跟我來便是。”席歲然拉了巧月一把,又反應過來自己現在是男子身份,在踏出院子前放了手。
巧月看著自家小姐心想,小姐如今越來越開朗了,終於不再像以前一樣整日裡在院子裡看書。
席歲然帶著巧月彎彎繞繞的穿過幾扇拱門,就到了這座不甚起眼的小廚房麵前。
她看到屋裡黑漆漆的一片,想來是沒有人的樣子,於是推門而入。
這廚房雖然看起來比較破舊,但是裡麵灶台廚具一應俱全,席歲然巡視一圈,滿意的點了點頭。
“公子,這廚房裡雖然有些廚具,但是什麼食材都沒有呀。”
席歲然早就想到了,從寬大的袖口裡掏出一袋麵粉,“你瞧,這是什麼?”
“麵粉?”巧月內心十分驚訝,如今的小姐和從前相比可真是變了不少。
“對,我們烙餅吃。”
巧月利落的找來一個瓷碗,席歲然正準備接過,巧月看著眼前這碗又縮回了手,開口道:“公子等等我,我去打桶水來。”
這人倒是比她還講究。
也罷,畢竟她不是那正裝原主。
巧月出了門,席歲然也沒閒著,走到灶台前打算生火。
席歲然穿書前,自小就是一個人長大,打掃衛生,做飯洗碗那是手到擒來的事。
可唯獨——
火怎麼生?
席歲然點燃了火折子,可也許是柴火受了潮的緣故,非但半天點不上火,還弄出一堆煙來。
吱呀——
有人腳步匆忙地推開門闖了進來。
席歲然被煙嗆得直流眼淚,連忙用去手擦,竟沒發覺進來了一個人。
一方帕子遞到麵前,席歲然以為是巧月回來了,於是順手接過。
“這麼快就回——”
等等,這帕子材質粗糙,巧月是她的貼身侍女,自然不會用這種料子。
席歲然眨了眨乾澀的眼睛,努力抬起頭。
不認識,哪怕是在原主的記憶裡也沒有這個人。
那是一張溫文俊秀的麵孔,眉目間還帶著少年人獨有的的青澀稚嫩。
這人身形消瘦,穿著樸素的棉麻布衣,雖然略微顯得舊了,但卻洗得乾乾淨淨,離得近了,還能聞到幾分皂莢的氣味。
“火不是這麼生的。”
少年拿過席歲然手裡的火折子,熟稔的從旁邊找來幾根乾燥的木頭和一撮易燃的乾草,兩三下便點燃了火。
“你是誰?”席歲然帶著幾分戒備開口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