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裡安靜下來,窗外颶風陣陣,樹影搖晃,豆大的雨珠落在玻璃上,映襯得外麵黢黑猶如怪獸張開巨大的血盆大口,而他們被柔軟的橘黃色燈光包裹,宛如在洞穴裡身居羽毛巢穴裡的兩隻依偎著生活的小動物,倚靠彼此的體溫汲取熱量。
“顧長安。”謝筠忽然開口。
“嗯?”顧長安歪頭低眸看他給自己腳踝處上藥,男生手法嫻熟,仿佛之前無數次受傷又這般在黑暗裡舔舐傷口,她與他豁然抬起的雪亮黑眸對上,心口一驚。
霎時,閃電撕裂夜空,轟鳴雷聲接踵而至。
“你身邊怎麼那麼多人?”
男生嗓音本就低沉,淹沒進雷聲中,顧長安沒聽清,問了句:“什麼?”
“沒什麼。”謝筠偏過頭去。
燈光自他發頂落下描摹,他俯身蹲著,薄薄眼皮垂著,蓬鬆地發頂像是某隻被馴服的大型犬科動物。
這麼看著,皮相難得顯得乖一點,又乖又凶,也蠻可愛的。
顧長安正專注而慈愛的看著麵前的人,謝筠薄薄眼皮撩了下,蟬翼一樣透明的纖薄,他漆黑深邃的眼眸對上她這副表情,緊抿住嘴角。
這種姐姐看弟弟似得眼神兒,讓他渾身不爽利。
謝筠收回手,拿著藥油蓋子往玻璃瓶上擰,房間裡氤氳開紅花油裡的薄荷氣味,和他身上的木質山檀香絲絲縷縷纏繞在一起,仿佛在半空中勾錯交織成長密不透風的網子,將屋子裡人每寸皮膚裹纏住。
顧長安拎了一下裙擺,半懸空的腳往地上試探性蹭了蹭,勾住拖鞋,準備去做午飯。
放在旁邊的手機震了震,她拿起來看,是江栩禮的電話。
“長安,你到家了嗎?”電話摁了免提,那頭的男聲響起,清雋溫雅。
電話裡能清晰地聽到打轉向燈的“滴答”聲。
江栩禮今天開著車去的學校,中午順路把顧長安送了到家屬院門口,顯然這會兒正在往回走。
“已經到了,今天謝謝學長。”
“不用那麼客氣。”江栩禮在那邊笑出聲來,“沒淋到你就好。”
顧長安彎了下眼睛,沒看到前麵蹲著的少年那雙倏然垂下去的眼睛,像是潮濕的夏夜,燈火也照不明的暗流湧動。
謝筠忽然出手,掌心貼在她裙擺下探出來的小腿上,握住纖細,往上穩穩一抬。
“哎——我.......”顧長安話都來不及說完,腿上傳來的力道讓她坐在床尾的重心失控,整個人往後仰落,突然而來的失重感讓她後麵的話哽落到嗓子眼裡被尖叫堵住。
墜下的時,柔軟的腰間被人勾了一把,讓她跌下的力道緩了一瞬,隨即墜落在進柔軟床墊上。
櫻粉色的薄紗裙裙擺翻飛,她皮膚白,骨架小,小小一隻仰躺在謝筠的深色床單上,杏眸裡還帶著受驚過後的茫然,烏黑的碎發有幾縷調皮地從發繩裡蹭出來,宛如受驚的小鹿斑比。
看著叫他骨子裡那點暗戳戳的陰暗叫囂著發癢。
“長安?你怎麼了?出了什麼事兒?我現在掉頭往回........嘟嘟嘟”電話從顧長安手中墜落,掉在床單上,隨即被男生手掌接住,漫不經心地摁了掛斷鍵。
外麵雨下的暴烈凶猛,撞擊著玻璃窗。
顧長安眼睫顫了顫,對上始作俑者的漆黑眼眸,有些不明所以的委屈。
謝筠就站在床尾,高大的身形落下陰影將她整個兒罩住,對上她柔軟的眼神兒,“嘖”了聲。
他有些不明白,為什麼有些人從皮囊到骨子裡都透著美好,即便他如此對待她,她還是信任的等待他給出解釋。
篤定了他不是故意的。
謝筠手心裡還沾著潮濕的藥油,他空著的手慢條斯理地拎著她柔軟的裙擺往上翻卷。
顧長安心口一驚,著急忙慌地要坐起來掩裙子,卻被謝筠反手圈住手腕摁在身側。
他力氣帶著不容置疑的萬鈞,顧長安掙脫不得,急了眼,喊他的名字:“謝筠!”
少年卻暗自翹了唇角,弧度壓不下去,手落在她的小腿上。
“謝筠你乾嘛,你.......放開我........”她掙紮得斷斷續續,踢騰扭動都被他強悍的力道不容置疑鎮壓,雪白的肌膚與深色的床單形成鮮明對比,反而讓少年眼瞳中奇異的情緒滿的快要溢出來。
她的力氣與他比對簡直是蜉蝣撼樹,顧長安怎麼也掙脫不開,慌了神,一偏頭,歪腦袋咬在他俯身的肩膀處。
小虎牙有些尖銳,沒入堅韌肌肉時謝筠眼神暗了暗。
絲絲縷縷的痛從肩處傳遞過來,不疼,像是某種興奮劑,讓惡犬搖晃起了尾巴,眼神雪亮。
爽得黑眼珠都顫了下。
他怎麼不知道?她還有這種攻擊力。
謝筠從短暫的失神中聚焦,看清暗色燈光下那雙瞪著自己水靈靈的杏眸,眼尾帶著被嚇唬到無措的慌亂淚光。
真嚇哭了?
謝筠蹙眉,手指鬆開圈禁住她的手,下意識地抬手想在她眼尾蹭一下。
顧長安是真的被嚇壞了,眼看著他手掌貼過來寒毛直豎,垂死掙紮得小動物般張牙舞爪,對著他又抓又撓,指尖還是在小麥色的肌膚上留下幾道淺淺的印子。
燈光纏繞住謝筠根根分明的睫毛,他終於如願以償蹭去她眼尾被嚇出來的潮濕,視線幽幽,帶著點兒野獸審判獵物的淩厲看她。
其實把她形容成乖巧的小貓,也許並不合適。
她在陷入危難之際更像是一頭張牙舞爪的小獅子,鋒利還有些執拗。
這點溫柔皮囊下探出來的鋒利,讓他興奮到靈魂嗡鳴震顫。
野獸都喜歡有帶有荊棘的花兒,他對溫室的乖巧的薔薇沒什麼興趣,隻有帶刺的玫瑰,在他探過去嗅聞刺傷他柔軟鼻翼時的感覺讓他陶醉。
最後,謝筠決定不逗她了。
看來是真的要嚇哭了。
小腿上被他沾著藥油的手覆上,均勻地揉搓。
“這裡,被蚊子咬了。”他嗓音徐徐,帶著一絲狡貓逗鼠的戲謔,“藥油裡的成分可以止蚊蟲叮咬。”
他的指腹有些粗糲,帶著摩挲藥油融化後的滾燙,覆蓋在她被蚊蟲叮咬的紅腫處,用力摁揉。
薄荷清涼滲入皮膚,除此之外,他再無任何冒犯舉動。
顧長安掙紮得舉動慢半拍地停頓下來,漂亮眼睛可憐兮兮地瞠大,咬唇看著謝筠低著頭給她被蚊子咬的小腿上藥,心頭湧上一陣後悔。
所以,是自己誤會他了,還鬨了天大的烏龍。
她想到剛剛自己嚇慌了掙紮又撓又咬的樣子,在他眼裡是不是特彆好笑,肯定在心裡指不定怎麼無奈笑她了。
謝筠給她上好藥,將翻折上去的裙擺放下來,如此紳士的舉動在他做來卻不顯得儒雅斯文,如江栩禮在校慶時台上發言時為同行的女主持遮擋整理掉落裙擺不同,他反而帶著一股子渾然天成野性的饜足,仿佛蹭嗅聞足夠雌獸氣息的惡犬,吃飽喝足,懶洋洋地甩動著尾巴,感謝上天饋贈的美食嘗到了甜頭決定暫時放過她。
顧長安從床尾跳下去時有些急,耳根泛紅,不敢和謝筠對視,匆匆忙忙趿拉上鞋子往外跑,粉色裙擺隨著飄蕩起來,像蛋糕店裡的草莓小蛋糕一樣可愛。
謝筠眼神落在她拖長的影子上,漸漸影子隨著她轉彎,折疊到牆壁上,最後消失不見,他耷下眼皮來,遮蓋住有比午後陽光還要灼熱的眼神,收斂了鋒芒。
那是野犬尋覓到食物後靈魂嗡鳴興奮顫抖的眼神。
帶來即將捕獲獵物的快感。
身邊什麼東西震了震。
謝筠放鬆的手指蜷縮一下,緩緩掀了眼皮側目看了下。
是顧長安的手機,她剛剛落荒而逃似得,忘了拿。
手機不停震動著,上麵的屏幕顯示來電人“江栩禮”。
狼崽子漆黑的眼珠盯了那個名字一瞬,不悅地耷著眉。
謝筠毫不猶豫摁了掛斷鍵,末了,還不忘將那個該死的號碼拉入黑名單,動作一氣嗬成,絲毫不拖泥帶水。
“阿筠,你來嘗嘗,是喜歡吃甜口的土豆泥還是鹹口的?”廚房傳來顧長安的聲音。
原本眼露凶光的野犬倏然收斂鋒芒,搖晃著大尾巴從床尾跳下來,朝她的方向顛顛地過去。
廚房裡開著一盞小燈,暖橘色的光線很淡,充斥在狹小的地方。
顧長安已經換了裙子,穿了件居家T恤和水藍色的柔軟長褲,係著白色荷葉邊紋的圍裙,兩側繩子收攏出細細的腰肢,長發挽起來,正站在灶台前將蒸熟的土豆小心翼翼地夾出來,放在搗食物用的小罐子裡,搗得軟爛軟糯,散發著澱粉與碳水的食物氣味,在這樣的暴雨夜,誘得人胃口大開。
她睫毛上還帶著蒸土豆揭開鍋蓋時氤氳出的水汽,凝結成顆顆透亮的小水珠,顧長安撐了一小勺土豆泥在小碗裡,在上麵淋上奶香的醬汁。
她聽到謝筠過來的聲音,撐了一小勺,轉過身仰頭看他,遞過來眼神誠懇,杏眸濕漉漉的像是剛從雨中淋濕的月亮,“阿筠,你嘗嘗看。”
這美好無辜的眼神看得謝筠喉結滾了滾,隻覺得剛剛被咬了一口的肩膀處興奮得肌肉顫動。
謝筠沒接顧長安遞來的勺子和碗,他慢條斯理地低頭,偏湊過來,漆黑眼神直勾勾看著她,緩而慢得掀開唇抿掉她勺子裡的土豆泥,“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