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我這個軍師,不比你一個男子抓耳撓腮強?”
虎子抱頭蹲在地邊,呼吸靜若可聞,空氣中不時傳來一陣一陣默默的抽噎聲。
情字一物害人匪淺!池年沒有談過戀愛的母單,自是做不到感同深受。
但轉念一想,要是自己的錢袋子被偷了…
不能想,一想就覺得心裡空落落的難受,哭上三天也不為過。
這就是愛情的滋味嗎?
池年悟了。
趕緊往自己衣裳縫的內兜位置一摸,出門前放的一塊碎銀子還在,她長舒一口氣。
男兒有淚不輕彈,這是她見到的第二個。
一個老娘,一個為媳婦兒,另一個狀元郎呢?
八尺男兒抱頭默哭,黑黝黝的臉,那淚跟不值錢的雨水一樣,看得池年頭大。
咋娘們唧唧的,比她還像個女子。池年眼皮抽抽,“三虎哥,你還娶不娶媳婦兒?”
虎子怯懦動了幾下嘴角,終究沒張開嘴。娶春華?他不敢想,他們還能有機會嗎?
池年唬他,“那邊有人來了。”
虎子一聽滿臉慌張,趕緊拿袖子摸淚,生怕再被其他人看到自己這幅模樣。
“好了嗎?還能看出來嗎?”
池年仔細盯著他的臉,許是她眼神不夠靈敏,三虎哥一點也不像哭過的人。
鼻尖的汗,脖子後麵的紅倒像是熱的。
池年坦誠的說:“三虎哥你太陽曬多了。”
“你要是不想娶媳婦兒,我可就走了。”池年佯裝轉身就走的模樣,步伐邁得極大。
轉眼就走出數十步。池年還真沒把握三虎哥會不會再試一次,因為很可能結果不如人意。
池年心中默念,3…2…1。
“妹子。我娶!”虎子在後頭使足了勁朝她喊。寥寥無幾的路人視線唰的往她這個方向掃射。
那眼神鋥亮好似往她身上開了聚光燈,盯的她如芒在背。
池年腳步微頓。
這下子池年是真的想走了,表情氣惱,帶了點脾氣:“還不邊走邊說。”
池年沒好氣的囑咐:“三虎哥以後彆說些令人誤會的話,你娶的人又不是我,我可是有夫君的。”
我娘收這個乾女兒不得了,小小年紀當了媒人還找到婆家,那婆家想必定是個好人家,不像我都這麼大的人了還沒找到媳婦。
虎子憨憨地笑了笑,更加信服,“妹子,我都聽你的。”
*
池年第一次出馬給自己攬活計,務必儘善儘美。
等到這件活計成了,她就可以拿出頗具說服力的案例——惡毒丈母娘狠心拆散苦命鴛鴦,天降紅娘力挽狂瀾。
“娘,我回來了。”
李嬸子拿著抹布正擦洗屋子裡的家具,手腳未停。“咋回來了,攤子上今個兒人多不多?”
虎子小聲回答,“我有事兒沒去。”
李嬸子一聽橫眉冷豎,語氣不善,“老娘我是你肚子裡的蛔蟲,是不是又去找春華了。死了你這條心吧,你們成不了!”
虎子不敢再頂嘴,不然下一秒老娘的降龍十八掌就該把他拍到地上變成條蟲。
池年朝虎子使了個安撫的眼色,“乾娘!虎子哥是接我去了。”
“哦呦,年姐兒來了。”李嬸子從屋裡快步走出來,從池年身邊擠開三虎,“你這個榆木疙瘩彆站在這礙事,去攤上幫幫忙,彆天天遊手好閒的。”
池年眨眨眼,無聲的張張嘴,放心吧,這有我。
虎子拿上李嬸子發酵好的麵往攤子上運,推著平車出門。
“好幾天沒見可不是想您了,我來了不歡迎呀?”池年俏皮的打趣道,“乾娘要是不歡迎,我可就走了。”
胳膊挎住李嬸子的胳膊,做出委屈的表情。
“哎呀,乾娘歡迎還來不及,哪會趕你。”李嬸子喜得眉開眼笑,笑的院子裡的花草都精神許多。
“快快快,來屋裡坐。”
池年和乾娘把最近生活的趣事講了講。
換親時她一人把那李盼春和劉鐵生罵的狗血淋頭,乾娘一聽氣的罵那兩人烏龜王八玩意,李盼春跟她一個姓真丟李家的人。
抓蛇時池年一下逮住蛇的七寸劈成兩半,驚得乾娘拉著她的身子隻看,生怕是那毒蛇把她咬了。
說媒時池年把給劉鐵生說了個霸王花,以後定揍得他哭天喊地,樂的乾娘說還是她有主意,也算為民除害了。
池年心裡一陣暖流淌過心間,她開始對這個世界抱有好感了。
李嬸子看著眼前這個閨女,神情複雜,年齡不大咋心思這麼重,都是被那狼心狗肺的嚇得。
李嬸子摸了摸她的頭,溫柔的笑了。緩聲開口:“年姐兒,就憑你叫我一聲乾娘,有啥事就彆替你虎子哥遮遮掩掩了。”
“您看出來了呀?”
乾娘戳了戳池年的額頭,“你這個小鬼。”
中途看見池年欲言又止好幾回,她在看不出來那真是把她當睜眼瞎。“你剛進門早不開口晚不開口,等我罵你虎子哥的時候再開口,如果這算湊巧,你虎子哥走的時候,你張嘴嘀嘀咕咕沒發出聲音就以為我看不出來了?”
“一次兩次總不能都是湊巧,真以為乾娘真老眼昏花了?”李嬸子也不生氣,她也不是真想罵虎子,可他老大不小了,總惦記著春華,也不是個事兒,還不如早讓他死了這個心。
池年捂住嘴偷笑,促狹道:“既是這樣乾娘不如給我講講,一個臭皮匠頂上一個諸葛亮。讓你閨女給三虎哥保樁媒豈不是兩全其美?”
撒嬌的搖晃著乾娘的胳膊,生怕她真不答應,嘴裡的好話一籮筐,“乾娘,好乾娘,年姐兒最喜歡乾娘了?”
“哦,既是這樣我倒要跟老陶說你根本不喜歡她當你的乾娘!”
*
夕陽餘暉,熱風襲麵。
今日是宋餘第一天上職,因是報道的第一天,今天並不參加朝參。
宋餘卯時從家出發,到了以後剛散朝就被上官領著他先去尚衣局領了一年四季的官服。
“宋編修朝服每季兩身,可要仔細清點好。以後上職打卯時務必著官服,切勿被那些禦史匹夫抓住把柄,安上個衣冠不整之罪。”翰林院王院學士沉穩的交待。
又領著他去司禮監,這裡是領取薪俸的地方。“正七品編修一年的薪俸600兩白銀,祿米20石,其餘年歲補貼50兩白銀,按月領取。”
王院學士捋捋美須,瞧一瞧眼前神色淡淡似是不把這點土物放在眼裡,有點清流書生的自矜。“咱們每年的薪俸發放時日就是每個月的七日,正好是今天。你上月的入職令就頒發下來,工資是從上月開始算。“
滿意的點點頭,”但你未滿一月,今日去了領俸祿倒免不了扯皮。下職後來我這兒取份兒手書,將你的俸祿領了去。”
隨後領著他熟悉翰林院清閒的事務,編修主要是配合上頭修正之前皇帝的生平紀事。
下職後,紀編撰和新來的林探花說好去春香樓點桌鋪麵,剛入職好好慶祝慶祝。
“宋大人,你也一起來啊。”他們扭頭招呼宋餘,沒聽見相應,往後一看一片衣袖都沒有。
紀編撰疑惑的四處看,“咦,剛剛還在這呢。”
有人剛從司禮監那邊領完薪俸回來,回答道:“紀兄彆找了,宋大人去排隊領薪俸去了。”
周圍哈哈大笑成一團,上午王學士還誇他沉穩有風骨,這不年輕夥子麵上不急動作倒是猴急。大家卻沒有惡意,大家都是那個時候過來的,再怎麼不在乎,鍋裡還等著下米呢。
宋餘這邊排隊清點完銀子,向發放銀子的公公道過謝,轉身出了外宮。辨彆城中村的方向,朝著西北走去。
村口標誌性的老槐樹,樹下幾個婆婦拿著針線縫補衣服。
“咦,真俊的男娃。”何老太那針撓了頭發一下,撮了撮針線麻溜的引針穿線。
“我瞅著有點眼熟。”那天看熱鬨的嬸子說。
“你們眼神不好,那不就是池年的娃娃親嘛。”劉老太翻了個白眼,自從捉蛇以後,她也沒再說池年的壞話。
劉老太笑眯眯的朝宋餘打招呼,“那個男娃可是來找年丫頭哩?”
屁顛屁顛的放下手中的活計,來到宋餘手頭邊,忙不迭說道:“老婆子我和年丫頭是鄰居,我領著你去找她。”
宋餘前一段時間跟著來了一次,不過沒等到池年領著他回家就被她揮揮手棄之不用了。
他現在還真不知道池年家在哪,並不推拒眼前這個麵相透著點刻薄老太的領路。
“有勞老太。”宋餘淡淡的開口,語氣並不熱絡。
劉老太得意朝著街坊一笑,“不勞,不勞,鬆快著呢。”
這年頭讀書人清貴著呢,書生的地位尤為特殊。農家人戶都渴望自家娃娃讀書出人頭地,光宗耀祖。
劉老太帶到門口,不敢往裡進。“就是這兒了,她剛回家哩。”
宋餘敲了敲門,沒人應。
複又敲敲門,輕聲喚人:“娘子,是我宋餘。”
沒人應。
池年坐在浴桶裡泡澡,腳踢著熱水,嘩啦嘩啦作響,輕輕的哼著閩南小調,撩著泡泡往自己肩頭放。
宋餘伸手碰了碰門,門開了。
宋餘進了院落,聽見廚房那邊有水聲。看看天色許是在煮飯,動靜太大並未聽見。
提步走到廚房門口朝裡喊,“娘子,我可以進來嗎?”
池年嗆咳一聲。
“煙嗆到了嗎?”宋餘伸手要推門。“我來幫你。”
池年嘩啦一下站起來,驚慌萬分,環繞四周尋找能遮蓋的衣物。
突然想起來自己剛剛把外衣洗了,晾在院子裡,她就拿了一個中衣進來,想著在家隻要不袒胸露背的都不是什麼大事。
口乾舌燥,發不出聲來,一激靈:“不行,你彆動!”
“就站著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