妮妮的心不受控製的抽痛了一下。
她看上去很平靜，好像自己沒有做過這些事一樣，實際上心裡緊張又擔心。
對於她而言，奇犽怎麼也不可能一點地位也沒有。
十幾年的時間，並不是一兩天，一兩年，倘若這都能一點感情都沒有，那她大概真的是個很冷血的怪物吧。
她隻是，隻是……放不下那個人，連念他的名字，都覺得心頭酸澀，思念成疾的人。
妮妮曾經也想過，奇犽這樣驕傲的人知道後會怎麼樣？
一定不會原諒她吧。
縱使心裡百感交集，妮妮表麵上看上去，仍舊是讓奇犽崩潰的淡定。
就好像她完全不在意他。
因為一點都不在意，哪怕在這種時候，她都這樣的冷靜，一點都不會慌亂，就因為完全不在乎，不在乎他的感受，不在乎他因此受到的傷害。
“奇犽……”
妮妮喃喃出奇犽的名字，她的視線模糊起來，不是被淚水模糊，而是突然模糊起來，看奇犽也看的不真切。
奇犽起身，他眼圈通紅，含著水光，倔強的忍著不讓自己看上去更狼狽，他起身後晃了一下，差點沒有站穩，低頭死死的盯著妮妮，捏著她的下巴讓她抬起頭，“說，我到底算什麼？”
妮妮垂下眼，沒有去看他。
“霧守妮妮！”
妮妮想拍開奇犽的手，可他的手捏的太緊了，她的臉立馬被捏紅，她想要看清楚奇犽，閉了閉眼，再次睜開，想要說什麼，奇犽又問：“你的日記都是真的嗎？”
“是真的。”妮妮輕聲道。
“好，好，好。”奇犽揚了揚唇，但眼底沒有多少笑意，“所以全部是真的，隻有我們這麼長的時間是假的。”
你一直在透過我看另一個人。
“他就這麼好？這麼好？讓我們一起長大都算不了什麼是嗎？”
她和另一個一起長大，從此以後心心念念都是那個人，而他們一起長大，卻是他被當成彆人的替身，他們之間連一點感情都不存在。
不，隻是單方麵的，她沒有給他一點點感情，她的感情，她的心，全部都是屬於另一個人的。
他一點點都沒有。
“你冷靜一點。”
妮妮終於看清了奇犽。
人在痛苦到極致時是什麼樣？妮妮大概看清楚了。
她也有如此痛苦的時候。
“你讓我冷靜點？霧守妮妮，你真的，真的很厲害，我沒有你這麼厲害。”奇犽鬆開妮妮的臉，他第一次在她麵前露出了爪牙。
他的指甲變得鋒利而纖長，像是作戰時候的模樣，一隻手對準了妮妮的喉嚨，“要麼你殺了我，要麼我殺了你。”
妮妮跟著心疼起來。
她分不清自己為什麼心疼了，隻覺得心臟處落的洞好像更大，風在吹著，吹的她幾乎保持不了冷靜。
“你要殺了我嗎？”
奇犽冷聲：“試試嗎，我也打不過你，要麼你就殺了我。”
“我不會對你出手。”
奇犽都要笑了，“是嗎，這張臉讓你舍不得出手嗎？那我毀了他，你還舍不得嗎？霧守妮妮，你要是舍不得出手，那就讓我殺了你吧。”
妮妮心微沉，深呼吸一口氣，將奇犽的手推開站了起來。
即使她站起來，也比奇犽矮很多。
她仰起頭對奇犽說：“如你所願。小奇，殺了我。”
奇犽看著妮妮平安無奇的眼睛，那雙平日裡帶著淺笑的綠眸此時依舊是溫柔的，像他平時看到的那樣。
他伸出手，遲遲沒有動。
下一秒，妮妮抓住他的手腕，少年像武器一樣的手插進了她的心臟。
一切都讓人來不及反應。
奇犽睜大眼睛，眼底閃過不可思議和一絲慌張。
心臟再次揪起來，奇犽大腦一片空白，他沒想到妮妮會這麼做，仿佛是在決絕的結束一切。
連解釋都不想解釋一下。
她白色的上衣瞬間被鮮血染紅。
奇犽曾經用這隻手殺過很多人，他沒有想過，有一天會用這隻手，刺進深愛之人的心臟裡。
時間似乎靜止了。
妮妮嘴角也溢出鮮血，她抬手擦了擦，含笑說：“抱歉，我自己來，好像不太行，你可以，再往裡一點，殺了我。”
奇犽失神的抽出手，整個人都顯得陰鬱了不少，“你在做什麼？你以為我不舍得嗎？”
她為什麼這麼做。
“我沒有這麼以為。”
她有那麼一瞬間，也在想，就這麼死了也挺好的，她不用再迷茫，不用再糾結，不用再痛苦，不用再折磨自己，不肯承認她的那點點感情。
好像承認了，就是對白月光少年的背叛。
雖然她的身體已經背叛了。
“那你這麼做乾嘛！”奇犽都要瘋了，他在瘋掉的邊緣來回試探，快要跨過那一條線，“我不會不舍得。難道你以為你這麼對我，我還會繼續愛你嗎？不可能！我隻會恨你，討厭你。”
“你明白嗎！”奇犽吼道，他真的控製不了，把她殺了跟她一起死了算了。
他死死的克製住，聲音冷靜下來，開口說：
“你真讓人惡心。”
這句話說出來，奇犽就後悔了，但嘴巴比腦子快，他沒有後悔的退路。
他終於看妮妮眼裡看到了外露的情緒，痛苦在她眼底和臉上一閃而過。
奇犽捏起拳頭，血從他的手指冒出來，不知道是妮妮的還是他的，他一點都感覺不到手上的痛，隻有莫大的心痛。
本來就快心死如灰，現在更是快心死了。
在他眼裡看到了滔天的恨意，那股恨讓妮妮心悸，也讓她如墜冰窖。
她有些不可置信的和他對視，他眼圈很紅，像一頭暴怒的小獅子，可他又臉色很蒼白，眼裡水光折射出淡光，沉著臉。
他不再看她，轉過身，離開房間。
妮妮失去力氣，坐到床上，緊緊抓著心臟。
白色的床單也染了血。
好痛啊。
原來……有些事情，會比讓人死掉還痛啊。
死過一次的妮妮怔怔的想。
……
大家覺得，奇犽少爺好像和妮妮吵架了，他們不再形影不離，甚至已經不去看對方。
這不是很奇怪嗎，兩人這麼長時間都好的和連體嬰兒一樣，居然，居然還能吵架？
要是他兩都不是真的，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是真的？
不僅如此，奇犽肉眼可見的變得冷漠，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了，前去侍候的侍女小心翼翼，瑟瑟發抖，生怕未來少主一開口就是死一片。
奇犽自己也行，不需要彆人，但他好像要證明，他不是非妮妮不可，所以對有彆的侍女前來侍候，他故意不拒絕。
不過也不需要讓彆人做什麼。
妮妮看上去還像以前一樣，她仍舊對每個人保持著營業微笑，彆人請她幫忙，她也不會拒絕。
也隻是看上去。
奇犽更是受不了。
她憑什麼一點變化都沒有呢？隻有他在崩潰，在痛苦，在瘋狂。
他用工作來麻痹自己，把傑諾他們離開之前交代的事全做完了，但到了夜深人靜時，還是止不住的發冷。
他也不知道怎麼辦好了。
他那天說出那樣的話後，清楚的看到她的難過，他就止不住的心疼，又告訴自己，她這麼對他，他不應該心軟。他也有他的驕傲，他什麼時候受過這種委屈？
大哥十幾年就說的對。
她真的彆有用心。
他不應該再去在意，他就應該恨她，等他的恨意吞噬掉他，他就去殺了她。
他一定要親手殺了她！
妮妮什麼也沒做。
她好像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偶爾看到奇犽，還會對他笑笑，雖然奇犽會立馬轉身就走。
也就看不到她閃過的落寞。
妮妮覺得無論奇犽說什麼做什麼，都是應該的。
沒有人在發現自己當了彆人十幾年的替身還能當做無事發生。
她自己更痛苦，兩個十幾年，兩個少年在來回拉扯著她。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是深愛著悟的，曾經心心念念就是做他的新娘。
可那天赤誠的少年眼睛很亮的說“好喜歡你啊，真的不可以結婚嗎”時，她清晰的感覺到自己心臟的跳動。
為什麼會這樣？
人真的會愛上兩個人？
她時時刻刻告訴自己，她是愛著五條悟的，就算滄海桑田，時光倒流，她也不會改變。
可是為什麼還是會痛苦呢？
她大概確實，很惡心吧。
垃圾都比她好。
妮妮愣神的想時，梧桐的聲音將她喚了回來。
“你和奇犽少爺吵架了嗎？”
妮妮輕笑，“沒有吵架。”
這種情況叫什麼？分手？離婚？絕交？
總之比吵架嚴重一千一萬倍，嚴重到可能是你死我活的境地。
就算有一天奇犽真的殺了她，她也不會還手。
“沒有吵架？你們這幾天怎麼了？連小卷都看得出來。”
看給小卷嚇得，現在每天隻剩睡覺發呆了。
妮妮搖搖頭，“真的沒有吵架。”
“可奇犽少爺他……”梧桐看了看奇犽所在的方向，“他很難過。”
“也很……生氣？你們有什麼事情，說開了不就好了，你們兩個這麼長時間，沒有什麼事會過不去的。”
在梧桐看來，或者說大家看來，他們可能就是吵架了，遲早要和好的，那就乾脆早點和好算了，彆搞得大家一起跟著害怕不已。
“沒事的，您不用擔心，我們會解決。”
妮妮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不是這麼想。她想，真的解決，可能她會死去？
說不定呢，那少年也很驕傲，怎麼受得了被當了十幾年的替身？
怎麼受得了她試圖把他變成另一個人？
怎麼受得了……她在醉酒時、在doi時叫彆人的名字、怎麼受得了把彆人的生日當成她自己的、怎麼受得了她心心念念另一個人十幾年。
這麼一看，她真的是好渣，不僅傷害奇犽，也傷害悟。渣的讓人惡心，不怪奇犽這麼說，不怪他。
她更沒有什麼立場怪他吧。
妮妮曾經也想過，要是以後奇犽知道他是替身，她會如何？那個時候她想，她是那樣深愛著悟，就算被奇犽知道，她一定也隻是因為奇犽不願意做替身，少去一個透過他看悟的人，她會因此想念悟而很傷心而已，其他的不會有什麼。
真的到了這一天，她卻做不到她想象中的這樣。
她還是會難過，會失落。
她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但她現在還活著，她都覺得是奇跡了。
同時間，亞路嘉吃了一顆巧克力球，問旁邊的奇犽：“哥哥，你和妮妮姐吵架了嗎？”
奇犽頓了頓，說：“沒有吵架。”
“那是鬨彆扭了嗎？”
“鬨彆扭？不是的。”
要是鬨彆扭，他很快就會哄好自己的。
可這件事不一樣，完全不一樣。
“哥哥，你看上去很傷心。”亞路嘉望著奇犽說：“昨天妮妮姐來看我，她看上去也很傷心，你們真的沒有吵架嗎？”
“……沒有。”
她傷心？她是傷心看不到他，就不能透過他看到五條悟了吧。奇犽自嘲的想。
“為什麼？你們，好奇怪。”
奇犽揉了揉亞路嘉的頭，“你不用管這些。”
“可是哥哥，我很擔心你。”亞路嘉歪了歪頭，“真的沒關係嗎？”
奇犽又不可能把自己被當成替身這種事說出去，哪怕是亞路嘉，他也不可能跟她說。
不去解釋，就是最好的解釋。
“我沒關係。”
他沒逝的！
不就是一個人嗎？還能怎麼樣！
努力忽略心疼和惱怒，奇犽說：“彆提她了，亞路嘉。”
亞路嘉歎了口氣，“哥哥真是不坦率啊，妮妮姐也是，你們都很不坦率。”
“……彆提她了！”
亞路嘉捂住嘴，“好吧，聽哥哥的。”
說完，她用手指將奇犽的嘴角向上麵推了推，“哥哥，你都不笑了。”
溫柔的哥哥不見了。
他好像渾身充滿了刺，試圖將自己裝甲的嚴嚴實實，試圖讓自己不再受傷，可他的盔甲之下，是遍體鱗傷的傷口。
亞路嘉很擔心。
“抱歉，亞路嘉。”奇犽露出一個很難看的笑。
“或許，哥哥可以出去散散心，如果哥哥真的很傷心的話，亞路嘉陪你去哦。”亞路嘉彎了彎眼。
奇犽覺得亞路嘉的話也很有道理，他可以離開妮妮，這幾天不也過來了嗎，沒道理他真的離不開她。
這個世界上哪有誰是離不開誰的？
何況，她都這樣了。
奇犽道：“好，等爸爸他們回來，我帶你離家出走。”
亞路嘉笑起來，眸底滿是擔憂。
妮妮和梧桐的談話結束，而奇犽也回來了。
兩個人在轉角遇到，奇犽頓了頓，妮妮朝他輕笑，似乎想說話，下一秒奇犽移開眼，像是沒有看到她。
妮妮垂眸下，目送奇犽消失在視線內。
她回到房間，看了看牆麵的位置，一牆之隔的地方，奇犽也剛好看了過來。
她扯開衣領，低頭朝心臟處的傷口上看去。
那裡還滲著血，她沒有用反轉術式治療，更沒有去處理，任由它自生自滅，人的自愈能力也很不錯，至少她的是，哪怕她什麼也不做，傷口也在轉好。
她按了按傷口，滲出的血染紅了指尖，疼痛感讓她清醒很多。
她還是分不清自己怎麼了，她想，可能是對奇犽有感情的，這種感情，大概是相處多年的感情，也許是親情，也許是友情。
所以他們現在這種情況，她會傷心。
不過都是她自找的。
嘖。
還真以為她一點都不會在意的。
現在的妮妮要跟以前的妮妮說：你彆這麼想，你還是在意的。
奇犽半晌收回視線，揉了揉疲憊的大腦。
他已經很久沒有睡好了。
一閉上眼，要麼是日記的內容，要麼就是妮妮的臉，一遍一遍的提醒著他，他的定位是什麼。
可有可無的存在罷了。
她不想給的東西，他不要了。
給傑諾他們打電話，要把他們全部搖回來。
他要離家出走啦！
傑諾他們說，奇犽要是有事可以先去做，他們過幾天就回來。
奇犽第二天就帶著亞路嘉走了，妮妮還是在梧桐這裡知道的。
她喃喃道：“這樣嗎，希望奇犽少爺不會遇到危險。”
梧桐也歎了口氣，沒想到他們第一次吵架鬨彆扭，就搞成了這樣，感覺他兩高低得死一個的感覺。
“他們也許還沒走遠，你要不要跟上去看看？”
“不用了。”妮妮笑笑。
他就是不想看到她，在揍敵客家，每天刻意避開，也有不小心撞上的時候，他現在這麼痛恨她，大概是不想看到她的，她沒有必要跑到他跟前惹人煩。
妮妮不知道為什麼奇犽不動手，他是覺得打不過她？可她不會還手的。
他甚至大概已經厭惡她了吧，不然也不會離開。
她應得的。
沒什麼的。
妮妮在心裡給自己說了半天，最後朝梧桐笑笑，“我去忙了。”
“過幾天他們回來，你要不要也去接點任務？”
其實梧桐想說的是，她要不要也去做點什麼轉移一下注意力，至少不會陷入進去，她看上去很不妙，隻怕這次的彆扭鬨得真的很大，誰勸都沒用。
妮妮輕聲嗯了下，“謝謝你。”
她清新又沉淪的知道自己的情況。
應該吃藥的，但她沒有吃。
不需要了……
幾日後，傑諾他們回來了。
聽說他們還帶回了一個客人，跟奇犽有點兒像，不知道什麼底細，不過被帶回來做客，是尊貴的客人，聽上去還挺了不起的。
妮妮沒準備接什麼任務，但傑諾他們回來，奇犽又離家出走了，她總歸得去看看的。
她看到會客廳高大青年的背影，像是看到她來，他轉過身，朝她揮了下手。
“嗨～妮妮～”
妮妮瞬間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