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陽陽,家裡的事情你們暫時不用管。所有的事情我們都會解決好,你們安心上學就好了。”
就算昨天家裡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第二天清晨他們家還是正常的做了大餅,也做了這個季節他們家幾乎天天做的豆角燉土豆。
早晨爺爺在吃完早飯,要出去上班時,就是這樣對李曉玫和江曉陽說的。
“嗯!”
掃掃旁邊眼睛紅腫的母親和明顯比平時沉默的奶奶,李曉玫特彆乖巧的點了頭,旁邊已經十歲其實也不小了的小曉陽也立馬乖巧的點了頭。
今天是他們去廠子學校報名的時間,當然真正開學上課的時間是明天。像一些特彆忙或者在外麵趕不過來的學生,也會明天再去學校。
但家裡這個氣氛,李曉玫也不想待了。
所以等吃完早飯後,李曉玫便果斷的帶著自己弟弟去學校了。
當然李曉玫出門時,還拿上了她媽媽給她的五塊學費,說以防今天過去老師就找她要學費。
關於李曉玫去複讀的事情,爺爺找了單位領導,隻是確定了像她這樣的複讀生工廠的學校是可以繼續收的。但因為她是複讀的,她就需要交一定的學費。而不是像其他工廠學生那樣,完全免費的。
反正在拿著五塊巨款出門後,李曉玫就在路上教育自己弟,讓他儘量不要多想了。
“姐,你不用再說了,這些道理我都明白。反正咱爸現在是犯錯方,到時就算到了最壞的情況他們一定要離婚,靠著那些相片爸他也帶不走我的,這些我都明白。”
穿著白色短袖襯衫、藍色長褲、黑色小布鞋、身上還斜背著一個黃色布書包。頭發剪得短短的,一個暑假曬的又黑了很多,看著像一個小黑猴子的小江曉陽。用他那雙黑的像葡萄的大眼睛看著李曉玫,特彆早熟的說著。
“小弟你明白就好,你要記得就算你跟爸爸姓了,你也是我們一家人的寶貝疙瘩。爺爺奶奶、媽、大哥還有我,都是不可能把你讓給爸爸的。在我們的心裡,你是特彆特彆重要的。在我們家,爺爺、奶奶、媽媽、大哥、我和你,我們都是一家人,都是不可或缺的。”
對待早熟的孩子,就應該用直白和早熟的態度對待。
儘管一切都還沒有發生,但李曉玫就已經用直白的言語告訴對方,他們一家人是一個人都不可或缺的。
至於那個所謂爸爸,從對方耿耿於懷自己的上門女婿身份,十幾年如一日完全忽視他們起,他在他們的心裡其實就不太重要了。
他們家的真實情況,其實誰都知道的。
像他哥哥在臨走時,就完全沒有提起那個所謂的爸爸。
像身邊的小弟,從昨天起,擔心的就是如果爸媽離婚,自己會不會被爸爸搶走。
所有的這些,其實就能說明他們跟那個所謂爸爸的關係。
在沒有發生什麼意外時,他們就學爺爺奶奶,儘量忽視和無視一切的反常和不舒服。
但等真的發生意外,是個人都知道怎麼選擇的。
反正人心都是肉長的,小孩子也不是傻子。爸爸重視不重視自己,關心不關心自己,這些他們其實早就看透了。
“姐,你放心,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會留在家裡的。”
把嘴巴向上彎了彎,隨後才十歲的江曉陽向自己的姐姐伸出了手。
他伸出去的手,被李曉玫條件反射的握住了。看他們學校很快就到了,同樣穿著長褲子、背著斜跨布書包的李曉玫。也就沒有再說那些有的沒的,拉著對方迅速過馬路了。
他們鋼鐵四廠一共有一萬多員工,建在廠子邊的鋼鐵四廠中學。雖然叫中學,但其實裡麵小學、初中和高中,全部都包括了。至於幼兒園,則是健在廠子最開始蓋的那片居民樓裡,並不在這邊。
等把弟弟帶到學校後,李曉玫就任由自己弟弟跟他相熟的朋友,一起去小學部報道了。
至於李曉玫這邊,她則是在時隔幾乎二十年後,真正的再次去了這邊學校的高中部。
之前剛剛重生回來時,看著自己屋子的老舊布置,李曉玫就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
此刻等背著書包,一步一步往裡走的時候,紮著兩個麻花辮的李曉玫再次有了一種,一切恍若在夢境中的不真實感覺。
上輩子的她,讀書真的沒有太用功,至少沒有後麵她見過的王叔王嬸家的兩個孩子用功。
上輩子的他們,活的確實太安逸了。
從小在廠子的幼兒園裡讀書,長大再進廠子的小學初中和高中。
因為父母或者爺爺奶奶都在廠子裡,他們還有優先被廠子錄用的優勢,還有那種大不了我以後接父母班、接爺爺奶奶班,繼續進廠子的感覺。所以他們這些讀工廠高中的工人子弟,普遍都沒有外麵學生努力的。
以前的國企廠子,工作崗位是世襲的。工人進去了,隻要不犯特彆嚴重的錯誤,是可以在工廠乾一輩子的,工廠是沒有權利辭退他們的。他們是固定工,是拿國家鐵飯碗的。而他們所在的廠子,也不是私人的小廠子,普遍是國企。他們是真正的工人,不是外麵的那些私企和小廠子的員工。
沈陽現在的經濟,還特彆特彆的好。
他們整個東北,現在還被叫做共和國的長子。
彆的地方,可能大部分都是土房子,隻有零星的磚瓦和鋼鐵建築物。而他們這裡,卻已經有很多樓房、圖書館和歌舞廳夜總會了。甚至他們的廠子就有自己的電影院、自己的員工體育館,甚至還有自己的員工歌舞團。
僅他們鐵西區,現在就有一百多家的大小廠子,其中有很多都是國企。就算暫時進不了國企,他們想出去打工賺錢,也是分分鐘鐘的事情。
因為企業多,他們的工作機會就多,所以他們從來都沒有真正的擔心過的。
當時在工廠學校讀書的她,跟其他人一樣想的其實是大不了以後我也做工人,我也進工廠。
如果暫時成不了正式工,暫時進了了父親和爺爺所在的國企。大不了我先去外麵小企業和小私企乾一下,之後等父親爺爺退下來了,我就可以頂上他們的職位。或者工廠內部再次有招聘的時候,我可以利用提前得到的內部消息,先外麵的人提前進入工廠。
總之,因為處在工廠這樣的環境中,處在這種工作崗位可以世襲、處在這種隻要你待在工廠了,工廠就可以負責你一切的特殊環境中。所有生活在他們這個環境的人,大部分都沒有外麵學生和農村學生拚命的。
彆人是家裡沒有關係和幫襯,當時隻有讀書一條路了。
而他們自認為未來他們可以接自己父母爺爺奶奶的班,心裡其實是存著一份僥幸的。
最後等國家真的決定改革經濟了,決定把一切都交給市場了,不再無底線為東北經濟兜底了。那所有的一切,就是突然的全部都改變了。
反正李曉玫已經遭受過社會的毒打了,那麼現在她就不會再浪費機會了。
“同學們大家早上好,我是你們的班主任老師戴啟山戴老師。以後我就是你們的班主任了,你們語文課以後也由我負責。今天是我們開學的第一天,我們這裡有四十個同學是從高二升上來的,還有三個是上屆高三的複讀生。我們趁著這個機會,一個一個輪著自我介紹一下吧——”
隨著新班主任老師的一句話,李曉玫的高中生活算是真正開始了。
在李曉玫坐在寬敞明亮的教室裡,認真聽前麵同學自我介紹,又跟身邊複讀的其他兩個同學微微頷首算是重新打招呼時。在工廠運輸部負責開車的李高山,難得再次跟自己的領導請了一個假。然後拿著手上的相片和女兒的結婚證,直接找到了孫女說的豔粉村。
他是土生土長的沈陽人,就算老家在幾公裡外的石頭村,但在戶口上那個地方也屬於沈陽鐵西區。
常年生活在這裡,常年待在鐵西這一片區域。
等找到豔粉村後,他去相熟的工友家打聽了一番。最後根本就不用跟朱月娥麵對麵,他就找到了朱月娥現在房子的房東。然後憑借自己的關係和手上自己女兒的結婚證,他很快就拿到了朱月娥和江曉陽的租房合同。
“老哥,這個江曉陽真的是你女婿啊?這個女人跟她兩個孩子的房租一直都是他付,我還以為他是那個女人的男人呢?”
聽說他是鋼鐵四廠運輸部的小領導,給朱月娥出租房子的男人,在說話時還主動拿出了幾張收據。
從十幾年起,他們村子的屋子就開始出租了。就算出租的是家裡父母留的一個小院子,他們也按照以前的習慣,正式的手寫了出租合同。所有押金條子,還有交房租的收據上,他們都認認真真的簽了名字,有的上麵甚至還蓋了一個名章。
反正現在既然對方托村子相熟的老鄉找過來了,那個做事嚴謹的中年房東就翻出自己的文件袋子。把裡麵這些年,他手上關於這個房子所有的出租合同,收款收據,原始押金條子等,全部都找了出來。
“家門不幸,讓兄弟你看笑話了。”
給對方塞了一包煙,隨後在家裡不常抽煙的李高山也夾上一根香煙,一張一張看起了手上的東西。
見手上的押金條子是五年寫的,看到最近這幾年,那個女人的房租幾乎都是江衛林在付。拿著這些東西的李高山,抽煙抽的越發用力了。
“我以前碰到過那種沒有交房租,但偏偏跟我說交了,專門給我扯皮的。也碰到過那種明明押金是五塊,最後一定撒謊說我收了七塊的。從那個時候起,我的合同都是標準一式兩份。我這邊收押金的條子,我也保存的特彆好,肯定不會丟了。他們給我付房租,不用他們催,我也會專門給他們寫收據。看見了嗎?我寫收據都是用一式三聯的專業收據本子,除了給他們一張外,剩下我還有兩張呢。有了這個東西,他們知道我凡事都有記錄,後麵我就再也沒有碰到故意跟我扯皮碰瓷的。”
看著表情嚴肅的李高山,那位家裡出租兩個四合院的中年房東,一邊給他扯複印件,一邊莫名嘚瑟著。
而看著對方給他一張一張扯的或三個月,或者半年的房租收據。此刻臉黑的李高山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TM的,早知道他們做的是這種勾當,我肯定不把我的房子租給他們。”
他們這邊大部分沒有房子的工人基本都會租住在豔粉村,所以他們豔粉村的房子,根本就不愁租的。
看著李高山手上女兒的結婚證,還有他帽子下微微發白的頭發。隻比他小幾歲的中年房東,最後也難得的憤怒起來。
“是啊,這種不守婦道的,早幾年都會被拉出去批鬥和遊行的。”
一個很大的工廠中,因為人多的,辦公室是辦公室,物流是物流,生產是生產。大部分的時候,他們都是以部門為單位的。
此刻站在李高山身邊,帶他過來找同村房東的,其實就是跟李高山一個部門不同小隊的運輸部員工。
知道李家的情況,也清楚他家的那個女婿是怎麼進廠子的,怎麼頂替他家女兒工作崗位的。
他看著曾經的老大不停抽煙的舉動,也狠狠的說了聲。
“沒事的,這事我會解決好的。那個女人,兄弟你先彆動。還有我們家的事情,小田你也先彆亂說啊。”
把手上的東西仔細的收了起來,之後穿著工裝戴著工帽。年齡過了五十五,身體依舊挺拔的李高山話鋒一轉又說道:“對了,再過幾天我打算給我孫女訂婚,到時兩位如果有時間,一定過來喝兩杯啊。”
“好啊,我一定去!”跟李爺爺一個部門,但現在不在一個小隊的田飛鷹立馬高興的點了頭。
“那感情好,這是喜事,到時我一定參加。”田遠山最近想給自家孩子換個工作,認識這種在國企工作的固定工。他們單位如果有正常招聘了,他沒準就能通過這些人提前得到消息。
所以此刻,在聽到李高山突然提及自己孫女的訂婚宴後。他也沒有多想,立馬就高興的答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