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渝,我也算你半個領導,怎麼剛見就要走?”
“拜托,現在是下班時間。我許久不回來一次,怎把時間都耗在咖啡廳。”
“去哪?我送你。”
“你會開地鐵啊?這麼想當專職司機。”
聽到這話,許楠意突然彎了嘴角。江渝不解,“笑什麼?”
“有點像我剛認識你那時候了。”
回憶再次拉遠。
江渝和許楠意認識挺久了。這樣想來,好像大三那年跟他一起做過項目、打過比賽,人來人往,許楠意光芒太盛,她理所當然地記住了這個名字。楠意,是珍貴,是情意,那時隻覺名字好聽,也無其他想法。之後本科畢業,順利入職了自己評估下來最適合的公司,沒過多久,聽說空降領導,許楠意又如此出現在她的工作中。
其一,他們談不上相熟,在學校就沒太多交集,也不是相同專業,自然沒話。其二,她不想被彆人說是攀了關係,質疑她的工作能力,索性就當做不認識,平時隻有工作上的往來。
如此,他們認識也有七年了。
江渝想了想問道:“剛認識?你說大三那年?”
對方卻笑著搖了搖頭,“也許是吧。不太記得了。”
她調侃道:“貴人多忘事。”
話是如此說的,她卻覺得之前在哪見過許楠意,在大三之前。但茫茫人海,一麵之交也是常事,她便不再多想。
對麵卡座的男人姿態懶散,像午間休憩的貓,躲夏日的豔陽。
手機鈴聲打破了這方寂靜,來電顯示是葉宛宛。
江渝給對麵示意接個電話,小聲道:“喂,宛宛?”
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清晰帶著激動,“小渝!我和墨雙要訂婚了!我們請你吃飯好嘛?你知道的,我隻有你一個最好的朋友。”
“宛宛,我不太方便。”
“哎,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你是墨雙前女友沒錯,那你就不是我的好朋友嗎?彆想太多了,我餐廳都定好了。除非你還沒放下,不然為什麼不來?”
“激將法對我沒用。”
對麵停頓兩秒後,語氣沉了下來,“江渝,你知道的,你們的過去在我心裡是過不去的坎。咱們一起吃頓飯,就當做個了結好嗎?你也希望墨雙未來的婚姻幸福不出問題,不是嗎?”
有人說過,忘記一個人最先忘記的不是長相,也不是聲音,而是缺點。
她暗戀墨雙三年,墨雙就追了她三年,她記不起每一次傷心失落的瞬間,卻記得每一個節日致電的祝福。
江渝清楚地明白,墨雙的追逐隻是小孩子的不甘心。他不甘心江渝先提分手,他以為暗戀三年的女孩幾條短信就能喚回,他以為他們之間的阻礙隻是異地。
其實,是自卑,是江渝的自卑。江渝自卑自己的家境不如墨雙,動輒上千的球鞋是最初現實的差距。她自卑高考成績的不理想,她以為對方要飛的高又遠,不能在她這裡折了翅膀,卻未曾想到最終走遠的是她自己。墨雙是她極喜歡的,這便奠定了她在方方麵麵自卑又膽小。 這些足以擊垮十八歲的江渝。
墨雙遊戲人間,她不敢放任自己沉溺。乃至於後來,忘了寧城是她的故鄉,她不敢回鄉。
“許楠意,彆跟著我了。我要去見兩個朋友。”
路邊的垂柳掃著湖麵,暈起漣漪。長椅上打瞌睡的奶□□發花白,有微風拂過臉頰,聽到彆的聲響,是單車的銀鈴在點綴夏的黃昏。
江渝聽到身旁人說:“說不定我也認識。”
“我高中的朋友,你怎麼會認識。”江渝晃悠著她的銀白色小包,懶洋洋說道。
“噢?說來聽聽。”許楠意拿過她的包,背在自己身上,倒彆有一番風味。
“我最好的朋友和前男友。”
說完這話,江渝用餘光悄悄地觀察對方,然後認真問道:“你這是什麼眼神?”
對方的眼神晦澀難懂,或許隻是暗了一瞬,是她在腦補。隻聽他說:“聽起來是一個悲傷的故事。”
“也許是吧。”
“那現在呢,還悲傷嗎。”
“為什麼這樣問?”
“人們苦惱的無非是愛情和事業,而愛情中最令人苦惱的大多是酸澀的青春。可時間總會治愈一切,現在呢,你好了嗎?”
“我以為你會說治愈上一段感情的傷疤是開啟下一段戀情呢。”
“江渝,你是不是把自己困住了。”
“也許,是吧。”
兩人散著步走到了葉宛宛預約的餐館。江渝隔著老遠就看到了他們在哪,大腦忘記肌肉也不會忘,她還是能在人群中一眼捕捉到那個男生。
“我帶個人,許楠意,我朋友。”
從江渝進門起,葉宛宛就睜大了雙眼,“許楠意!男神許楠意啊!你好許楠意,我是高中隔壁班的葉宛宛。”
許楠意隻是淡淡地回道:“你好。”
江渝卻挑起眉頭,“我們,一個高中的?”
還沒等許楠意回答,葉宛宛先開了口:“我們隔壁班的,高二運動會的時候,我還拉著你去看他跑步,我問你他長得怎麼樣,你說挺不錯的,記起來了嗎?”
許楠意有些意外,聽到江渝回答說:“好像有點印象。”
然後她微微側了點頭,隨意問自己道:“是嗎?”
“嗯。”
簡單地敘完舊,氣氛就變得沉默尷尬。
幸好吃的是西餐,又有葉宛宛打著圓場,江渝和墨雙幾乎零交流。包括語言,和眼神。如果無意中抬頭與對方撞上視線,兩人都會迅速避開。因為一個是葉宛宛的現男友,一個是葉宛宛曾經的好朋友,他們都儘力避嫌。可葉宛宛對此卻不滿意,她覺得兩人越是避著,越是不對勁。
或許酒喝的多了,腦子也變得不大清醒,她竟直接問:“小魚,你是不是還放不下墨雙。”
是肯定句,還帶著說不上來的質問和憐憫。
江渝看著自己恍惚間剝的一小碗蝦,突兀地彎了嘴角。她海鮮過敏,誰愛吃蝦,不言而喻。
故事早已結束。她把蝦遞給對麵的女孩,“我海鮮過敏,蝦,你吃。”
葉宛宛立馬熱淚盈眶,也沒問江渝為什麼不回答她的問題,立馬伸出手準備接過小碗,嘟囔道:“你還是最愛我的江小魚。”
誰知指尖剛碰到碗的邊沿,就被自己的高中男神奪了去。
除了工作時間,許楠意好像永遠隨意散漫,懶洋洋的腔調,“怎麼不給我吃。”
葉宛宛的眼淚戛然而止,“這時小魚剝給我的!”
搶奪的人卻不耐煩道:“你吃你男朋友剝的。”
墨雙的話好似格外的少,也許隻是今天。
“宛宛,我給你剝。”
葉宛宛立馬就消了氣,“好吧。”
對麵如膠似漆,江渝覺得無所謂。她此刻確定,真的是對青春的執念。她找不到對墨雙心動的感覺,這個人的離去也不會給她帶來任何悲傷。令她惋惜的是悄然逝去的從前。她終於確定,她放下了,包括念想。
可許楠意沒有放過她。路燈昏黃,他們沿著人工湖岸邊緩緩地走。城市裡的煙火亮色在湖中蕩漾。
江渝聽他問:“是不是還放不下他?”
迎著晚風,江渝輕鬆地笑了,她總喜歡把問題拋給對方,“為什麼這樣問?”
“我看你不敢看他。”
“所以,我該看他?”江渝停下腳步,轉身,與身後的人對視。
人群的嘈雜喧囂在這一刻仿佛靜止。許楠意沒有回答。也許,是他太心急。可他又想,他們已經分開許多年了。他們,是她和墨雙。
沒有等到回答,江渝回過身繼續向前走。
“可能我之前真的把自己困住了吧。”
“——那許經理,你是不是也把自己困住了呢?”一語雙關。
許楠意想,困住許多年了。可他不想脫困。
他們有好一會兒誰也沒有開口,是江渝打破沉默:“什麼時候回去?”
“一會兒就去機場。”
“這麼趕?”
“嗯,有工作。你呢?”
“我明天下午的飛機。”
“嗯。”
江渝帶著些許醉意回了家,坐在沙發上剛迷瞪了三十秒,江太太打著哈欠推門從臥室出來。坐到了沙發另一側,眼神帶著期待。
江渝失笑,“媽,你想問什麼?”
江太太這才開口:“今天見到的男生怎麼樣?”
江渝從茶幾上拿起涼水杯給自己倒了杯水,淺喝了口回道:“什麼怎麼樣,是我領導。”
“那你們有緣分啊。”
“什麼有緣分,辦公室不讓談戀愛。”
“有明文規定?”
“是心照不宣。”
江清宜歎了口氣,“行吧,都依你。”
應付完長輩回到臥室,睡前習慣性打開手機看未讀消息。
江渝有兩個發小,是從光屁股玩到現在的好朋友。從她們都有微信那時就建了小群,此時群裡消息99+。
點開聊天框,正準備往前翻時群內語音通話打了過來,江渝將通話音量降低後點了接聽。
周佳佳:“江渝!討論這麼久你怎麼連個泡都不冒一下!”
房子隔音效果不是太強,江渝怕打擾到父母休息,於是用氣音回道:“沒看手機呢。”
周佳佳敏銳力一直在線,問:“聲音這麼小,你在哪?”
“我在寧城呢。”
對麵突然沒了聲音,江渝看了看手機,確認沒有掛斷,又小聲問:“怎麼了?”
秦曉楓突然開口,“沒什麼事。”卻被周佳佳迅速打斷,“你閉嘴!江渝,我陪我媽體檢在醫院撞見秦曉楓,結果她調頭就跑,現在也不給我說怎麼回事,全都含糊其辭。你回來真是太好了,咱倆明天一起押她去體檢。”
江渝:“行。”
秦曉楓:“江渝你彆聽周佳佳瞎說,我那是著急去公司,誰看見她了,你們都彆麻煩了,我什麼時候瞞過你們。”
周佳佳憤聲:“你怕什麼?明天去醫院一檢查不就知道了。”
江渝接話:“嗯。佳佳說的對。”
秦曉楓退出群聊通話。
“渝兒,明早八點,她家門口,不見不散,晚安。”
“好,晚安。”
她們三個,也很久沒有見麵了。
聽著牆另一邊爸爸媽媽淺淺的交談聲,看著手機群聊中周佳佳發來的自製愛心表情包,原來她擁有這麼多。原來,她自己走了這麼遠。留人聲鼎沸在身後,然後在來去皆匆忙的海城感歎自己的孤獨。
她現在重新擁抱了人聲鼎沸,卻可以清晰的聽見耳邊的倒計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