攸寧聞言,頓時小臉一紅,但心中又忍不住有一絲絲竊喜。
她悄咪咪瞥了眼身旁的薛槐,見對方禮貌地從攤主手中接過那糖畫龍,自己才有些扭扭捏捏拿過那鳳。
“謝謝老板。”攸寧到底沒忍住嘴角高高翹起,笑眯眯與人道謝,然後趁著薛槐轉身時,又悄悄多給了那老板一角小洋,當做打賞。
她心滿意足地舉著手中糖畫,與薛槐並肩而行,試探著舔了兩口。
她也不是沒吃過糖畫,卻覺得今日的格外甜。
吃了兩口,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轉頭,卻見薛槐隻拿著那條龍,並沒有吃的意思,咦了聲,問道:“薛大哥,你怎麼不吃?很好吃的。”
薛槐對上她那雙在暮色夜燈下,熠熠生輝的黑眸,微微一愣,又勾唇輕笑了笑:“嗯。”
說著便將手中糖畫送入口中。
攸寧聽到糖畫在他唇齒間響起哢嚓一聲脆響,忍不住彎唇笑開:“好吃吧?”
薛槐點頭:“好吃。”
攸寧聞言,隻覺心中湧上一股說不上來的雀躍,連帶著腳步也變得輕快。
“六小姐,你們在這裡啊?讓我好找。電影快開始了,我們進去吧。”阿南舉著手中的票氣喘籲籲跑過來。
攸寧抬手看了下腕表,輕呼一聲:“還真是呢,我們趕緊走吧。”
電影如今還是新鮮玩意兒,來看電影的大都是年輕人,有呼朋引伴的學生,也有出雙入對的男女。
大清滅亡還不足十年,時代已經大變樣,尤其是在這十裡洋場,新派年輕男女自由戀愛,如今已是蔚然成風。
攸寧滿臉好奇地東張西望,看到公然挽著胳膊的男女,明知道不該盯著看,卻還是忍不住要多看人兩眼。
而在她看彆人時,自然也有人在看她。
一來是她生得俏麗,頗有幾分惹人注目,而她身旁的薛槐,亦是鶴立雞群。
若隻是他們二人,或許隻會被當做郎才女貌的一對戀人,偏偏她另一側還有個嘰裡咕嚕和她說話的男人。
攸寧也是後知後覺才反應過來,在旁人眼中,自己是與兩個男人一起來看電影。
這算是個什麼事兒啊!
她心中頓時有點惱羞成怒,低聲朝阿南道:“阿南,你走在我後麵。”
“啊?哦。”阿南倒也沒多問,畢竟作為保鏢,走在小姐後麵才正常。
他慢下兩步,拿著自己那張電影票,老老實實跟在自家小姐身後。
攸寧則是昂頭挺胸,不著痕跡朝薛槐靠近一點。
這樣一來,在彆人眼中,大概便以為自己和薛槐是一對,阿南隻是個路人甲。
攸寧腦袋瓜這樣想著,嘴角忍不住翹起一個大大的弧度。
薛槐借著昏黃的燈光,瞥了眼女孩那笑盈盈的俏臉,有點不太明白,對方為何忽然這麼開心?
不過她本就是容易快樂的女孩。
他便也沒再多想,隻是不由自主勾了勾嘴角。
西洋默片,看得就是個新奇,內容實則乏善可陳,對大部分國人來說,還不如戲台上咿咿呀呀的京戲。
阿南很快哈欠連連,但攸寧是個對一切新事物充滿好奇的女孩,津津有味看著默片裡的滑稽洋演員,和影廳裡許多年輕人一樣,笑得前仰後翻。
幾十分鐘的電影,很快就結束。
“走啦,阿南!”
“啊?完啦?”
阿南從睡夢中被喚醒,滿臉惺忪起身。
三人往外走。
攸寧不滿道:“早知道讓薛大哥陪我來就好,你真是白白浪費一張電影票。”
阿南摸著頭嘿嘿道:“我也看不懂,都不知道大家笑什麼。”
攸寧問前麵的薛槐:“薛大哥,你說說好不好笑?”
“嗯,挺好笑的。”
“聽到沒?”
阿南道:“不對啊,我剛剛都沒聽到薛槐笑。”
薛槐其實也並覺得那滑稽戲有多好笑,自然沒像其他人那樣笑出聲,但聽到女孩燦爛笑聲,便也覺得這滑稽默片大約是好笑的。
他還未說話,攸寧已經出聲為他辯駁:“你都睡著了,當然聽不到薛大哥笑。”
“可我聽到了小姐的笑。”
“那是因為你離我近。”
“這倒是。”
反正攸寧打定主意,接下來幾天,隻讓薛槐跟著自己,阿南就自由活動吧。
*
“喲,就回來啦?”
一行人回到霍三公子的霍公館,剛進門就聽到允南吊兒郎當的聲音傳來。
攸寧衝到沙發邊,一拳頭砸在對方肩窩:“臭三哥,你還好意思說,我才來第一天你人就跑得沒影兒,我回金陵,必然要在爹和大哥麵前參你一本。”
允南捂著肩膀,笑道:“我今日是接到一個電話,有生意上的急事去處理了。明天……明天三哥陪你一整天。”
攸寧卻仿佛忽然善解人意,猶豫著道:“倒……也不需要,你要是有事忙,不用管我的,把司機和汽車留給我就行。”說著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轉頭問薛槐,“薛大哥,你明天去見人,要去多久?”
薛槐道:“上午去的話,大概中午吃過飯就能回來。”
“好!”攸寧點點頭,又看向允南,“三哥,你明天上午陪我就行。”
允南眨眨眼睛,好笑又無語道:“你的意思是,這位薛大哥有事不在,你才需要我陪,他若是在,就不用我這個三哥了?”
說著,又似笑非笑朝站在一旁的薛槐瞥了一眼。
雖然小心思被戳中,但攸才不會承認,她梗著脖子哼了聲:“薛大哥本來就是大哥派來保護我的。”
允南點點頭:“反正明天我已經空出一天,你嫌我礙眼,我也要陪你。”說著,趁攸寧不注意,伸手揪了把她白嫩臉蛋,“明天晚上帶你去禮查飯店舞廳去跳交際舞!”
“啊?”這個果然引起攸寧的好奇,他睜大眼睛,躍躍欲試,“可是我不會呢。”
允南道:“所以帶你去學啊。”說著又戳了戳她腦門,“現在上海灘年輕人都會這個,我霍允南的妹妹,可不能是交際舞都不會跳的小土包子。”
攸寧捂著腦門齜牙咧嘴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交際舞都是外國人跳的,華人根本沒幾個人會跳,你還不是仗著自己留過洋,就覺得自己是個摩登青年。”
允南大笑:“你三哥我本來就是摩登青年,你最好乖一點,不然明天去了禮查飯店,我不教你,看你跟傻蛋兒似的站在一邊。”
“我才不要你教。”攸寧嗤了聲,忽然想到什麼似的,轉頭問,“薛大哥,你也留過洋,你會跳交際舞嗎?”
薛槐一愣。
攸寧卻是機智地從對方這短暫的遲疑中,捕捉到自己想要的信息。
“你會跳的對不對?那你明天教我。”說著又滿臉得意地朝允南做了個鬼臉,“霍三公子,本小姐可不用求你哦!”
允南歪頭看向薛槐,眨眨眼睛,問道:“薛兄,你……真會啊?”
薛槐輕咳一聲,低聲道:“學過一點,但很少跳,肯定不如三公子熟練。”
允南挑眉看向妹妹:“聽到沒?”
攸寧搖頭晃腦,笑嘻嘻道:“我不管,我明天就要薛大哥教。”說著便往樓上跑去,“哎呀,我困了,要好好睡一覺。薛大哥,你也早點睡啊。”
“嗯。”薛槐應道。
攸寧又想到什麼似的,趕緊補充一句:“阿南,你也是。”
“好嘞小姐。”
允南望著妹妹那雀躍身影,好笑地搖搖頭:“這小祖宗!”
說罷,又想到什麼似的,抬頭看向薛槐,嘴角依舊掛著玩世不恭的笑,隻是眼神卻多了幾分深意。
“三公子,有話要與我說嗎?”薛槐對上他探尋的眼神,禮貌而淡然開口。
允南聳聳肩,勾唇笑著感歎:“薛兄還真是一表人才啊!”
“三公子謬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