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宗西難得回霍宅,與家人一起吃飯。
攸寧睡飽了覺,精神頭十足,昨晚被綁的事,儼然是沒給她留下太多陰影。
在飯桌上又是與霍督軍撒嬌,又是逗兩歲的瑞哥兒。
宗西忙於庶務,不是早出晚歸,就是直接宿在督軍署,瑞哥兒對他這個親爹彆說親近,簡直是有些害怕。
宗西去摸他的小腦袋,小孩立馬嚇得躲到母親懷中。
攸寧見狀,蹙起一雙秀眉不滿道:“大哥,你瞧瞧你,成日不著家,瑞哥兒都要不認得你這個爹了,臥龍幫那夥人不是已經抓到了麼?我看你這幾日就老老實實待在家裡陪陪大嫂和瑞哥兒。”
霍正鴻也附和道:“對啊子盛,手下那麼多人,也不用任何事都親力親為。 ”
宗西神色淡淡地瞥了眼兒子,沒說話。
倒是大少奶奶陳碧雲,輕笑道:“眼下局勢正亂著,子盛還是先忙著署裡的事,家裡這麼多人,瑞哥兒也不缺人陪。現在是膽子小,等再大點,定然也跟爸爸親的。”
陳碧雲出自揚州鹽商大家,標準的大家閨秀。三年前霍宗西從歐洲回來,霍正鴻便做主與他敲定了這門婚事,軍商聯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陳碧雲知書達理,霍宗西雄才大略,兩人婚前並不相識,但婚後相敬如賓,隔年便生下一子,取名霍雲瑞,也就是如今兩歲的瑞哥兒。
眾人聽大少奶奶這樣說,也就未再說什麼。
隻有攸寧不滿地瞪了大哥好幾眼。
畢竟霍家如今靠宗西支撐。
用完午膳,宗西又要回督軍署,攸寧也要與他一起去,說是要親手將那過江龍打一頓以泄心頭之恨,二來也要去感謝薛參謀。
宗西原本是不想帶她,但架不住她死皮賴臉,隻能將她順便捎了去。
到了督軍署,宗西直接帶她去了地下審訊室。
過江龍趙大勇被單獨關在一間,其他人分彆關在另外兩間。
昨晚審訊並未施刑,因而被鐵鐐鎖住的趙大勇,除了有些狼狽疲倦,身上倒沒什麼明顯的血腥傷處。
攸寧一進來就雙眉倒豎,指著對方擺出凶神惡煞的模樣:“好個狗膽包天的匪徒,竟然敢綁本小姐,現在知道下場了吧?看我怎麼收拾你!”
說著就要去旁邊刑具架上找合適的刑具。
一旁的宗西忍不住低低笑出聲。
趙大勇抬眼看向她,嬉皮笑臉道:“霍六小姐,我這不也沒傷到您麼?我犯了這麼多案子,總歸是要將牢底坐穿的,您大人大量,彆跟我一般計較。”
攸寧也就是嚇唬嚇唬人,哪敢真的去對人施刑,但見對方這無賴樣,又不甘心。轉身走到對方跟前,歪頭上下打量他一番,撇撇嘴道:“我聽坊間傳言,過江龍飛天遁地智慧超群,沒想到竟是你這種莽夫,真沒意思!”
趙大勇訕訕笑了笑:“讓小姐失望了。”
攸寧撇撇嘴,又上下打量對方一眼,實在沒看出有何特彆之處,便對這位傳聞中的大盜徹底失去興趣,轉身與宗西道:“大哥,我去找薛參謀。”
宗西點點頭,因為還有事情要忙,便沒再管她。
攸寧自己來到參謀室。
她悄咪咪推開門。
興許是都去忙任務,屋內隻有兩個人,其中一個便是薛槐。
對方正坐在辦公桌前,埋頭看手中卷宗。
覺察她的動靜,裡麵兩人齊齊抬頭看過來。
另一個小參謀立刻站起身畢恭畢敬敬禮:“六小姐好!”
攸寧點點頭,看也沒對他看,隻揮揮手:“你出去吧。”
“哦。”小參謀很識時務地抱著一個本子出了門。
薛槐也已站起身,禮貌道:“六小姐!”
攸寧背著小手,邁步朝他走過去:“薛參謀,你昨晚忙了一夜吧?今日也沒休假?”
薛槐道:“上午已經休息過。”
“昨晚謝謝你。”攸寧繼續說。
薛槐道:“那是我分內之事,六小姐不用客氣。”
“但隻有你讀懂我留在傅文賢身後的數字,我還是要謝謝你。”說著想起什麼似的,好奇問,“你懂摩爾斯電碼?”
“略懂一點。”薛槐複又坐下,繼續忙手中工作。
這回攸寧對他的冷淡,倒是不甚在意,她一直走到他身旁,幾乎挨著他才停下,目光落在他桌上的本子,咦了一聲,“這是那群盜匪的審訊筆錄嗎?”
“嗯。”薛槐點頭。
因為隔得太近,昨晚聞到過的女孩淺淡馨香,再次若有若無襲來。
薛槐不由自主蹙了蹙眉頭,掀起眼皮看向身旁少女側臉。
攸寧一隻手肘撐著桌子,一隻手已經自顧地去翻筆錄本子,年輕女孩肌膚白如凝脂,在晌午陽光的映襯下,仿佛也泛了一層柔光。鴉羽似的睫毛,隨著眼眸而微微跳動。
攸寧隨意翻了幾頁,紅唇微微嘟起,道:“一年做了這麼多起案,先前竟然都沒留下痕跡。”
薛槐道:“畢竟臥龍幫,不是一般盜賊。”
攸寧撇撇嘴:“好幾個竟然都是金陵本地人,地痞流氓出身,加入臥龍幫不過一年多,他們有這麼大本事?”
薛槐愣了下,眯起眼睛問:“你是覺得還有其他人?”
攸寧托著下巴,轉頭看向他:“你們一定分開審過吧?他們說的人數都對得上?”
薛槐點頭:“嗯,作案手法也都有詳細交代過。”
攸寧直起身,嗤了聲道:“有幾起盜竊手法很厲害,都用上孫子兵法裡的計謀了,真是看不出來那過江龍有這腦子。”
隨著她的起身,那淡淡的香味也隨之散開,薛槐望著她,眸中閃過一絲訝異:“六小姐,你剛剛不過掃了幾眼,就看出裡麵有孫子兵法?”
攸寧隨口道:“我大哥從前讀孫子兵法,我跟在他旁邊看過,都記得呢,你這本子上記錄的很清晰明了,一眼就能看出來。”
薛槐勾了勾唇角,輕笑:“六小姐天資聰慧。”
攸寧昂頭:“那是當然。”她垂眸看向身前俊朗的青年,想了想道,“對了薛參謀,我說要感謝你,可不是嘴上說說而已,你想要什麼?”
薛槐道:“大公子已經給我獎賞。”
“那不算,大哥是大哥,我是我。”說著忽然皺起鼻子指著他,有些故意惡狠狠道,“可不許像上回說讓我借過你要去辦事這種鬼話。”
薛槐那張冷峻的臉,終於浮上一絲淺笑:“我沒有什麼想要的,若六小姐執意要感謝我,那就您自己做主好了。”
看到他臉上笑意,攸寧心情莫名大好,一股說不上來的喜悅浮上心頭,她歪頭看著他,笑眯眯道:“好吧,我回去好好想想。”說著又特善解人意道,“那我就不打擾你工作了。”
薛槐輕笑著點頭:“六小姐慢走。”
攸寧步履輕鬆地朝外走去,走到門口,又想到什麼似的,扒住門框,往後仰頭,探進一張俏麗的笑臉,揮揮手道:“薛參謀,再見!”
“再見。”薛槐望著她彎了下唇角。
待人離開,他微微怔了下,斂了眸中笑意,又恢複平日那斯文冷峻的模樣。
攸寧吹著口哨出了門,正要去找大哥,卻見秦澤疾步朝參謀室這邊走過來。
她咦了一聲:“秦副官,你乾嗎呢?”
“我來找薛參謀。”
“哦?你找薛參謀作何?”
秦澤輕笑道:“大公子讓我與薛參謀去一趟教堂,把那群盜匪在教堂的事調查清楚。”
攸寧雙眼一亮:“我也去!”
雖然傅文賢沒能救她,卻也算是保護了她在教堂沒被那些盜匪欺負,她於情於理得去感謝一下人家。
說著對秦澤道:“你們等我一下,我去同大哥說一聲。”
“啊?哦。”秦澤看著她小跑開的身影,摸了摸腦袋,走去參謀室。
攸寧跑到宗西辦公室門口,也不敲門,直接推開虛掩的門,大聲道:“大哥,我要跟秦副官他們一起去教堂。”
宗西頭也不抬道:“秦副官和薛參謀是去出任務,你去添什麼亂?老老實實在署裡待著,等我忙完,與我一起回家。”
攸寧道:“我怎麼就去添亂了?教堂那位傅先生也算是幫過我,我去感謝一下人家。而且有秦副官和薛參謀,我能遇到什麼危險?”
說實話,短短半個月,攸寧連遇兩次險,宗西如今多少有點草木皆兵。但他也知道,自己有些過於緊張了。
他停下手中動作沉吟片刻,終於撩起眼皮看向門口的女孩,點頭道:“行吧,那你老實跟著他倆,彆自己亂跑。”
“收到!”攸寧故意敬了個軍禮。
宗西看著她,輕笑著搖搖頭,而攸寧則在他的目光中,頭也不回跑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