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 / 1)

今生今世 蔚空 5577 字 17天前

攸寧終於複學,那日火車上的陰影,也漸漸在她心中消失殆儘。

這日早晨,她正迷迷糊糊被丫鬟伺候著洗漱,忽然聽到外邊有嘈雜聲傳來。

“去看看怎麼回事?”她打著哈欠吩咐丫鬟翠兒。

翠兒誒了一聲,趕緊出了門。

片刻後,又匆匆忙忙跑回屋,滿臉驚惶道:“聽說是府中庫房遭了賊,老爺一尊金佛被盜走啦。”

攸寧不以為意道:“肯定是家賊,也不知是哪個膽大包天的,連爹的寶貝都敢盜?”

翠兒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是家賊,是臥龍幫的人,留了字條呢。”

攸寧一愣,一邊擦臉一邊有些驚訝地看向她。

臥龍幫是近年流竄江北的一幫盜匪,匪首外號“過江龍”,傳言本事通天,已經連續三年潛入金陵盜竊,幾乎所有富賈都遭過這夥盜匪毒手,每回作案還會留下字條。

官府督軍府抓了很多次,一直都沒抓到。

攸寧回過神來,竟是覺得有趣:“這臥龍幫長進了啊?以前從來沒敢偷過我們霍家,今年竟然上門了?我得去瞧瞧。”

她丟下帕子,雀鳥似的朝外麵跑去。

循著動靜來到正院,屋中已有好些人,霍督軍與夫人沈婉真坐在正位圈椅,宗西坐在左邊位置。

原本安靜且帶著些凝重的氣氛,被突然闖入的攸寧打破。

“爹,我們家真被臥龍幫偷了?果真是有勇有謀,名不虛傳啊!”

霍正鴻一臉無奈地看向天真爛漫的小女兒。

宗西則是蹙眉低喝道:“大清早你來湊什麼熱鬨?還不快去上學?”

攸寧撇撇嘴:“作為霍家一份子,我關心一下家中被盜也有問題?”

霍正鴻擺擺手:“行了行了,就是庫房丟了幾樣東西,不礙事,你趕緊去上你的學。”

攸寧走到宗西身旁,雙眼亮晶晶問道:“大哥,這回臥龍幫都偷到我們霍家,你應該不會再放過他們吧?”

宗西點頭淡聲道:“嗯,這回我定然會將這夥盜匪一網打儘。”

攸寧一拍掌,笑道:“大哥你可彆叫我失望,我倒是要看看傳說中的過江龍到底是何方神聖?”

宗西瞪她一眼。

她吐吐舌頭:“爹媽,我去上學了。”

“等等!”宗西忽然想到什麼似的叫住她,“這兩天就待在家裡,哪裡都彆去。”

攸寧不明所以:“為什麼呀?還怕我被臥龍幫偷了去?”

宗西道:“臥龍幫的人在暗,我們在明,還不知他們有何目的與打算,我看還是當心點好。”

霍正鴻聽長子這麼一說,深以為然點頭:“你大哥說得沒錯,小心駛得萬年船。”

攸寧撇撇嘴:“好吧,正好我今日也不是很想上學。”又伸了個懶腰,“餓死了,我要去吃早飯。”

說著便往外跑了。

霍正鴻目送小女兒蹦蹦跳跳出門,搖搖頭道:“瞧瞧這麼大姑娘了,一點正形都沒有,以後也不知誰家敢娶進門。”

宗西輕笑:“我瞧攸寧這樣挺好,時代不同了,也不用再以三從四德要求攸寧。”

霍夫人也道:“是啊,我看現在的女子就是要活潑一些才好。”

霍正鴻舒了口氣:“你們就繼續慣著吧。”頓了下,抬頭看向宗西,“你說臥龍幫的人既然敢來霍家,目的就不可能隻是庫房那幾樣東西?”

宗西點頭:“嗯,他們應該另有所圖。”想了想,又補充道,“不過爹你不用擔心,府中我會加派人手,若是再敢上門,定然會有來無回。城中我也安排了人加大搜查,隻要他們還未出金陵城,總能找到蛛絲馬跡,將人一網打儘。”

霍正鴻沉吟片刻,道:“這臥龍幫有點本事,聽說他們隻偷盜劫掠,並不殺人,而且劫富濟貧,也算盜亦有道,若是能將那匪首招安,為我們所用,倒是樁好事。”

“我也有此打算。”霍正鴻看著長子,麵上露出欣慰的笑:“子盛,你辦事向來沒有讓爹失望。那過江龍遇到我霍正鴻的兒子,隻怕這回是過不了金陵的長江了。”

宗西起身:“爹,那我去署衙了。”

“嗯。”

*

“大公子,抓到了兩個疑似臥龍幫的人。”

牆上掛鐘指到晚上九點,副官秦澤匆匆走進來報告。

埋頭翻閱卷宗的宗西撩起眼皮,勾唇一笑:“不錯!”他闔上手中卷宗,一邊往外走,一邊隨口問道:“誰抓到的?”

秦澤跟在他身旁回道:“是薛參謀提醒,這些人刀口舔血過日子,常年見不得光,身邊必然無女眷,來了金陵城十有八九會有人忍不住去秦淮河畔尋歡,讓我們去秦淮河妓館花船打探,果然找到這兩個可疑的人。”

宗西挑眉輕笑:“又是薛參謀?”

秦澤道:“隻是這兩人什麼都沒說,還不確定是不是。”

宗西淡聲道:“我會讓他們開口的。”

秦澤默默看向男人冷冽的臉,想著對方那些手段,喉嚨不由自主滑動了下。

沒錯,隻要進了這督軍署,就沒有少督軍審不下來的人。

審訊室兩個疑犯身上已滿是傷痕,正被反綁在椅子上。

看到一身戎裝的宗西進門,原本凶悍的盜匪,也不由得瑟縮了下。

“大公子。”屋內衛兵起身敬禮。

宗西點點頭,看也去沒看被綁住的兩人,隻走到牆邊刑具前,一手插兜,另一隻骨節分明的大手從那一排刑具輕飄飄劃過,似是在考慮先用哪一樣。

最終目光落在旁邊炭盆的烙鐵鉗子上。

隻是手剛碰到那鉗子尾端,忽然有衛兵推開門報告:“大公子,府上來了電話,說有急事找。”

宗西眉頭微蹙,點點頭將手收回,踅身往外走。

回到樓上辦公室,宗西將桌上電話接起。

那頭傳來霍正鴻急切的聲音:“子盛,你妹妹被臥龍幫的人抓走了?”

宗西腦仁一跳:“攸寧不是在家麼?怎會被抓走?是不是她又偷跑出去了?”

霍正鴻道:“就是在家裡不見的,那匪首還留了一封信,說你要敢對他的人動刑,他就在攸寧身上原樣奉還。你是不是抓到了臥龍幫的人?”

聽到父親帶著焦灼的喘息,宗西閉眼深呼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我這邊是抓了兩個人,爹,您彆急,我會想辦法的,絕不會讓攸寧出事。”

“好好好!”霍正鴻已經急得有些語無倫次,“你妹妹一個姑娘家落到那些盜寇手中,我想都不敢想,你務必馬上把人救回來。”

宗西安撫了兩句父親,便掛上電話。

他胸口微微起伏,冷峻的臉上,已滿是怒容。

明明加派了人手,竟然讓攸寧在家中被擄走!

“一群廢物!”他狠狠將桌上卷宗掃落在地,又高聲道,“秦澤,把當值的人都叫來,包括參謀室。”

秦澤聞聲忙去叫人。

“大公子,人都來了!”

宗西已經坐在桌後的大班椅,撩起眼皮,冷冷看向列隊站立在屋中的人。

林蒼上前一步問:“大公子,出什麼事了?”

宗西冷聲開口:“攸寧被臥龍幫的人抓走了。”

“啊?”林蒼頓時大驚失色。

宗西站起身,稍稍提高聲音:“臥龍幫得知我們抓了他們的人,讓人綁架了六小姐。秦副官!”

“到!”秦澤上前。

“馬上加派人手在出城的陸路水路,務必確保六小姐不會被帶出城。”頓了下,又補充一句,“通知器械庫也加派人手。”

“收到!”

“林參謀!郭參謀!”

“到!”

“你們分彆帶隊在南北兩區去搜查。”

“收到!”

宗西吩咐完,從抽屜拿出槍插入腰間槍套,越過眾人先大步走了出去,隻是走到門口,又像是想到什麼似的,轉頭指了指薛槐:“薛參謀!”

“到!”

薛槐上前一步敬禮。

宗西:“你單獨帶幾個人去搜。”

“收到!”

宗西一邊往外走,一邊頭也不回道:“誰救回六小姐,官升一級。”頓了下,又補充一句,“行動都要有分寸,切忌打草驚蛇,更不要讓他們狗急跳牆傷了六小姐。六小姐安全高於一切。”

話音剛落,他皮靴踏在地板的橐橐聲,已經漸行漸遠,轉瞬便消失在樓梯間。

剩餘人不敢耽擱,趕緊各自去乾活。

林蒼慌張失措出門,低聲喃喃:“這臥龍幫真是膽大包天,竟然連六小姐都敢綁?要是六小姐出了事,大公子得把他們全都剁了喂狗。”

走在他身後的薛槐不動聲色看了他一眼,低聲道:“林參謀,還是趕緊調配人手去找人,北區民房多,你最好多調幾對人馬分頭行動,彆聲張,免得驚動那些人。”

林蒼忙不迭點頭,他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到,一時根本不知該如何下手,被薛槐這麼一提醒,才稍稍鎮靜下來,趕緊去調派人手。

*

“哈利路亞……哈利路亞……”

小小的教堂中,燭火搖曳,十幾個孩子站十字架下方的講壇上,隨著風琴伴奏,唱著讚美詩。

被麻繩反綁著雙手,紗布捂嘴的攸寧,坐在後排座位,懵懵然看著眼前的一切。

今天家中被盜,他遵循大哥命令,一整日都待在府中沒出門,晚上正窩在榻上看書,讓翠兒去給她拿些點心。

哪知翠兒剛出門,她就聞到一股異味,當即失去知覺。再醒來,便是在教堂孩子們的歌聲裡。

她費力歪頭,前後左右坐著七八個男人,個個看著凶悍,尤其是自己身旁壯漢,三十來歲的模樣,留著一臉胡子,眉心一道蚯蚓似的舊疤痕,愈發顯得人凶相畢露。

壯漢覺察她的動靜,歪頭眯眼斜睨向她。

攸寧一邊費力掙紮,一邊瞪大眼睛,目眥欲裂瞪與他對視,一臉的不忿。

壯漢先是勾唇輕笑了笑,忽然又惡狠狠低斥道:“老實點!”

然後拿出一把手槍,在她額頭晃了晃。

攸寧看到那黑洞洞的槍口,瑟縮了下,到底還是被嚇到,瞪著眼睛,不情不願老實下來。

當然,老實是不可能真老實的,她眼珠子骨碌碌轉著,再次看向前方唱聖歌的孩子,然後目光落在講壇一角,彈奏風琴的年輕男人身上。

男人穿著白色袍子,應是教會聖衣,燭火下那張臉,看著不過二十來歲,斯文儒雅,文質彬彬。

看樣子是教堂人員。

孩子們一首聖歌唱完,身旁那彪形大漢,走上前吆喝:“來來來,拿了糖就去睡覺,要是不乖就打屁股。”

這些孩子最大的看著也不過十歲出頭,遙遙看了眼後排座位的人,以及被綁住的攸寧,臉上都有些害怕,戰戰兢兢從大漢手中領過糖。

這時,那彈琴的男子走過來,孩子們一邊叫著他“老師”,一邊往他身上湊過去,

“你們彆嚇到孩子了。”他朝那大漢不滿道,隻是說出的聲音還是很溫和。

大漢不以為意嗤了聲。

男子又摸了摸旁邊幾個孩子的頭,道:“你們去睡覺,把門栓好,彆出來!”

孩子們聽話地點頭,齊刷刷往角落小門走去。

等人都離開,那大漢又拿槍朝男人一指,凶神惡煞道:“你——”又轉身指向後排的攸寧,“帶她帶去休息!”

年輕男人朝攸寧看過來。

直到被壯漢推了一把,這才不緊不慢走過來,走到攸寧跟前時,那雙看向她的眸子,充滿著無奈和憐憫。

攸寧隻覺脖子一緊,人已經被那壯漢從椅子上提起來。

她又憤怒地朝人瞪一眼,因為嘴巴被紗布綁住,隻能從喉嚨和鼻間發出嗚嗚的抗議聲。

那壯漢不以為意地撇撇嘴,毫不憐香惜玉地推她一把:“走!”

“跟我走吧。”年輕男人低聲道。

攸寧雖然憤怒,卻也知道自己如今是人家砧板上的魚,想少吃點苦頭,就隻能老實配合。

她踉踉蹌蹌跟著人往前走,先是穿過一道小門,再踏上一截黑沉沉的樓梯,唯一的光,便是帶路男人手中拎著的一隻馬燈。

咯吱一聲,木門被推開。

“進去!”

攸寧背上又被那壯漢狠狠推了把,她氣急敗壞轉頭,瞪向那人,一張小臉漲得通紅。

壯漢卻是不以為意地聳聳肩,隻對那年輕男人冷聲道:“好好看著人,我們就在外麵,彆想著逃跑,不然把你那些孩子全丟進玄武湖去喂魚。”

青年男人將馬燈放在屋內桌案上,淡聲道:“放心吧。”

大漢冷哼,將門從外狠狠闔上,哢嚓一聲上了鎖。

屋內隻剩攸寧和白袍男人。

攸寧瞪大眼睛看著對方,嗚嗚叫喚,一張白皙小臉,在燭光下漲得通紅。

男人輕聲開口:“我幫你解開,但是你彆大叫,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