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都帶我來器械庫了,就給我一把槍吧。”
宗西垂眸瞥人一眼:“槍不能給,不過可以讓你去後院靶場打兩槍。”
“小氣鬼。”攸寧撇撇嘴,眼珠子一轉,“那我要打十發子彈,不!二十發。”
宗西輕笑,柔聲道:“沒問題,今天讓你隨便打。”
攸寧聞言,喜滋滋將他的手臂挽得更緊。
器械局總管很快領著人迎上來,恭恭敬敬道:“大公子,您來了!”
總管姓吳,是個模樣不大起眼的中年人。
宗西點點頭,邊跟著人往裡走邊淡聲問:“這批槍械仿造難度高嗎?”
總管道:“應該問題不大。”
宗西勾了下嘴角,是個滿意的神色:“那就好。”
一行人跟著總管行至庫房,總管讓人將兩隻大木箱子打開。
“大公子,都在這裡,您請過目。”
宗西還未動,攸寧已經先他一步蹦上前,看著木箱子中滿滿當當的槍支。
尋常女子看到這麼多槍,隻怕先是要被嚇到,她卻雙眼一亮,滿臉興奮,伸手就抱起一隻機槍哢哢掰動。
宗西蹙眉,沉聲道:“彆亂動!”
“又沒裝子彈,怕什麼?”攸寧卻是不以為然,三下五除二竟是將手中機槍卸掉。
宗西眉頭蹙得更深,走上前道:“你說說你這是什麼毛病,見到東西就拆!家裡留聲機電報機還不夠你拆,連器械庫的槍支都要拆?”
攸寧把玩著手中的槍,道:“我就是好奇。”頓了下,又說,“這玩意兒倒是不複雜,若有給我工具,我也能造出來。”
宗西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隨手拿起一隻重機槍看了看,轉頭問道:“你倆認識這些槍支的型號嗎?”
林蒼摸著頭走上來:“這都是勃朗寧吧?”
但讓他說型號卻是分不出來。
宗西抬抬下巴看向薛槐:“薛參謀呢?你在美利堅讀過軍校,應該對西洋軍火不陌生吧?”
薛槐走上來,朝箱子裡兩款機槍看了看,道:“是M1917式勃朗寧重機槍和M1918勃朗寧自動步槍。”
宗西挑眉:“哦?可知規格?”
薛槐道:“M1917槍身重30斤,口徑為0.30吋,槍管外套有容量3.3L水的套筒,用於冷卻槍管。M1918空槍重14.5斤,口徑與1917相同,彈匣一次可裝二十發子彈。”①
攸寧掂量了下手中的槍,咦了一聲:“好像差不多。”
宗西看向吳總管。
吳總管忙不迭點頭:“這位兄弟說得沒錯。”
林蒼嘿了一聲:“薛參謀,不錯啊!”
薛槐隻是輕笑了笑:“去年回國前,這兩款槍正好在美利堅部隊投入使用,我見過。”
宗西點點頭,拿過攸寧手中的槍放下,又從另一個木箱中,拿起兩把手/槍,隨手將其中一支遞給她,又隨口吩咐道:“吳總管,我們去後麵靶場打槍,你把彈藥拿上來。”
“好嘞。”
攸寧拿了新槍,又摸索著卸了一遍再裝上,喜滋滋跟著宗西去了後麵的靶場。
督軍家的千金,自然是用過槍的,到了靶場,她裝上子彈,忽然間槍口對上林蒼。
林蒼頓時嚇得麵色一白,支支吾吾:“攸……攸寧……”
攸寧見他這麼輕易被嚇到,隻覺沒趣地撇撇嘴,又猛得將槍對上他身旁的薛槐。
相對於林蒼的害怕,薛槐倒是神色如常,依舊是那副溫文爾雅又疏淡的模樣,隻是眼睛微微眯了眯。
攸寧壞笑:“薛參謀,你不怕我走火啊?”
薛槐輕輕勾了下唇角:“我相信六小姐有分寸。”
一旁的林蒼心中叫苦不迭,饒是他早見識過攸寧的頑劣,也是被她這舉動嚇得不輕,趕忙道:“攸寧,槍不能隨便對人,萬一走火可就麻煩了。”
然而薛槐的平靜,卻越發激起攸寧惡劣逗弄的心思,她勾唇一笑:“林蒼,你瞧瞧薛參謀,麵對槍口麵不改色,哪像你?膽子這麼小,當什麼兵?不如趁早回家賣紅薯算了。”
林蒼隻能求救地看向走過來的宗西:“大公子……”
宗西蹙了蹙眉頭,上前抓過攸寧握槍的手,將她轉了個方向,輕斥道:“就你這隨便拿槍對人的性子,還想我給你配槍?”
攸寧道:“我開玩笑的嘛!”說著,又瞪了眼林蒼,“是林蒼太大驚小怪,人家薛參謀就知道我是開玩笑,手穩得很,哪那麼容易擦槍走火?”
林蒼想為自己辯駁,但見宗西神色淡然,心下了然。在大公子眼中,六小姐拿槍對人並不是什麼大事。
說白了,六小姐如此嬌縱任性,都是父兄慣出來的。
於是他識相得什麼都沒說。
宗西不知從哪裡拿出兩團棉花,塞入攸寧耳朵:“當心震著耳朵。”
又指導她拿槍的姿勢。
偏偏攸寧一點不虛心:“哎呀,不用你教。”
對著二十幾米處的人形靶子,砰砰幾槍,卻大半隻打在那靶子身體位置。
她氣急敗壞跺腳,宗西在一旁失笑。
“你來!你來!”攸寧撇撇嘴,將槍塞入他手中,隻是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眼珠子一轉,眸光看向旁觀的兩人,扯下耳朵裡的棉花,道,“大哥,我與你打個賭,要是我贏了,你把這把槍給我,如何?”
宗西挑眉:“怎麼?你要與我比打槍?”
攸寧笑眯眯點頭。
宗西失笑:“那這把槍就彆想了。”
攸寧認定自己槍法不好,就是因為沒有槍,因而對擁有一把槍充滿期盼,她撇撇嘴歪頭道:“我又沒練過,自然比不過你,但我可以找人替我。”說著朝林蒼看去。
林蒼忙不迭擺手:“六小姐,我可比不過大公子。”
攸寧嗤了聲:“知道你不行。”說著朝他身旁的薛槐一指,“薛參謀,你替我與大哥比。”
薛槐原本平靜淡定的臉,也難得微微蹙起了眉頭。
宗西也轉頭看向他,眉頭微微挑起,輕笑道:“行,那就讓薛參謀替你。”頓了下,又淡聲補充一句,“正好讓我考校一下美利堅陸軍學校畢業生的槍法。”
不等薛槐回答,已經舉起槍對著靶子,道:“攸寧,捂好耳朵。”
攸寧站在一旁,趕緊將耳朵捂住。
砰砰砰!
一連三槍。
正中人型靶子的眉心位置。
攸寧和林蒼興奮鼓掌:“好!”
衛兵去換新靶,將宗西打過的取下拿過來。
攸寧搶過靶子檢查,然後撇撇嘴道:“大哥,三槍全都在眉心誒。
聽起來還挺失望。
旁邊的林蒼則是發出由衷的敬佩道:“大公子果然是神槍手。”
宗西不以為意地扯了下嘴角,將槍在指間打了個轉,讓槍口對著地麵,遞給薛槐。
薛槐走上前,接過槍。
攸寧抬頭,看向慢慢舉起槍的薛槐,大聲叫道:“薛參謀,你好好打,若幫我贏了大哥,我重賞你!”
宗西瞪她一眼,她不以為意做了個鬼臉,然後又滿臉期待地看向薛槐。
攸寧自然沒想過有人能在槍法上勝過大哥,但打槍這種事,原本就靠點運氣。
她今日就將贏下大哥的運氣壓在了薛參謀頭上。
她捂著耳朵,一雙黑沉沉的眸子,幾乎是一錯不錯地看著薛槐那張堅毅流暢的側臉。
薛槐眼睛微微眯起,對著前方人型靶子扣動扳機。
砰砰!
接連兩槍,迅速果斷。
第三槍也緊跟著響起。
隻是若仔細看,就會發覺在第三次扣動扳機時,他的手指微微停頓了下。
這細微的動作,攸寧和林蒼或許沒注意,但旁邊的宗西,卻是不動聲色看進眼中。
他了然地勾了下嘴角。
薛槐放下槍:“大公子,我打完了。”
宗西點點頭,衛兵已經去取靶子。
攸寧放下捂耳的手,雙手合十閉眼祈禱:“老天保佑老天保佑!薛參謀一定要贏過大哥。”
宗西瞧著她這模樣,不由得低笑出聲,忍不住在她額頭輕輕彈了個暴栗。
攸寧睜開眼睛大叫:“大哥,你是不是輸了?”
宗西挑挑眉,讓她去看送過來的靶子。
攸寧趕緊湊上前去檢查,光是睜大眼睛看還不夠,還不甘心地用手去摸。
三個彈孔,兩個正中眉心幾近重合,但一顆卻略微偏移,打在眉骨的位置。
“大公子,我輸了。”一旁的薛槐開口。
宗西道:“能打出這槍法,已是萬裡挑一。”
林蒼笑道:“沒錯,輸給大公子不丟人。”
宗西又輕輕勾起嘴角,對薛槐道:“你今日表現讓我很滿意,這把槍送你給了。”
恰到好處輸自己一點,既在自己這個少督軍麵前,展示了槍法,又替自己解決攸寧這個麻煩。
這小參謀確實不一般。
薛槐對上他的眼睛,神色泰然:“多謝大公子。”
眼見好運並未降臨,攸寧氣急敗壞丟下手中靶子,轉頭瞪向薛槐:“薛參謀,你是不是故意輸的?”
薛槐道:“六小姐,確實是在下技不如人。”
林蒼笑嘻嘻道:“攸寧,你就認輸吧,你又不是不知大公子是神槍手。薛參謀隻輸一槍,已經很難得。”
攸寧嗤了聲,看了眼薛槐手中的槍,忽然又想到什麼似的,揚眉一笑:“我說過我要感謝薛參謀,讓大哥贈你一把新槍,也沒算食言對吧薛參謀?”
薛槐道:“多謝六小姐。”
攸寧傲嬌地抬了抬下巴。
這也不是第一次要槍失敗,攸寧心情很快又多雲轉晴。
她就是這樣的女孩。在父兄羽翼下成長,還未來得及見識這亂世中的風雨,因而快樂遠遠大於憂愁,上一刻還在鬨脾氣,下一刻便又興高采烈。
而一個輸給了大哥的小參謀,也並未進入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