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公主應未眠 蘇幕幕 3934 字 3個月前

高盛未回話,此時柴進緒自外麵進來:“太尉。”

隨後柴進緒在高盛身旁耳語一句,高盛才看向宋之洵:“好了,你既發誓,我便信你了,你起身吧。”說完,倒親自去將他扶起來:“公主身份尊貴,小桃也似我親生女兒,我話裡要是有不好聽的,你也彆在意。”

宋之洵沉默著不出聲。

他又道:“宋夫人已在宋府,你自去見她吧,後日歸營即可。”

“是,屬下遵命。”宋之洵回了話,起身退出去,到院外,見到了吳庚。

吳庚滿麵塵土,衣衫淩亂,散著短發,竟似頭上發髻被割去,一見他就跪在了地上。

“公子,我……我對不住公子……”

宋之洵一見就知道他被拉去逼問了,也知道他說八成是將所知道的全說了。

他問:“你如何說的?”

吳庚道:“小的說公子的確與公主私下見過麵,小的隻是候在一旁,雖不知做了什麼,但時間很短,應當隻是說了話。他用刀割過來小的也是這樣說的。”

因為這是事實。

很明顯,柴進緒最後削的是吳庚的頭發,而不是腦袋。但頭發被削成這樣,也是莫大的恥辱。

吳庚哭道:“對不起公子,是小的守不住話……”

的確守不住,但宋之洵卻能理解,因為對死亡的恐懼。

此刻他才明白,真正視死如歸的大聖人,之所以為聖人、英傑,是因為太難得。

大部分人,譬如他,譬如吳庚,都是平常人,他們怕死,他們想偷生,他自己連母親都能侮辱,又何必苛責吳庚,要求他一個仆人用生命來換忠誠?

他喃喃道:“好了,我知道了,起身吧。”

說完,一步一步,往太尉府外走去。

回到宋家,見過多時不見的母親,宋之洵便找借口回到了自己房中。

下人端來水給他清洗,他到銅盆前,看著水中自己的麵龐,竟不忍直視,痛不欲生。

出身在宋家,以最著名的經學大師為老師,他受著多少誇讚與吹捧長大?他們說他如鬆如玉,說他公子世無雙,可到現在,他活成這了這樣。

為人臣子,他投身奸佞,是不忠;仗著家世與皮囊得女子歡喜,意圖攀附龍門,是不義;為偷生,以母親來發誓,是不孝;天下大亂,隻想著苟且偷安,是不仁……這還是他最初想成為的那個人嗎?

就此娶了高盛侄女,在高盛腳下苟活一輩子,得一身罵名,這真是他想要的人生嗎?

他站起身,一把抽出身上佩刀,看著那刀,他想,本不該是這樣的,他立誌成為的,絕不是這樣的人!與其這樣忍辱偷生,不如殺了高盛,連公主一個弱女子都敢,他怎麼就不敢?

若成功,那他就輔佐皇上做賢臣,若不成功,那就舍身成仁,名留青史!

他伸出胳膊,在自己胳膊上劃了一刀,鮮血很快湧出,沿著胳膊往下流。

這算是他對列祖列宗發出的誓言。

隨即他喚來吳庚,和他道:“明日一早,你即刻去一趟虞山行宮,告知公主,高盛已知曉山中之事,但我並未承認有私,若高盛問起,讓她將事情推在我身上。以及,她說的對,我準備拚死一搏,讓她等我的消息。”

“公子……”

“快去。”宋之洵下令。

吳庚再無二話,依令出去。

前一刻,禁中來人,稱是太尉之令,叫司妤即刻回宮;後一刻,吳庚過來見她,告知她宋之洵的話。

司妤才算明白因由,原來是事情被捅穿了,高盛才速命她回宮。

回宮自然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也不敢對抗,乖乖隨車隊下山,途中又下起雨,路麵濕滑,全是水坑,人深一腳淺一腳,車子顛簸,十分狼狽。

但比這更可怕的是,她不知道高盛要怎麼對她。

應該不會殺她吧,她和宋之洵的確沒成,若高盛審問了吳庚和宋之洵,便知道沒有,宋之洵被放過了,她理當也會被放過……

他之前說過他不在意她喜歡誰的。

司妤心中忐忑不安。

至於宋之洵說的“拚死一搏”,大約是決定反高盛了?不知他在高盛的逼問中經曆了什麼,突然就作了決定……

回到宮中,才準備去長樂宮拜見母後,就有宮人來報,太尉求見。

司妤心中一陣膽寒,說是他求見,誰不知高盛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她現在是理應不知高盛質問宋之洵之事的,便自如坐在梳妝台前,假裝什麼事也沒有,理著自己的頭發。

高盛進來,立在坐榻邊看她。

司妤心中忐忑,瞥他一眼,麵露不悅道:“下著雨,路這麼難走,非要我回來,人都要顛散架了,晚幾日不行麼?”

“晚幾日,等你和宋之洵多溫存幾回?”他反問。

司妤先是一慌,隨後停下理著頭發的手,看向他問:“你在說什麼?”

高盛一笑,靠近一步:“我說你怎麼偏偏要去虞山,還賴在上麵不肯下來,每日鬼鬼祟祟,沒想到是為了偷情。偷情也就罷了,你竟還想殺小桃!”話音落,他一把抓住她頭發。

“啊——”司妤被抓得生疼,吃痛地驚叫一聲,不由擠出眼淚來。

高盛狠狠將她頭發扯向後方,逼她看向自己,冷聲道:“你以為你的命比她尊貴?”他緊盯著她道:“好在她沒事,她要有事,你信不信我拿你去喂狗,叫你給她陪葬!”

“我沒有……”司妤以前是假哭,現在卻是真哭,因為是真疼,她一動也不能動,仿佛頭皮都要被扯掉。

且他盯著她,目露凶光,讓她覺得下一刻他就要擰下自己的脖子。

此時她多恨自己是個女人,比不過他的力氣。

她隻能一邊哭著,一邊近乎哀求道:“我真的沒有,我為什麼要殺她……”

“你推她落水,是麼?”高盛咬牙問。

司妤這才知是為這事。

她本也懷疑過王小桃不是自己落水,但王小桃沒事,這事高盛也沒追究,她便沒放在心上,如果王小桃真是被人推落水的,那就是……昌樂。

可她能供出昌樂麼?

她知道高盛貪戀她美色,對她多少有些心軟和舍不得,可對昌樂呢?

若知道昌樂推王小桃落水,她怕他直接殺了昌樂。

昌樂的位分、名聲,都弱於她,高盛殺了昌樂,就像殺一個宮女般不會激起任何水花。

她的親人已然不多了,昌樂畢竟是她妹妹。

高盛將她的沉默當成了默認。

“想起來了?恨她搶了宋之洵?”高盛湊近她道:“就這點膽量麼?要殺你也該殺我,是我替她求親的。”

說著,他再次將她扯得後仰,司妤幾乎能聽到自己頭發被扯掉的聲音。

終於,她還是替昌樂擔了這罪名:“我是不小心的……不是故意的,要不然,我就不會讓宮女下去救她了。”

高盛臉上神色似有鬆動,她立刻哭道:“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和宋之洵也沒什麼,是他……是他約見我,說有要事和我說,我……我一時糊塗……”

高盛露出既冷漠又輕蔑的笑,鬆開她。

司妤撐手在梳妝台上,一邊揉著自己後腦,一邊哭著望向他。

“他倒是主動說是他約的你,和你沒關係,沒想到,你供他倒供得快。”高盛道。

司妤也知,對他來說,王小桃落水之事,比她與宋之洵之前的事更重要,他此時放過她,多半是願意揭過此事了。

她試圖拉他胳膊,靠在他懷中:“是我錯了,但縣君之事,真是無意,太尉若生氣,我願親自向她道歉;至於宋之洵……他樣樣也比不上太尉,我對他絕對無意……”

高盛低頭看著她不說話。

見他沒動靜,她小心去解他衣帶,沒想到下一刻卻被他捏住手腕,將她手拿開。

“得了,就你身上那幾樣,玩太久,膩了。”說著推開她,和她道:“既然公主管不住自己,你身邊侍候的人也管不住你,那就換了吧,將他們換到掖庭去。”

司妤一驚,心知大事不好,立刻道:“為什麼,不關他們的事,太尉不要……”

高盛已出了宮室大門,朝外道:“將所有人等帶走!”

一時間,早已守在外麵的禁衛將如纓如綿如織趙良等,隻要是看得見的人全部押下。

“公主——”宮人們眼中透著恐懼,無助地看向司妤,司妤到高盛麵前,原本在宮人麵前她從不顯露自己的勢弱,隻時也隻能當著這麼多人的麵哭求高盛:“我以後再不會了,誰也不見,什麼也不做,不關他們的事,求太尉放了他們……”

高盛不為所動,靜靜看著禁衛將漪蘭殿一乾人帶走,換上新人。

“好好侍候公主。”說完,高盛一眼也沒看她,往漪蘭殿外而去。

司妤連忙追上:“太尉,我向你保證,向你發誓,絕不再見旁人!”

“王小桃的事,其實……其實……”

她不想事情功虧一簣,幾乎就想供出昌樂,可話到嘴邊又狠不下心,而此時高盛已遠去。

她站在宮門邊,頹喪地癱坐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