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公主應未眠 蘇幕幕 4291 字 3個月前

高盛回府,仆從稟告,參軍李風華已在偏廳等候多時。

李風華為人謹慎持重,無事不會輕易過來,高盛即刻去偏廳。

“太尉。”見了高盛,李風華行禮。

高盛心情怡然,往案邊一坐,問他:“公思何事?”說著抬手讓他坐。

李風華坐下,稍作猶豫,道:“太尉從宮中回來?”

“嗯。”高盛隨口答。

李風華一邊斟酌,一邊溫聲道:“當今天下不平,先有長生教劉茂反叛,後有吳弼、管洪等人亂政,亦有各路諸侯擁兵自重,皇室無能,放眼天下,其中佼佼者,當屬太尉。昔日太尉為都騎校尉,領兵至我黃家嶺,見民女在河邊洗衣,軍士竟無一人冒犯,那時屬下便知太尉乃不凡之人,之後果然,一朝進京……”

“你有話便直說吧,赦你無罪。”高盛等不及了,喝了一口茶,催促道。

李風華停下了開場白,於是直說道:“屬下覺得,太尉如今擁護天子,替天子分憂,當恪守為人臣子之本分,以天子為尊,尤其在明麵上。”

高盛反問:“我沒以天子為尊嗎?沒守臣子本分?”

“太尉的確處處以天子為尊,唯有在長公主之事上……”他遲疑一下,緩聲道:“外麵有傳言,太尉穢亂宮廷……”

高盛忍不住笑了,繞了半圈,原來在這裡。

他無所謂道:“你以為他們不想,那是他們沒機會。”

李風華無奈:“但若授人以柄,便失了道義,周邊各路諸侯虎視眈眈,若因此而誣陷太尉不尊皇室,存心忤逆,有不臣之心,從而出兵討伐,那京城豈不危險?”

高盛問:“按你說,我現在開始,清心寡欲,再不見公主一麵,他們便會奉我為公卿了?”

李風華一時語拙,被他問住了,最後隻能道:“屬下還是覺得,此事不可太過……”

眼見高盛臉上不耐煩,不願再聽了,李風華隻好打住,馬上道:“屬下有一計,太尉尚未娶妻,不如在京中公卿中擇一戶聯姻,一來尋得聯盟,共同禦敵;二來早日綿延子嗣,以保後世基業。”

高盛覺得李風華還是變著法兒想他不碰司妤這個玉做的美人,但他的話也有道理,京中公卿多不服西涼軍,若真能尋一姻親結盟,也算削弱敵人,強大自己。

他便道:“倒也有些道理,那你可有合適人選?”

李風華連忙道:“屬下心中屬意建州馬家的馬懷仁,此人為昔年董太傅外孫,世宦之家,曾官任議郎,被尊為經學大師,若能與之結親,太尉可不就成了經學大師的女婿?”

高盛心中十分不屑,他最討厭那些高高在上的腐儒,如今卻要去做彆人女婿。

但不屑歸不屑,他必須承認,馬家這樣的身份好使。

“他能同意結親?”高盛問。

李風華道:“馬懷仁雖是經學大師,卻生性懦弱重利,屬下備好大禮,許以高官,他必然心動。”

高盛點頭:“那此事你去辦。”

“是。”李風華退下,高盛喝了口茶,突然想起了公主。

他如果成了婚,這公主會不會爭風吃醋,不高興呢?

他還沒見過她不高興的樣子。

不過就算她不高興也沒什麼,這可由不得她,反正不管她高不高興,他都是要睡她的。

……

司妤在宮中等了幾日,好不容易等來舅舅的秘信。信中說,舅舅已同呂騫交涉過,此人衝動易怒,頭腦簡單,在舅舅言語鼓動下,已決定反高盛,誅殺行動正在籌備中。

司妤一邊慶幸,一邊又擔心:呂騫頭腦簡單,高盛可不算簡單,他不隻武藝高強、手下強將如雲,更難得是他智計也不差,呂騫真能成功殺了他嗎?

五日後,高盛竟讓人給她送了幅拜帖來,說隔天過上汜節,他將宴請群臣,要她務必前去。

上汜節是三月三,京中人或宴請,或出遊,算是極熱鬨的節日。如今三月三雖已過去,但還算是春日,高盛也剛回京,這時候宴請也正常。

她當然不想去,他辦宴會多半是為拉攏朝臣,她為皇室,憑什麼要賞他這個臉?

不想得罪他,她先答應下來,預備等到前一日稱病,臨時推拒,這樣高盛大概不會懷疑,就算懷疑了,也不敢將她怎麼樣。

但就在第二日,郭循進宮來找她借宮中寶器,逐日弓。

逐日弓為名匠打造,能射三百步,非大力士不能拉開。

郭循倒謹慎,隻說借弓,卻沒說彆的,司妤猜測這逐日弓很可能與殺高盛有關,便問:“聽說逐日弓一般人不能拉開,舅舅有能拉弓的人?”

郭循回答:“自然有,一頭虎都能打死,更何況一把弓?”

司妤便明白這弓果真是替呂騫所借,這證明誅殺高盛計劃已定。

她忍不住低聲問:“舅舅說呂騫生性衝動,誅殺計劃他能設計周密麼?”

郭循回道:“公主放心,有臣在。恕臣不能儘數告知,其中細節,公主知道也無益。”

司妤知道自己不會武功,也並不曾領兵作戰,一介弱流女子,這種事自然幫不上忙,知道這事的人越多,消息就越容易走漏,她便不再過問。

到了傍晚,自己親自拿了令牌去庫房,取了逐日弓,夾在一座屏風中,小心翼翼送去了郭家。

因為這樁事,她決定接受高盛的宴請。

她去了,便代表皇室對高盛的倚重,群臣也不敢不去,如此一來,高盛越發威懾京師。

這是她所不願看到的,但沒關係,既然呂騫馬上要動手,她願意讓他再高興一會兒,如此他便會得意,得意往往伴隨著大意,也許呂騫的計劃就更多一分勝算。

到那日,司妤隨意梳妝,著常服便乘車出宮了,到了高府。

她是公主,不用到得太早,所以待她到時,一般都是該來的人都來了。

她坐在上首,放眼放去,京中朝臣並未全到,高盛跋扈,但總有硬骨頭的臣子,敢不來他的宴會。

高盛就坐在她右側方,但她沒怎麼看他,也刻意沒去看舅舅郭循,倒是忍不住用餘光掃向宴廳,看到了武將呂騫。

此人果然身形異常高大,幾乎有八尺,全不輸那幾個西涼大將,一對濃眉之下,雙眼能見鋒芒,一眼便知身手不凡,司妤已然在心中將他想成大興的忠臣,盼望他能順利除掉高盛。

宴會開始,司妤並沒有說多的話,隻與眾臣同飲了幾杯酒,到宴會中途,覺得自己大約是可以離開了。

誰知她放了酒杯,正要說走,卻有人到她身側替她上酒,低聲道:“公主,太尉請公主留步。”

司妤聽出了這人的聲音,正是那日去宮中請她的朱勇。

是她厭惡的人。

她沒理,朱勇又道:“太尉明日將與人外出狩獵,稍候請公主留下,太尉想問公主要什麼野味,太尉將親自替公主獵下。”

什麼野味,她很清楚,他是無趣了,要找她消遣。

隻是她的注意力更多在“他明日要與人外出狩獵”這件事上,呂騫拿了弓,顯然是準備射死高盛,所以起事之日就是明日?

司妤沒由來緊張起來,所以她越發決定馬上回宮。

一來她當然不想陪高盛,二來她知道了計劃,怕自己太過緊張,露出可疑之處。

她轉頭看向高盛,才要開口,卻見上一曲畢,上來幾名樂人,竟身穿白衣,開始奏起哀樂。

她怪異地看向高盛,其他人也都露出不解神色。

司妤問:“太尉這是何意?”

其他大臣也問:“是啊,為何奏起哀樂?”

高盛開口道:“諸位,此樂為此番歧州平叛,死去的將士而奏。昔日出征時,我曾和他們說,他日得勝還朝,必然論功行賞,今日卻隻有我在,他們已埋骨異鄉,我想以此酒,敬死去的將士忠魂。”

說完起身,將杯中酒緩緩倒於地上。

隨即馬上起身的是盧慈等高盛親信,隨後是嚴淮這樣明確歸附高盛的人,再之後便是其他一些大臣,猶豫間舉杯站了起來。

司妤自然不必站,但她也還沒舉杯。

郭循以及其他許多士族大臣,也沒起身。

高盛看著眾人,臉上帶著肅色,眼中露出幾許凶光。

司妤有些猶豫,不知是不是要依他所言。她自然感激那些爭戰沙場的兵士,但不願就此被高盛逼迫,如果她都唯高盛馬首是瞻,那其他臣子又將如何?

此時有司姓宗親道:“兵士食君祿,忠君事,平叛定天下乃是為人臣子本分,馬革裹屍是職責所在,在座可都是公卿大夫,為何要向低等武人敬酒?”

盧慈將酒杯重重一放,大喝道:“什麼叫低等武人?你再說一遍!”

那宗親有些膽怯,指著盧慈不說話,有人開始打圓場,勸解道:“雖說兵士保家衛國是職責所在,然而,有他們舍身取義,方有我等在此宴飲,為他們敬一杯酒,也是應當。”說著站了起來。

司妤有些意外,因為此人是經學大家,馬懷仁。

放眼京中,最不滿高盛的便是讀書人,而這馬懷仁人是讀書人之首,沒想到他竟會在這種時候如此替高盛說話。

他這樣一說,有人意外,有人不解,還有人麵露不屑。

呂騫於此時哂笑一聲,說道:“諸位還不知道吧,這馬懷仁正與高盛說親呢,堂堂經學大家,名門之後,卻要與涼州蠻子聯姻,我看你馬家的臉麵都被你丟儘了!”

司妤此時光明正大看向呂騫,心裡替他緊張起來。

他不是明日就要殺高盛嗎,她以為這種時候,不該引起他的注意才是,還是說挑釁高盛,也是呂騫計劃中的一環?

高盛身邊親信皆是怒目圓瞪看向呂騫,而馬懷仁則被說得麵紅耳赤,連說話都結巴起來,指著呂騫道:“你……你信口開河……胡說八道……”

司妤這才意識到,剛才呂騫說高盛要與馬家結親。

看這樣子,馬懷仁是真有此意,要不然他不會心虛成這樣。這高盛,誰給他出的這主意,若真與馬家聯姻,不是又要拉攏一大批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