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公主應未眠 蘇幕幕 4150 字 3個月前

建和二年,為大興立國第二百個年頭。

春日已過,正值初夏,荒廢十年後,皇室再辦親蠶禮,因皇帝年幼並無皇後,太後抱疾,大禮由長公主司妤主持。

自長生教作亂,各地爭戰,朝廷日益羸弱,先帝駕崩後,便隻剩孤兒寡母,性命尚且難保,更不用談皇家尊榮。

似今日這樣萬千儀仗的排場,似乎好久不曾有過了。

司妤身著黃羅鞠衣,從鳳駕中下來,領著後妃與命婦,步行至蠶壇,六肅、三跪、三拜,再至桑田采桑,一旁隨侍的樂人宮女便在此時齊唱采桑曲。

這一片采桑景與歌聲振奮著人心,似乎這一年終於要風調雨順,男耕女織、天下太平,百姓終能安居樂業。

有隨同的老臣甚至低頭拭淚,昔日強盛的大興,綿延兩百年,十多年動亂,如今竟還有如此盛大而又莊嚴的一幕,這是否是個好兆頭?

繁複的親蠶禮下午才結束,司妤在浩浩蕩蕩的儀仗隊中回宮。

她身著鞠衣,戴九花樹冠,羅衣金飾下,是一張傾國傾城的美人臉。

司妤是先帝第一個孩子,出生時朝霞漫天,又有傾世的美貌,自然被奉為大興的一顆明珠,哪怕如先帝那般寵幸術士、不理朝政的人,也獨愛這個長女。

但上天給她的一切尊榮,止步於兩年前。

回宮,司妤換下鞠衣,換上常服,至長樂宮拜見太後,稟告親蠶禮事宜。

太後點頭,憐惜道:“這兩日辛苦你了,既回宮,便好好休息吧。”

司妤道:“祭蠶神,何談辛苦,是兒該做的。”

太後回:“願今年年成好,百姓豐收。”

說完,太後沉默一會兒,開口道:“還有一事,高太尉已率軍回京,今日傍晚能至京城外,明日進京麵聖。”

司妤臉上猛地一白,整個人都崩緊起來。

高盛,他要回來了……

“是,兒知道了。”司妤用儘全身力氣,在母後麵前維持著表麵的平靜。

拜彆太後,離開長樂宮,司妤隻覺全身無力,腳步似乎飄在雲端。

五日前說他得勝,原以為回京還有幾日,沒想到這麼快就到了。

若沒有他,她是尊貴的大興公主,若有他,她隻是……玩物。

高盛在第二天一早進宮麵聖,司妤在後宮中得知,他又被封了廣平侯,兼太尉,統兵三十萬。

廣平侯,已是開國功勳級彆的爵位,食邑四千五百戶,放眼天下,能有他這等爵位的沒有他這等軍權,有他這軍權的沒有他這爵位。

但她做皇帝的弟弟有什麼辦法?不過是個十三歲的傀儡,京中軍隊和朝政,已經讓高盛和他一手扶持的嚴尚書把持了。

司妤放下手中的書,透過漪蘭殿的花窗,看向遙遠的天際。

宮人來報這消息沒多久,又有人過來稟報道:“公主,高太尉府上隨從在殿外求見。”

司妤神色微變,轉過頭,她身旁宮女如纓已經開口問:“那是什麼人,誰將他帶到公主寢殿外的?”

那宮人連忙跪下,低頭顫顫巍巍道:“他……他有太尉腰牌,說,說是太尉口令,我等……”

司妤心中了然,這些宮人,許多人曾親眼看見高盛在未央宮大殿上殺朝臣,也知道吳貴妃就是被他縊殺,誰又敢駁他的令?

就算是她這個公主,還真敢不讓那人進來不成?

她開口:“準見。”

“是。”宮人於是慌慌張張下去了,不一會兒,帶來一人。

那人不過是個仆從模樣,看上去也是出身行武,到了漪蘭殿中,雖也算恭謹,但明顯不懂進宮見貴人的規矩,腳下鞋履將地板踩得“哐哐”作響。

漪蘭殿中眾人聽得皺起眉頭,卻無人敢嗬斥。

隔著珠簾,那人在外向司妤見禮,然後道:“小人朱勇,為高太尉府上隨從,得太尉之令,命小人進宮來請公主,請公主即刻往太尉府上一見。”

如纓臉上震怒,想發火卻又不敢,隻能看向司妤。

司妤心中既是屈辱,又是憤怒,忍住情緒,微惱道:“本宮今日疲憊,出宮之事,明日再說。”

“但太尉交待,此事不容有失。”朱勇說。

如纓忍不住駁斥:“公主說了,明日再說!”

朱勇也強硬道:“太尉之令,小人不敢含糊,誓死也要遵從。”

這意思,是今日要麼死,要麼請出司妤?

如纓怒了,恨不能當即就叫人將此人拖出去砍頭。

可他們誰敢砍高盛的人?

沉默一時在殿中蔓延開來,高盛不在此,卻似乎提著劍看著這裡。

司妤終究答應道:“好,待我更衣便去。”

“那小人在外等候。”朱勇說。

朱勇出去,如纓已紅了眼,朝司妤道:“高盛怎敢如此,對公主太不敬了!”

“正是因為如此我也無可奈何,所以他才敢如此。”司妤道。

大概,在他眼裡,她早已是他的禁|臠吧。

如纓拭了拭淚水,泣聲道:“那,真要去高府嗎?讓人知道,公主的顏麵置於何地?”

司妤緊捏著手上的書,深吸一口氣:“我扮作太監,隨趙敬一起出宮。”趙敬是漪蘭殿的管事太監。

“那……”讓公主扮太監,何其委屈,可若乘著宮中輿轎出宮,誰都知道公主進了高盛府上,那更無尊嚴。

如纓無奈,點點頭。

司妤去了頭上珠釵,拆了發髻,換上小太監的衣服,在趙敬帶領下出了宮。

等出了宮門,趙敬才趕緊找了輛馬車,載著司妤往高府去,到了高府,又按司妤的意思,繞到了後門。

朱勇立刻下馬,讓人去通傳,與後門的仆人道:“稟告太尉,貴人已接到了。”

那仆人隨即離去,隨後回來道:“太尉正在廳上宴客,請貴人先進後院休息。”

就這樣,打扮成小太監模樣的司妤被領進了高府後院,繞過一道□□,一條長廊,到了個寢房,下人將她領到房中,便帶上門出去了。

司妤知道,這原本是開國功臣、清陽侯張淼府?,奈何張家人煙凋零,所以漸漸敗落,也失了這宅子,如今竟為高盛所得。

張家大堂之上有副牌匾,上書“力挽狂瀾”,為高祖皇帝禦賜,表彰清陽侯曾苦戰三日,救高祖突圍的赫赫功績,如今這裡住的,卻是高盛……

司妤在房中坐著,偶爾能聽見外麵的宴飲之聲。

有絲竹聲,有男人的笑聲,大約能猜出,在外麵喝酒的正是高盛手下那一乾將領。

不知等了多久,到天色漸晚,夕陽西下時,外麵的宴飲聲停了,門外有了動靜,司妤心中一緊,猛地坐直了身體,一抬眼,就見高盛從外麵推門而入,魁梧的身形如山一般擋住大半的夕陽。

她屏住呼吸,一動不動看向他。

高盛關了門,大步走到她麵前,站定,將她上下打量一眼,開口道:“公主穿的這是什麼?”

司妤回答:“青天白日,眾目睽睽,太尉突然約見,隻能如此。”

高盛笑了一下,神色帶著幾分不悅:“下次還是不要了,我可不願和閹人同床共枕。”說話間,挑起她下巴,定定瞧了一眼,審評道:“大半年不見,公主似乎更好看了,莫非這就是彆人說的,長開了?”

說著露出滿意而欣賞地一笑。

司妤不說話。

他直接將手往下。

司妤呼吸一窒。

轉瞬間,衣衫已被扯掉,他自上而下看著她,發出一陣滿足的慰歎。

看著屋頂,司妤咬著唇,想起兩年前。

父皇駕崩,國師吳弼與吳貴妃弄權,意欲殺太子,扶其子上位。

為震懾朝臣,吳弼召來涼州刺史管洪,讓其進京扶三皇子平州王為新帝。

生死存亡之際,舅舅給母後出主意,說吳弼雖兵多將廣,但其手下大將有一人名叫高盛,驍勇無敵,若能策反高盛,則吳弼可除。

舅舅說,高盛曾在酒後放言,天下女子,不過一具嬌好皮肉,他不感興趣,所以攻城掠地得到美人,儘數分給手下將士,他覺得尚能一看的,唯有長公主。

此話大不敬,但天下大亂,朝廷連叛軍都無能為力,又怎麼懲治這樣的悍將?

但這話卻給了舅舅靈感,他提議,由她這個長公主親自去見高盛,賜他驃騎將軍大印,說服高盛反吳弼,扶太子登基。

那時她才十七,忐忑而又無奈地拿著大印去了,說是“賜”,其實是“獻”,將大印呈給他,同時獻出的,也有自己。

高盛答應了,對她也並沒有一點客氣。

那一晚,她大概會記一輩子吧。

做了十七年公主,尊貴無比,高高在上,但那一刻,她隻是一具任人擺布、供人隨意發泄的皮肉。

有一度,她甚至覺得自己活不到明天。

後來她自然活下來了,被抬回皇宮,也在那一日,高盛殺了管洪,收編管洪的隊伍,進宮縊殺吳貴妃,處死吳弼,軟禁平州王,扶了她弟弟做新帝。

他做得乾脆果斷,時至今日,她也不知舅舅這主意是好是壞,是不是他們此舉,反而葬送了大興的江山,因為高盛顯然比管洪更可怕。

管洪死了,高盛卻把控了京師,再無退出的跡象,而她,也成了他的所有物。

在那一晚後,京師局麵控製,他便時常出入皇宮,向皇帝覲見後便要轉道漪蘭殿,在她寢宮待上大半日或是一整夜才走,而今日這番,直接讓人去叫她出來,還是第一次。

這不是最後一次,也不是最過分的,這隻是一個信號,告訴她,平叛得勝歸來的高盛,日後會更加猖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