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多管閒事(1 / 1)

晚夏和初秋更替的季節,氣候宜人風景秀美,最適合叫上三兩好友,出門遊玩。

等這筆生意談下來,往後和鑾城裡的供貨渠道一打開,秦百寶就不必再每天為了生意上的事發愁擔憂,也能偶爾閒下來,叫上阿典和悠然出去走走逛逛。

遊山玩水,本就該趁著最好的時節。

三個多月前,秦百寶接了筆大單子,據說是從其他城來的大人物,剛到鑾城,就要從四周的幾個縣裡采購,大批量的銅鐵礦和藥材。

這東西能用來做什麼,其實秦百寶也不知道,她們這些開門做生意的,這是默認的規矩,隻管錢貨兩訖,不管客人買這東西的用處。

這規矩,是不能被破壞的,一旦有其中一方破壞了規矩,這場生意大概率也就會黃。

清河縣地處邊疆,緊挨著鑾城,四周幾個縣緊緊湊在一起,背靠著一大片荒山,山裡有各種礦洞,銅鐵礦可不少,隻是常年都被鑾城管控著,這種趁機撈油水的活,換在平常,是斷然落不到她們這些平頭百姓身上來的。

若不是這次那位大人物要的貨太多,鑾城裡那幾個礦商吃不下來,又舍不得到手的錢就這麼飛了,才叫了秦百寶來當個代表,商議商議合作的事。

有錢賺,大家就是朋友。

秦百寶當然不會拒絕這送上門來的生意,她不但不會拒絕,還要拉著其他賣礦的商戶跟她一起去做,最好啊,是能從鑾城這些礦商手裡,把賣礦的許可給搶到手。

本來那些就是她們縣裡的礦產,結果天天被這些鑾城裡的商戶占儘便宜,秦百寶老早就看不慣他們了。

這件事發生的太過巧合,是要怪秦百寶離家太久,生了念想,生意剛剛敲定下來,她就牽了她最愛的一匹快馬,連一刻都不願多等,準備回去和秦不棄還有秦母分享這個好消息。

還是該怪她洞察力太敏銳,明明隻要裝作無事發生,就能避免到之後的所有麻煩,可她偏偏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爛好心,白白斷送了本該燦爛的一生。

“老人家,這更深露重的,您一個人坐在這裡乾什麼?要小心些,彆著了涼。”

秦百寶是下午從鑾城出發的,特意牽了匹腳程快的馬,離開鑾城範圍的時候,黑夜才剛剛吞沒最後一縷暖色的光亮,按照她這個速度,兩更天的時辰,她就能回到家。

這一切本該如此順利的,如果她沒停下來。

頭發花白的老嫗坐在田壟邊哭泣,瞧見有人往這邊過來,老嫗撐著拐晃悠悠站了起來。

“老人家,這都快兩更天了,您怎麼還一個人待在這兒啊?”

見來人是為上了年紀的老者,秦百寶又將剛才說的話又重複了一遍,語氣也放得平緩。

聽到她這話,原本已經不再哭泣的老嫗,突然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靠拐杖支撐的身軀開始不住顫抖,隱忍克製的哭聲,聽的秦百寶都由不得紅了眼眶。

“我的兒啊,我的兒啊!被那些個當兵的,二話不說就給抓走了,隻留我一個老婆子,我可怎麼活啊我!”

老嫗哭得傷心,秦百寶卻聽的糊塗,近些年來,鑾城和邊疆那些勢力一直相安無事,也沒有鬨出過要打仗的消息,怎麼突然就開始有當兵的強行拉人進軍隊了?

這事,未免也太奇怪了些。

“老人家,有什麼事您慢慢說,我剛從鑾城回來的,您兒子就算是去當兵了也沒事,那邊還沒有打仗的消息呢。”

秦百寶扶著老嫗坐回田壟邊,從身上拿出帕子遞給老嫗,心裡懷疑歸懷疑,她卻不能說,難道要她去跟這位老嫗說,現在沒有什麼戰事,你兒子不是去當兵了,還不知道是被什麼人帶走的。

這話要是給麵前這老嫗聽去了,怕是得生生流儘了淚。

“昨兒個一早,來了兩個官兵打扮的,說是什麼奉命來征兵,二話不說就要把我兒帶走,我兒不從,他們就強行把人拉走。”

“村裡家家戶戶都一個樣,但凡有壯丁的,不管願不願意,全都被帶走了,沒了我兒,家裡就剩下個老不死的,索性也是活不了多久,便想著走去鑾城,見見我兒最後一麵。”

老嫗一邊說,滿是厚繭褶皺的雙手顫顫巍巍,從懷裡掏出幾封有些揉皺了的書信,遞給秦百寶。

“好姑娘,我這身子骨我自己清楚,怕是已經走不到鑾城了,這些是村裡人托我捎進城的,要是你進城見到他們,就把這些信給他們。”

昏暗的月色映襯下,秦百寶接過了老嫗遞來的信件,她並沒有多問其他的,隻是問了老嫗她兒的名字,問了她們鎮子的名字。

翻身跨上馬背,秦百寶戀戀不舍的望了一眼,那條她原本該走的路,該回家的路,隨後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腳下快馬疾馳,朝著她的來時路而去。

她想,反著這一來一回的耽誤不了多久,明天她依然可以回家去,而她如果放任這位老嫗不管,還不知道對方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走到鑾城。

於是她就這樣做了,於是她就再也沒回來過了。

鑾城地處特殊,緊挨著邊疆,偶爾和邊疆的勢力有摩擦也是常事,或許那個村子裡的人,隻是被拉去了邊疆軍隊充人數了也說不定。

總之,就先到鑾城外的軍隊駐紮地看看吧,雖然那地方外人一般不好進去,但鑾城裡那些個礦商在鑾城待了這麼久,有的是門路,有人情乾嘛不用上,反正價錢都談完了。

“你們找錯地方了,這裡沒有叫伍成的。”

負責接待幾人的士兵,將手裡新入隊的人員名冊翻了又翻,還是沒能找到秦百寶口中所說的那個人。

等秦百寶好不容易把人找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鑾城的礦商對她這幅樣子頗為不解,但這事與他無關,他也沒那個多操心的想法,就在一旁困倦的打著哈欠。

“勞駕,我能瞧瞧嗎?”

士兵猶豫了一下,但還是將入隊的名單交給了秦百寶,上麵清楚的記載著,近些天來軍隊裡所有新來的人員名字,籍貫,老嫗所說的鎮子能看到,確實有不少的人都來參軍。

但他們參軍的原因寫的清楚,大都是為了軍餉,或者是自願前來,根本沒有老嫗說的是被迫。

可能這麼寫也隻是為了麵上好看吧,強迫參軍,說起來總歸是不好聽的,她來這一路上,見過不少人士兵在校場練武,比這名單上的人,多了少說有個十幾倍。

“上麵確實沒有我要找的人,隻是...這上麵的人,是不是沒全部記上去啊?”

購買大量銅鐵礦,藥材,突然就開始的招兵買馬,沒有記錄在名單上的人員,這一切的一切,就算是她不刻意去想也能猜得到。

在場的都是聰明人,有一個算一個,都能猜得到。

有人在這裡偷偷練兵,而這些兵,是不能被上麵所知道的,所以被抹去名字。

“如果你說的是那些,勸你們還是趁早打消念頭的好。”

士兵所指的方向,正好就是她們來之前途徑的那條路,看來,這裡所有人都知道這件事情,隻不過是礙於某些原因,沒人敢提。

“這活,咱們還接嗎?”

從軍營的駐紮地出來後,這群唯利是圖的商人也開始猶豫了,虧心錢他們是敢賺的,但害人命的錢,他們沒膽子賺,也不想賺。

“再等等吧,這些說不定都隻是咱們的猜測,誰知道是不是真的。”

銀子對人的誘惑力太大,大到,可以暫時放下良心。

秦百寶沒說話,以常理而論,她現在應該裝作從未遇見過那位老嫗,對此也毫不知情,隻要等著這幾個鑾城的礦商把事情商量好,要乾還是不乾,她都隻是被拉進來的,沒有話語權。

但那幾封家書揣在懷裡,像是一塊燒紅的,炙熱的碳,燙的她心口疼。

“此事事關重大,幾位還是慢慢先商議著,以免做錯了決定再悔不當初,百寶離家已有半月,心裡念家念的緊,就先告辭了。”

隨便彆人怎麼想,誰愛乾誰就來,這活反正她不打算接,也不打算乾。

幾人看著秦百寶打馬離開的背影,都是忍不住的一陣歎息。

如果沒有秦百寶多管閒事,他們大可裝作不知道,心安理得的拿這筆錢,過自己的快活日子,現在被這麼一攪和,誰都不敢再去當這個帶頭的。

秦百寶可沒心情管彆人怎麼想,生意做到這,基本上已經和黃了沒什麼差彆,既然都已經黃了,她就更沒有必要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時間了。

她站在通往真相的小路前,有些猶豫。

她總有種莫名的預感,似乎有什麼事情即將要發生,她最好就是趁現在趕快離開,否則的話一定會出現什麼不可挽回的後果。

那天的天氣莫名晴朗,溫度回升了些,穿著初秋的衣服還有些熱,以至於秦百寶沒能分的清楚,她心口的熱,到底是衣服捂的熱,還是窩在心裡的那股火。

初秋的風吹起她散亂的發,吹起樹林裡一片窸窸窣窣的蟲鳴鳥叫聲,輕快的馬蹄踩在吹落的枝葉上,發出咯吱的翠響聲。

這條小路有些黑,大概是因為周圍的樹長得太茂盛,擋住了太陽的光亮,所以就看起來有些暗。

走過這條小路的後麵,有一座荒山,荒山腳下連著清河縣和鄔縣,秦百寶本可以從這裡回家,儘管這次她算得上是一無所獲,但好在,她也沒有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助紂為虐。

小路的儘頭,她看到一個女人的身影,那是一個無論如何都不該出現在這裡的人,身上穿著無比昂貴的錦緞製成的衣衫,名貴的珠寶首飾戴在她身上,也隻能淪為陪襯。

她太美了。

美到哪怕曾經隻遠遠見過的那一麵,就足夠讓秦百寶記整整三年也忘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