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六月飛雪竇娥冤
可秦百寶死的那日,天公作美,偏偏就是個豔陽高照的好時候。
……
鑼鼓喧天,好不熱鬨。
“聽說縣太爺又要娶第七十三房小妾了。”
“這次還是個十六七歲的,長得倒是水靈,可惜家裡頭出了個殺人犯,說不上親,縣太爺可憐她家裡孤兒寡母,這才願意娶回去做個填房。”
人群中的議論紛紛,都被那一頂小小花轎裡的姑娘聽了去,她身上穿著的,是所有女人最期待的紅嫁衣,能嫁給縣太爺當小妾,在外人眼中,她這是高攀。
她不期待,也不想去攀這個高枝,可她沒有辦法。
紅色的粗麻繩像蛇一樣,緊緊纏在她的身上,讓她掙紮不得,隻能被迫接受,薄薄的一層轎簾子,隔開了她和人群,讓她無論如何也感受不到那種開心。
她的臉上流著淚,哭花了這好看的妝,眼中滿是悲涼與絕望,毫無生氣,像一條離了岸,瀕死的魚。
“秦不棄啊秦不棄,你這條不值錢的爛命,死了就死了,可百寶的仇,你不能不報!”
她的嘴巴裡被人塞了棉布,說不出話來,所以隻能一遍遍在心裡默念,無數次想追隨而去的念頭誕生時,她總會這樣勸自己,還不能死,還要等一切結束。
洞房花燭,五十多歲的縣老太爺,喝的酩酊大醉,走路晃晃悠悠,推開了掛滿紅飄帶的房門,他惦記許久的,年輕貌美的姑娘,就在眼前。
縣太爺走路不穩,一個趔趄撲到她身上,秦不棄做夢都想殺掉的人,就這麼毫無防備出現在她麵前,要不是這該死的繩子綁的太緊,她現在就想殺了這惡心的老匹夫。
“小美人,能嫁給我是你天大的福分,大喜的日子,怎麼還自個哭上了。”
縣太爺肥膩粗糙的手,摸上了秦不棄的臉,後者閉上眼,將滿心的憤恨和怒火全部壓下,儘力擺出一副任人擺弄的樣子,好讓縣太爺能夠放鬆警惕,露出破綻。
許是覺得秦不棄太過安靜,沒什麼意思,縣太爺扯出了堵在她嘴裡的棉布,想聽她的哀嚎,那種身處絕望境地的苦苦掙紮,是他最愛見到的場麵。
可秦不棄和他從前玩過的那些人都不一樣,她不怕死,所以她不喊也不鬨,就那麼看著。
她的反應讓縣太爺有些失望,但既然對方是個如此乖順的人兒,他也能少些麻煩。
“小美人,你也等的迫不及待了吧,咱們快開始吧。”
縣太爺的手開始不安分,在秦不棄身上緩緩遊走。
秦不棄強忍著惡心,把聲音放軟,讓自己顯得無害又可憐。
“交杯酒還沒喝,是不是太急了。”
縣太爺睡過的年輕姑娘不在少數,但像她這麼主動的,絕對是頭一個,他點頭,端起桌上的交杯酒,仰頭就喝了下去。
“現在可以了吧,小美人。”
他語氣戲謔,看秦不棄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個玩物。
“我還沒喝呢。”
她聲音怯怯,是刻意壓低的柔軟,聽的縣太爺心裡一陣酥麻,麵上的笑容也愈發急不可耐。
“好好好,小美人既然想要,那我就喂小美人喝。”
縣太爺端著手裡的酒杯,似乎又覺得不夠過癮,轉而放下酒杯端起了桌上的酒壺,走到秦不棄麵前,掰過她的臉,準備往她嘴裡灌。
秦不棄終於露出了笑容,她看著眼前,一身昂貴衣料,也抵擋不住讓人惡心的縣太爺,她終於等到了,一個可能讓她自由的機會。
其實她本可以忍耐一下,再等等,比如熬過這個晚上,之後她還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慢慢做,把自己的嫌疑摘出去。
但她不想等,也不打算讓這狗官死的太痛快,這個機會,她要定了。
“喪儘天良,豬狗不如的畜生,就憑你也配娶我!”
她一反常態的暴戾,字字句句都朝著縣太爺痛處去戳,後者被她的話氣急,手裡的酒壺正衝著腦袋砸了下來,瓷片混合著酒落了秦不棄滿身。
腦袋被砸出了口子,她也顧不上疼,摸了塊床上的碎瓷片,開始割手腕上的繩子,動作小心翼翼卻又迅速,像是已經練習過了無數次。
縣太爺被她激怒,顧不得其他,上手就準備去扯秦不棄的衣服,那包裹在鮮紅色嫁衣裡的,是一身雪白的喪服。
“狗官,你去死吧!”
秦不棄終於掙開了困住她的繩索,手上的碎瓷片成了她唯一的武器,卡準了時機,朝著縣太爺的脖頸劃去。
碎瓷片不夠鋒利,以至於縣太爺沒能當場喪命,但秦不棄下手足夠狠,足夠果決,縣太爺今天,必須要死。
突然發生的變故讓醉酒的縣太爺瞬間清醒過來,脖子上傳來劇痛,鮮血爭先恐後從他的指縫間逃離,他站立不穩,跌靠在桌子上。
本以為這樣能稍微緩解下,可他吃的太肥膩,桌子都被他生生壓垮倒了下去。
巨大的聲響會引來縣主府的守衛,秦不棄知道,自己已經沒剩多少時間了,她毫不猶豫,沒有第一次殺人時該有的猶豫或恐懼。
她在心裡預演過無數遍,如何讓他痛苦死去。
鮮紅的嫁衣上,有血和酒的混合,握著碎瓷片的手被鮮血浸染,將她襯托的,如同地獄羅刹。
她走到縣太爺身邊,看他苦苦掙紮的表情,看他瀕死絕望的痛苦,但她依然開心不起來。
手中的碎瓷片太小,她就換了個趁手的,剛好就用被他壓塌的桌子腿,上頭的尖刺足夠鋒利,能夠一下子紮穿,他被白肉糊住的心臟。
“去給百寶賠罪吧。”
額頭上還在不斷流血,秦不棄搖搖頭,強行打起精神,縣太爺躺在地上,雙眼大睜著,心口被一塊帶有尖刺的桌腿洞穿,鮮血混合著油膩膩的白花,從他身下流出來。
秦不棄剛打開門準備逃跑,她跑不掉的,她自己也知道,隻要完成了自己做夢都想要去做的事,就算是因此死了,到了地下去見百寶,她也不怕。
但她怎麼也沒想到,一開門就能和一張臉對上。
身穿夜行衣,遮著麵紗的男人出現在秦不棄麵前時,她還有些蒙,這人怎麼看都不像是縣主府的護衛,大半夜偷偷溜進來,趴在這裡偷窺。
難道他是……
變態。
“姑娘真是女中豪傑,下手又狠又果斷,為民除害殺了這貪官,在下佩服佩服。”
偷偷溜進來找證據,撞見凶殺現場,還被人發現要怎麼辦?
不怕,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華應飛最擅長,應對這種尷尬時刻。
“讓開。”
秦不棄可沒工夫聽什麼好聽話,她現在可是真正實打實背了命案的,而且殺的還是朝廷命官,這要是被人抓著了,她判個當街斬首都算是輕的。
她可不想為了這狗官,再把自個的命給搭上。
華應飛躲閃不及,被撞了個趔趄,他腳下也沒個把門,踩到了秦不棄的裙擺,後者也就連帶著被他給絆倒,兩人就這麼直接從台階上滾了下來。
吵嚷的腳步聲逐漸逼近後院,是老縣主養的守衛們,想來應該是聽到了動靜,顧不上今天是洞房花燭夜,舉著火把就朝這邊過來了。
“我去,這麼多人?阿輔,快出來,你有活乾了。”
華應飛粗粗掃了一眼,來的少說也有十幾個人。
一個地方的縣衙門,每月俸祿才多少?養得起後院這麼多姬妾就算了,居然還能養上這老些的守衛?這老東西,還真是中飽私囊,貪得無厭,死了也是活該。
黑暗中,一道身影從天而降,擋在了華應飛和秦不棄的身前,他手中長劍閃著寒光,在昏黃燭火的映襯下,更顯可怖陰森。
這些守衛,都是酒囊飯袋,空拿著老縣主給的銀子,個個養的膘肥體壯,就算從前是有真功夫,這兩年的養尊處優,也算是給徹底養廢了,一時間,十幾個人麵對三個人,居然都不敢上前。
“公子,都跟您說了不要闖人家後院,現在還被人發現了。”
阿輔聲音頗為無奈,他家這位主子實在是太難伺候,來之前說好了,是找縣太爺暗地裡勾結外敵的證據,把他支去了前院的書房,自個卻跑到人家後院裡來。
偷看人家小姑娘結婚。
真變態啊。
“少廢話,咱們還是趕緊趁機跑吧,那老東西剛剛被小姑娘給捅死了,咱倆再不跑,就得被人當成同夥了。”
華應飛躲在阿輔身後,悄悄附在阿輔耳邊小聲說,一邊說還不忘了回頭去看秦不棄的表情。
但後者完全無視了他的視線,這讓華應飛很是挫敗。
“公子莫怕,若是連這幾個酒囊飯袋都解決不掉,我也就不配做您的隨身護衛了,您隻管和那位姑娘先躲好就行,其他的交給我來。”
阿輔語氣頗為不屑,手中長劍翻飛,挽了個十分漂亮的劍花,他出手狠辣,一招一式都直奔著要害而去,守衛們論武力,是拍馬也趕不上阿輔,但架不住他們人多啊。
十幾個守衛,加上院裡的小廝家丁,就算阿輔想殺光,都得耽擱上一會,更何況他們這的動靜是越鬨越大了,一定會引來其他的麻煩。
等明日一早,他們幾個大鬨縣主府後院的事,傳遍了大街小巷,到時候其餘幾個縣裡有了防備,兩人再想繼續調查下去,肯定不能像現在這麼順利。
“阿輔,天快亮了,先撤。”
華應飛很快意識到了這點,事情發展和他們所為之事相悖,那就不能繼續糾纏下去。
衝著人群中奮戰的阿輔喊了聲,後者點頭回應,縱身一躍,二人齊齊飛出了十幾人的包圍圈。
留下秦不棄一人,獨自懵圈。
不過短短一會的功夫,阿輔的劍尖沾了血,地上橫七豎八躺倒了好幾個,好些個守衛都被嚇的屁滾尿流,狼狽逃跑。
僅剩的幾個守衛也不敢追,隻能撿個軟柿子捏,把秦不棄給包圍起來。
華應飛正欲離開的步子停住了,他隻是回頭瞥了一眼,就看到那可憐的姑娘被眾人圍在中間,孤立無援,好不可憐。
於是他就忘了秦不棄殺掉縣太爺時的殘忍,隻記得她柔弱可憐的無辜女子身份。
“阿輔你等下,我去帶上那位姑娘,她殺了那個老東西,留在這肯定不會有什麼好的結果。”
阿輔看著他家主子,自動忽略了後半段的話,偷看人家洞房花燭夜還不算,現在還要明晃晃搶親。
他家主子還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