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笑意盈盈地在大殿上誇讚了李晏辭一番,像是根本看不見旁邊另一個兒子蒼白的臉色,語氣平淡又淩厲:“晏辭啊,真不愧是先皇在你出生之前就將你定為了太子,這些年一直為了江山社稷不斷奔波勞累,想必這朝廷上下都對你十分認可吧,啊?”
他每說一句,李晏辭臉上裝出來的笑意就假一分,旁邊站著的李晉琊麵帶自嘲地看著眼前的情景,臉色白得有些不像話,卻沒有再開口說些什麼。
“兒臣萬萬不敢當,隻是儘自己力所能及幫父皇分憂罷了,父皇正值健壯之年,兒臣如何能與父皇相比啊。”
李晏辭真摯地回答道,邊說還邊捂著嘴咳嗽了好幾聲。
老皇帝眼睛微微眯起來,握住李晏辭的手關切地問道:“吾兒莫不是前兩年的心疾又犯了,太子府的醫官都是乾什麼吃的,竟又讓我兒受如此折磨。天氣嚴寒,吾兒記得定要添衣保暖,不要學你那不爭氣的弟弟,每天隻知道吃喝玩樂!”
那雙滿是褶皺的眼睛隨意地掃向一旁的李晉琊,眼裡那種恨鐵不成鋼的情緒簡直快要實體化,在場的諸位大臣們紛紛沉默不語,沒有一個人敢開口說話。
李晉琊眼底裡的憤恨與不甘逐漸顯露出來,指甲狠狠地掐在肉裡,掐出了幾道血印。
“咳咳,兒臣的心疾已經被醫官查過了,無法痊愈的結果兒臣這幾年也漸漸接受了許多,隻是無法一直為父皇分憂,真是兒臣的一大憾事。若是三弟能夠代替兒臣的位置為百姓謀利,兒臣也算是死而無憾了。”李晏辭捂著嘴不停地咳嗽,說出來的話無比沉重。
周圍官員麵麵相覷,連忙跪了下去:“殿下不可,求殿下保重身體啊!”
老皇帝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看起來罕見地有些嚇人:“全德,把聖墟道長製得的丹藥給朕拿來。”
那大太監彎腰弓身地捧來了一個雕刻細致的木頭盒子,盒子上雕刻著金龍花紋,那金龍雕刻得栩栩如生,仿佛要睜開眼睛朝著那天空直直飛去。
老皇帝見到這盒子後麵色好了很多,眼底裡透露出對長生不老和權勢的極度渴望,全德從那盒子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來了一枚丹藥,那丹藥看起來呈現一種暗紅色。
老皇帝環視了周圍一眼,緩緩地服下了那枚丹藥,良久臉上又恢複了以往的笑容:“他們說得對啊,你可是備受看重的太子,是下一任君王的人選,怎麼能隨意說出這種話,這不是平白讓諸位心寒嗎?”
“至於晉琊,他年紀尚小,又偏愛流連於那煙花之地,實在是當不起這太子一位,吾兒還是早日把身體調養健康為好。”老皇帝一邊說,一邊伸手從旁邊叫上來了一位醫官,“若是吾兒府中的醫官如此不好用,不如讓朕身邊禦用的醫官去替吾兒看看如何?”
李晏辭身後的官員們緊張得在寒冬臘月中出了一身汗,他本人卻仿佛毫無察覺,笑著謝過了老皇帝,主動走到了那名醫官身前,將手腕遞了過去。
那醫官見他如此配合,怔愣了一瞬後回過神來,皺起眉頭細細地為他進行診斷,台下太子的心腹都不由得捏了把汗,連李晉琊也突然有了精神緊緊地盯著兩人看去。
老皇帝端坐在龍椅上,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龍椅,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一柱香後,隻見那醫官後退一步,麵色凝重得像是結了一層厚厚的冰霜,他快步走到大太監身旁低聲細語了幾句。
那全德聽完後趕忙向老皇帝細細轉告,老皇帝聽完後手下的動作突然停了下來,麵帶沉痛地看向了底下端立著的李晏辭,開口仿佛蒼老了十幾歲:“吾兒不必為此事傷心,朕必會請道長為你煉製藥物,將你的身體調養好的。”
底下人一片嘩然,麵上都是一片痛惜之情,卻無法看出真實想法。
隻有李晏辭一臉的無可奈何,像是一隻被在眾目睽睽之下揭穿傷疤的白鶴,風骨傲然卻無法為自己辯駁,隻好將老皇帝的好意連帶著那樁任務一並領了下來。
下了朝會後,老皇帝老態龍鐘地朝後宮擺駕,一路上那張布滿皺紋的臉上莫名帶著絲笑意,像是困惑已久的問題終於有了答案,又像是終於鏟除了自己的心腹大患,總覺得這宮中到處都是神清氣爽,連帶著那寒風都看著順眼多了。
不遠處的貴妃宮殿金碧輝煌,各種玉石雕刻的工藝品擺了滿院,在雪後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格外耀眼奪目。
他命人直接擺駕到貴妃宮中,全德扶著他顫顫巍巍地走了進去。
佟杳早就在殿裡等候已久,穿了一身銀絲錦繡百花裙,細細地化好了妝容,額頭上點綴著一粒朱砂痣,顯得整個人純真又妖豔。
她赤著腳將老皇帝迎進殿內,係在白皙的腳腕處的金鈴鐺在她的動作下發出叮叮當當的響聲,在空蕩的宮殿中顯得格外引人注意。
老皇帝現在心情好了很多,伸出手便要往那鈴鐺上抓,佟杳一掀衣裙,扭頭嬌哼一聲躲了過去。老皇帝抓空後也沒生氣,一把抓住了佟杳的衣裙將她攬在了懷裡,雙臂緊緊地將她摟住,臉埋進佟杳地頸窩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下一秒就被懷裡的美人用力推了出去,隻見那美人美目微瞪,嫣紅的嘴唇輕輕張開:“哼,今天殿上發生的事情臣妾都聽說了,陛下既然相信尊貴的太子殿下,不信我們母子倆,那還來臣妾這宮中做什麼,看臣妾如何傷心流淚嗎?”
她說著主動將白皙的胳膊攀上了老皇帝的肩膀,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樣,眼角微微含淚好不可憐。
老皇帝看她哭了,忙不迭地開口哄道:“朕如何不信任你們母子倆呢,隻是晉琊生性調皮,不多磨礪磨礪如何能為以後做好準備啊,至於晏辭畢竟是先皇親自定下來的太子身份,你以後說話還需謹慎些,免得被有心之人誤會。”
說著,伸出手指勾了勾懷裡美人的鼻尖,惹得佟杳又嬌嗔地瞪了他一眼。
“還有啊,陛下乾嘛要開國庫啊,明明已經給過一回了,不管過程怎麼樣結局變成現在這樣子,不就是他們自己活該嗎,乾嘛還要再為他們收拾爛攤子啊,專心和臣妾一起玩耍不好嗎?”
老皇帝半開玩笑地說道:“天下當然沒有免費的午飯,你不必管此事,再管此事朕看你都要愁出來皺紋了。”
佟杳一聽立馬伸手往自己臉上摸去,聽到老皇帝似有似無的保證後這才放下了心,柔若無骨般倒在了老皇帝的懷裡,用披散著的青絲偷偷戳著老皇帝的臉龐,細看之下眼裡卻是淡漠無光。
謝府內,謝晚宜一聽丞相下朝後所說之事,便立刻聯想到了前世裡發生的那件事情,她又在心裡細細地推演了一番,確定哪怕太子那邊的路行不通也能有後備選擇後才喚春芙陪著一起前去太子府。
路上春芙心疼地拿著冰格給自家小姐的額頭冰敷,看著那紅腫的一片心裡彆提有多難受了,連帶著對那位害得小姐受傷的太子殿下也有了些許不滿,肉嘟嘟的小臉氣鼓鼓的。
謝晚宜覺得有趣,掐了一把她肉嘟嘟的臉頰,開玩笑逗她開心:“再這樣用皺巴巴的小臉看著我,我倒要誤以為你對你家小姐有什麼不滿意的地方了。”
春芙聽見了連忙揉了把自己的小臉,努力展開來一個笑容以示衷心。
謝晚宜微微眯上了眼,在暖和的馬車中睡了過去。
到了太子府中,謝晚宜帶著春芙到殿內等候,過了一會兒,李晏辭穿著一身朝服走了進來,謝晚宜拉住一旁像是炸了的爆竹一般的春芙,微微向李晏辭行了一禮。
她見他滿臉疲憊,臉色也有些蒼白,便開口直言道:“殿下,今日朝堂上的事情晚宜已經從家父那裡得知,不知殿下打算如何處理此事?”
李晏辭伸手揉了揉額頭,眉頭微微皺起:“父皇已經命人從國庫中取出一部分資產來填補空缺,謝小姐不必為此事擔憂。”
謝晚宜見他難受得厲害,示意春芙去倒杯茶水來,把春芙支走後,她話語突然變得格外犀利:“殿下,陛下此次如此乾脆利落地同意從國庫中取出銀兩來,您就不覺得有些不對勁嗎?”
李晏辭眼神忽然變了,他用手指輕輕敲了敲桌子,語氣裡帶著分威脅:“謝小姐慎言,父皇已經做到了這等地步,於情於理都不該受到如此揣測,若是被有心之人聽了去,謝小姐就沒有想過會是什麼後果嗎。”
謝晚宜後退一步,眼神裡帶著絲堅定,她看著李晏辭那雙好看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若得殿下庇佑,願以身為殿下開路,隻求殿下保全謝家。”
李晏辭擺了擺手,眸色淡淡:“嚇唬你的,謝小姐彆當真啊。你說父皇答應此事不太對勁,可否仔細為本宮講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