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突然凝滯了一瞬,殿外的寒風不斷地擊打著門窗,發出一陣陣聲響。
“說得不錯。”李晏辭突然低頭笑了起來,眼底卻不帶笑意,他緩步走到謝晚宜身旁,輕輕拂去了她外衣上沾到的幾片花瓣。
“謝小姐既然已經有了思路,那便順著查下去吧,但猜測本宮想法這種事情,還是少做為好。本宮等著你的好消息。”
李晏辭開口喚來管事,吩咐他將謝晚宜送回丞相府。
待謝晚宜走後,隻見那陳坪赫然又回到了殿內,他一改剛剛莽撞的作風,衝李晏辭行了個禮:“殿下,謝小姐分析的與殿下所想竟然如出一轍,可要我再去試探試探?”
李晏辭坐到桌邊,又拿起那份名單看了看:“不用,你今日開口後這幾個人迅速反應過來,想要加入調查。想必細作自己也藏不住了,你去跟著她,必要時候可以幫上一幫。”
陳坪突然麵帶欣喜,那張黑黝黝的臉上都沾了幾分喜色,自打他來,就沒見過殿下與誰家的姑娘走得如此近,今日看來倒是有戲。
李晏辭眉頭皺起,看陳坪那副表情,便知他誤會了,他沒有故意解釋,隻是又說了句:“她若死了,丞相那老家夥怕是會鬨得不可開交,麻煩。”
陳坪連忙稱是,心道主子還真是冷酷無情,怕李晏辭再看出來他的想法,慌忙領了任務退了出去。
謝府,謝晚宜剛一回到家中,便聽到三皇子登門拜訪的消息。
那小廝一副慌慌張張的樣子,急得滿頭大汗:“小姐,您可算是回來了。老爺正在屋裡和三皇子下棋呢,說是讓您回來立馬過去。”
謝晚宜心裡暗自一驚,她把太子令牌丟失的消息傳播開之前,就已經料到三皇子會打聽得到,隻是今日她剛剛在太子府中說此事由自己調查,李晉琊便找上了府。
那細作莫不是與他有所關聯?
她快步走入房中,見父親和李晉琊各坐一邊,棋局正下得激烈。
謝山河手執白子,捋著胡須正想著從哪下,看見謝晚宜進來,忙看了眼李晉琊和那小廝。
“三皇子這是何意?你我下棋,為何將晚宜叫來?”謝山河語氣嚴肅,給一旁的管事使了個眼色,將那準備討賞的小廝強行帶了下去。
李晉琊見被發現,不緊不慢地說道:“丞相何必如此,我與晚宜的婚事雖因種種原因推遲,可到底還是沒有取消,本宮這也是想和晚宜提前培養培養感情啊。”
說話間,黑子已經將那白子團團圍住,李晉琊眼神犀利地看了眼謝晚宜:“本宮今日來聽說了些風言風語,傳聞晚宜今日來與皇兄走得格外近,這可真是讓本宮心寒啊!”
謝山河皺眉又下一子,堪堪將局勢往回扳了扳,他抬起頭來:“傳聞中所講皆是空穴來風,三皇子不會輕信了傳聞吧。”
李晉琊輕笑,拉著謝晚宜的胳膊將她拽了過來:“本宮自是不信啊,丞相這麼擔心乾什麼?”
謝晚宜被拽過去,索性坐在了兩人旁邊,她正斟酌著如何開口,李晉琊便又下了一棋。
那一子正好將白棋的後路全部壟斷,言外之意明顯。
李晉琊慢悠悠地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晚宜你看,本宮的棋藝好不好?那些民間傳言本宮怎麼會信呢,畢竟你我有父皇欽定的婚約在身,現在自然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他拍了拍謝晚宜的肩膀,笑道:“今日與嶽父大人交手,本宮甚喜。不必想念本宮,本宮這些日子屬實悠閒得很,便多來陪丞相下棋如何?”
謝晚宜咬了咬牙,攥緊了手裡的帕子,聞言一笑:“那是自然,殿下放心,晚宜會謹記殿下所言。”
她看了眼臉色不好的父親,親自將李晉琊送出了府:“殿下,風雪交加,道路甚滑。可千萬不要出什麼意外為好,否則還怎麼陪父親下棋呀。”
李晉琊故意歎了一口氣:“那是自然,晚宜若真像傳聞所說,倒是讓本宮不好辦了啊。”
謝晚宜見他如此模樣,定是拿到了她調查令牌丟失的證據,柔和地說道:“殿下便如此懷疑晚宜嗎?若是沒有證據,我可是不依的。”
說話間,眼神緊緊地盯著三皇子的神情,隻見他神色從容,一點兒也不見慌張的樣子。
“本宮沒給晚宜定罪,怎麼晚宜還自己討要起證據來了?”他說得好笑,拿長袖捂住臉直笑彎了腰。
謝晚宜見問不出什麼,便也沒再開口,隻好代父親將三皇子送到了馬車上。
馬車在風雪中逐漸遠去,謝晚宜回到府中,看著麵色凝重的父親,心裡很不是滋味。
謝山河閉了閉眼睛,看起來蒼老了很多,見謝晚宜回來,他把棋盤上的棋子一顆顆地放入簍子中,沉默片刻說道:“晚宜啊!你平日裡最為乖巧懂事,怎麼會在這種關頭幫太子做事呢,你可彆想瞞著我,我是老了又不是傻了。若三皇子今日沒有足夠的證據,他是不會做到這種份上的啊。”
他把道理一點點地掰碎,想給女兒好好講講其中的利害關係,就像小時候偷偷教謝晚宜識字看書一般。
謝晚宜眼眶突然濕潤,她拎起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淚水,隨後撫了撫衣裙跪在了地上。
謝山河見她突然跪下,以為是自己話說得太重,連忙起身就要扶她起身。
卻被謝晚宜溫柔而堅定地拒絕了:“父親,女兒不孝,讓您擔心了。隻是李晉琊不是良人,亦非明主。女兒不願為他所困,亦不想謝家栽在他的手中,這才選擇接近太子,讓父親擔憂是女兒之過。”
她跪得筆直,明明身居下位,卻仿佛天不怕地不怕,眼底全是對於現狀的不甘。
謝山河看著長大的女兒,心裡一時感慨萬千,他強行將謝晚宜拽了起來,腳下一絆險些摔倒。
謝晚宜連忙扶著他,謝山河擺了擺手,一聲不響地走了出去。
謝晚宜心中傷感,她雖沒想過父親原諒自己,卻也沒受過家人如此冷落,一時之間難以自抑。
誰知丞相大人前腳剛剛邁出門去,後腳又收了回來。
“晚宜啊,父親不是怪你,你的心思父親都懂,讓父親好好想想。”謝山河怕她多想,又轉過身來囑咐了幾句。
謝晚宜心裡一暖,點了點頭,連忙走過去攙住他,將人扶了回去。
等到傍晚時分,謝晚宜沒有等到父親的答複,心中不免對自己產生了些許懷疑,她今生隻想保住相府,向那些人複仇,忽視了對此毫不知情的父母。
她正在想著怎麼把此事說開,房門就被輕輕推開了。
一個美貌的婦人走了進來,她把門關緊,不讓寒風進來,又坐到了謝晚宜的床邊。
謝晚宜見到她微微一愣,張口喚了聲娘。
那婦人應了一聲,伸手摸了摸謝晚宜的額頭:“你呀,還是小時候的樣子,自己認定的事情便誰也阻止不了。你父親把事情都告訴我了,我雖然不懂什麼國事,對你的關心卻是不假的。”
謝晚宜用臉頰蹭了蹭母親的手,有些糾結:“母親,你覺得我做得對嗎?”
秦穗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臉:“母親不懂這些,不過你父親悄悄跟我說了,說你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他很高興。”
“既然你高興,那母親也便高興,你父親也是如此的,隻是他那人一貫愛麵子,今日當著你的麵輸了棋,又險些摔倒出醜,才求著我來找你呢。”
謝晚宜聽後忙把頭轉了過去,她想起前世裡,母親在父親出事後也是這樣安慰她的,那雙手像兒時一般摸著她當時散亂的發髻,明明自己都害怕得聲音發著顫,卻還是緊緊地把她抱在懷裡。
她這輩子絕對不會再置相府於險境之中了。
謝晚宜擦乾眼角的淚水,緊緊摟住了秦穗:“娘,你放心,女兒以後行事一定和你們好好商量,絕不會再讓你們擔心了。”
秦穗回抱住她,唱起來小時候聽的搖籃曲,一下一下地拍著謝晚宜的後背,無聲地安慰著她。
清晨,天空逐漸升起一抹紅色,謝晚宜從睡夢中醒來,猶豫一瞬,點燃了那支紅燭。
鬼魂們這次來得格外迅速,一個個擠得不像樣子。
有隻小鬼被推了出來,咿咿呀呀地說:“小姐,您這次有什麼吩咐呀,我想吃糖葫蘆啦!”
謝晚宜被他逗笑:“好,你聽話便給你買。”
“我想讓你們去給三皇子找些事情做,他說要日日來相府看我,若是這樣,我可怎麼喚你們出來玩呢,我怕也是無法給你們帶好吃的了,被他發現可是殺身之禍啊!”
那隻小鬼最好忽悠,麵上瞬間就帶上了對三皇子的不滿。
“小姐,您放心!我一定不會讓三皇子有這等時間,不會讓他沒收我糖葫蘆的!”
其餘的鬼魂見狀也紛紛答應下來,連忙表示甭管是誰,都彆想阻止他們為小姐效力。
謝晚宜這才滿意地笑了笑。
那隻好忽悠的小鬼摸了摸腦袋,想了半天也沒想明白小姐為什麼不對自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