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仁十一年,先帝病逝,皇長子繼位,年僅十三,國師從旁輔治國,楚地興修仙拜神之風。
城外一間酒肆,此時正是人聲鼎沸,一身黑衣的少年抱著劍走進來。
過寬的帽簷遮住了他的神色,店小二一瞥這少年的打扮,心下明白了幾分,頗為殷切地上前:“仙君,您來點什麼?”
“燒壺酒來。”他的指尖勾著一個小荷包,輕輕一拋,落在小二的手心。
小二熱情地把他帶到了樓上靠窗的位子,往下一瞥,便能將臨江的好景收入眼底。
少年麵上沒什麼表情,隻又壓了壓帽簷,他似乎是極累,靠在椅背上昏沉入睡。
可惜他還沒來得及多安一會兒神,腰間的玉牌閃過一絲光亮,他拿過玉牌,注入一絲靈力,文字便浮現了出來。
【臨江城有異變,速回。】
少年抓著玉牌的手指猝然一緊,緊接著隔空點了幾下。
【知道了。】
那邊倒是回的很快。
【沈少爺,快點的吧,大師姐快回來了。】
沈桓沉沉一歎氣,他端起剛熱好的酒,往懷裡一揣,翻身躍下了樓。
他使了個劍訣,好讓自己能穩穩踩在劍上,他的佩劍抖了兩下,仿佛是因為他粗暴的對待在不滿。
沈桓沒理自己的劍,暮景明的消息就沒停過,他隻看了一眼,便催道:“快點,二狗,暮晟等不及了。”
被他叫做二狗的本命劍更用力地甩了兩下,也沒能把主人給翻下去,認命地加快了速度。
沈桓很顯然就是使喚慣了的,在被自己的本命劍翻來覆去了好幾個來回,依舊麵不改色心不跳地站到暮景明的麵前。
暮晟麵上還是一副溫文爾雅:“沈少爺來了?”
沈桓眉一挑,嗯了一聲,手腕挑起,劍鋒朝著暮晟胸前刺去。
暮景明堪堪躲過這一劍,才終於叫道:“師弟,你再來晚點都可以給臨江城收屍了。”
沈桓懷裡還揣著溫酒,問他:“臨江是怎麼回事?”
說起正事,暮景明眉頭擰緊,也知道此事要緊,他壓低了聲音道:“這裡確實是有鬼修的存在痕跡。”
“嗯。”沈桓臉上的笑意儘退,看上去竟有幾分冷意。
看起來竟有幾分像師尊……
暮景明打了個哆嗦,不敢再往細裡想。
沈桓研究了一會兒他倆手裡的情報,雙手微微一拍,暮景明就主動湊了過去。
倆人加在一塊也湊不出來一個腦子,最後,暮景明給出了解決辦法:“把那鬼修殺了,臨江不就安全了嗎?”
沈桓一時語塞,又覺得沒什麼問題,他這邊還糾結著,那頭暮晟已經抓好符準備捉鬼了。
“冷靜點!”沈桓把人給摁住。
好在這時,能救他們命的女人回來了,玄峰山的大師姐宴清秋,也是為數不多能讓沈桓和暮景明和睦相處的人。
大師姐身著一身紅衣,勁瘦的腰身被一根細細的墨色綢緞裹住,她手裡拿著的劍還在往下滲血,暮景明隻覺得煞人,半分不敢挨近。
暮景明一向有些怵她,猶猶豫豫地看向沈桓。
於是這種情況下,就隻有沈桓來了。
沈桓一歎氣:“師姐,我們能了解到的情況是,現在不僅僅是臨江城,整個楚地可能都成為了鬼修……”
他話沒說完,但語意已然很明顯。
宴清秋點了點頭:“我剛剛查到,臨江城的異變是從幾日前的城主府所開設的宴會開始,你們是要跟我一起去查,還是留在這裡?”
沈桓先應了下來,看著他決定去,暮景明才猶豫著也點頭。
宴清秋沒注意到他們倆的暗潮洶湧,隻叮囑:“這次臨江城的任務不要勉力,你們跟著我一起,注意安全,師尊那邊我自會去說。”
眼瞧著麵前兩人都應了聲,宴清秋才滿意地昂了昂首,從靈戒裡拿出一張符咒,注入靈力後,便將他們籠罩在其中。
幾秒後——
“哎呦。”暮景明摔了個四腳朝天,揉著腦袋痛呼。
沈桓嗤笑一聲,嘴上倒也沒說什麼,暮景明還要再說點什麼,師姐的目光一挪過來,他也噤了聲。
宴清秋對他們的事不感興趣,她麵色冷俊,隻道:“跟緊我。”
兩人連忙跟上,又走了幾步,便看見城主府的側門開著,趁著輪班的侍衛不注意時,幾人溜了進去。
暮晟是頭一回下山,看什麼都稀奇,悄聲問:“我們為什麼要偷溜進來?”
沈桓撇了他一眼:“那你站那兒拉著喇叭喊一嗓子,說我們要進來了,你們都讓讓。”
暮晟訕笑兩聲,被宴清秋隔空在腦門上點了一下,大師姐的聲音冷冽,不容絲毫錯處:“認真點,接下來我去四處找找線索,你們先自己隨便走動吧。”
沈桓懷疑她想說的是,讓他們倆隨便在一邊玩,彆耽誤了她完成任務。
對這個任務,沈桓其實有些了解,在學宮派給他這個任務時,他就知道臨江曾經有鬼修出現的痕跡,而更令他覺得奇怪的是,他那位早就不管這些凡事的師尊,在去叩天問道前,曾單獨對他說:“你在臨江城看到的一切,都要如實告訴我。”
沈桓並不理解師尊說這句話的意思,不過作為合格的內門弟子,他當然不會去問這是為什麼,接下學宮的任務後,就跟著宴清秋來到了臨江城。
不過據他所知,晏清秋此行的目的也不僅僅是調查這麼簡單。
他的視線落在一旁傻樂的暮景明身上,忽的沉沉歎了一口氣,抬手在人腦袋上揉了一把:“我們也走吧。”
“我們去哪?”暮景明環顧了一圈四周:“我感覺這裡有點不對勁。”
沈桓側身抱著劍,腳尖一點,翻上屋頂:“嗯,是有點古怪的地方。”
“你說學宮為什麼隻讓你來?”暮景明東看看西瞅瞅,生怕不被看見似的。
“我不知道,我接到任務後,師尊也讓我來看看。”沈桓搖了搖頭,下意識壓低了帽簷,遮住大半張臉。
“!”
沈桓拉過走在自己身側的暮景明,堪堪躲過從身後走來的暗衛,這些人無聲無息,如果不是沈桓的直覺,他們大概就暴露在人前了。
“你怎麼發現的?”暮景明小聲問道。
沈桓搖搖頭,同樣小聲道:“直覺。”
好在接下來他們沒有再遇上這種情況,隻是繞著城主府兜了一圈,他們也沒發現到底是哪裡很奇怪。
兩人正琢磨著從哪裡入手,腰間的玉牌先亮了起來。
【正門的右邊,有暗道,我在這裡等你們。】
沈桓愣了愣,問:“你還記得正門在哪裡嗎?”
城主府實在是太大,等他們倆終於找到正確的位置時,晏清秋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她蹙眉:“你們怎麼來的這麼晚,算了,和我來。”
對暮景明差不多算得上是譴責的眼神,沈桓隻當做沒看見,誰讓暮景明也是個不記路的。
晏清秋邊帶路,便解釋說:“我在後院發現了鬼修的蹤影,你們小心一點。”
“好,我們知道了。”暮景明緊緊跟在沈桓身邊,生怕又被暗衛發現了。
但他們這一路上都沒有再遇到暗衛,沈桓心底不對勁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可他說不出來這是為什麼,想必宴清秋也是不會聽他的。
直到他的視線忽然垂下,落在牆根處不知道是誰掉落的玉佩上。
“那是誰的玉佩?”暮景明也看見了,率先朝那邊走過去。
沈桓下意識朝著自己胸口摸去,摸到熟悉的,溫熱的玉才放下心來。
暮景明撿起玉佩,仔細看了一圈。看向沈桓:“師弟,這不是你的玉佩嗎?”
沈桓搖頭:“不是我的。”
但他不會連自己的玉佩都認不出來,暮晟手上的那枚,和他掛在身上的這一枚玉幾乎一模一樣。
如果不是確定玉還在自己身上,他應當也會認錯。
晏清秋轉過身:“你們在乾什麼?”
“哦···”暮景明剛要說點什麼,沈桓一把捂住他的唇,打哈哈道:“沒什麼,師姐,我們繼續走吧。”
暮景明眼珠子一轉,也沒說什麼。
直到晏清秋轉過身去,沈桓才鬆開了他,同時接過他手上的玉佩,輕輕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暮景明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上前走到晏清秋身邊,沒話找話說。
這也讓沈桓有些閒心去看手裡的玉佩,隻是他總覺得背後有人在注視著他,可一轉頭,什麼都沒能發現。
他的視線則落在晏清秋身上,在重新和她相見後,那種異感被放的更明顯了。
這讓他可以肯定一件事——晏清秋一定是出了什麼事。
現在在他們麵前的這位,並不是真的大師姐。
這都什麼事啊,沈桓忍不住在心底歎口氣,早知道此行這麼麻煩,他就不來摻和了。
他心頭想著事的功夫,晏清秋已經把他們帶到了偏房,一踏進來,沈桓就感覺到了濃濃的惡意。
他和暮景明一對視線,隨即一個抬腿踢去,另外一個緊跟著將劍猛然刺出!
沈桓握緊了劍柄,死死地把人抵在房門上:“你到底是誰?”
晏清秋被刺中胸口,血從衣襟裡滲出,眼裡卻帶了一絲笑:“你不怕傷到你師姐嗎?”
“少在那裡鬼扯!”沈桓厲聲道:“我師姐去哪了!”
“沈桓!小心!”
暮景明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可到底還是晚了一步,被刺中胸口的紙人晃晃悠悠落在地麵上,與之同時出現的是一陣令人惡寒的琴聲。
沈桓堪堪架起劍身,躲過致命的一擊,卻沒來得及閃過下一擊,琴聲恍若光影,割破他的側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