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半日,烈日當頭照的金禪子皮膚生疼,此處比月牙城沙漠的沙質更加鬆軟,小白不小心踩在一處塌陷的沙地上馬蹄一滑摔在地上,人仰馬翻,金蟬子從馬背滾落,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後爬了起來。
走上前輕輕拍了小白,歇息了片刻後金蟬子牽著小白行走在沙漠中,一回頭發現自己一路行來的腳印早已被黃沙掩埋,仿佛從來沒有人來過一般。
他取出皮囊水壺大口喝了幾口水,給小白喂了些水,小白在沙地中熱的不停地嗤嗤吐舌頭哈氣,喪著頭被金蟬子牽著往前走去,金蟬子隻覺得自己的雙腳像踩在火焰山上一般,燙得他踩一下跳一下向前走。
突然一陣風沙襲來,金蟬子伸手將鬥笠拉緊伸手擋了擋迎麵而來的風沙,還是吃了一嘴沙子。
熱浪伴著熱風向金蟬子襲來,衣衫早已經濕透,他覺得自己好像快熟了,回頭摸了摸小白道:“早知道該問樹精要片葉子的。”
小白抬頭看了看金蟬子又垂下眼皮低著頭,金蟬子突然覺得腳下踩到一塊什麼東西,低頭一看是一具白骨。
或許是以前行走在莫賀延磧卻不知為何命掩黃沙的人吧?金蟬子停了下來,
用手將黃沙刨出了個坑,將骸骨掩埋金沙裡,抬頭看了看即將西沉的太陽,擦了擦臉上汗水,往沙地坐去,剛坐下又刷一下地彈跳了起來。
小白抬頭眨巴著個大眼睛看了看金蟬子,金蟬子揉了揉屁股道:“燙!燙屁股。”
小白嗤嗤兩聲,金禪子道:“好你個小白馬,你是在笑我嗎?”
小白甩了甩尾巴,金蟬子雙手合十念起了往生咒,無論你因何原因命掩黃沙,都希望你能得到安息。
超度完亡者亡魂後,金蟬子又牽著小白朝前走去,入夜的莫賀延磧寒冷異常,從法戒中取出青海龍王送的棉衣,給小白身上也裹了一件,一人一馬趕路多日,此刻已經疲憊到了極點。
實在是走不動了,金蟬子取出水壺和草喂著小白道:“咱們兩今晚得睡在沙漠中了!”
大漠中夜色十分美麗,一抬頭便可以看見漫天繁星像星海般環繞在身邊不住地流轉。
金禪子已經身心俱疲,沒有心思去賞景,一人一馬靠在一起在茫茫沙海中睡了過去,金蟬子覺得自己這一覺睡得十分沉,再醒來時太陽已經升起。
手下不知摸到個什麼東西,低頭一看白森森的,用手刨了刨,竟然又是一具白骨,白骨上還有一串魚骨項鏈。
金蟬子喃喃道:“我是為了去天竺求取真經才來到這裡,你又是為什麼走進這八百裡沙海的呢?喪命於此時你在想些什麼?有沒有後悔過來這裡?”
將骸骨埋進黃沙中,金蟬子照舊念起了往生咒超度亡魂。
金蟬子將亡魂超度後拉起小白道:“走吧,我們得繼續趕路了,咱兩個必須儘快走出這片沙海。”
還不到巳時,太陽便火辣辣地烤在沙地上,烤在金禪子身上,金蟬子摸了摸臉,從法戒中取出一麵鏡子,:“哎呀呀,我的天,臉皸裂了,你說你怎地也不護著我?”金蟬子抬手看了看手腕上佛珠。
將鏡子收起取出水壺喝了幾口水,正準備給小白喂水,小白突然一聲急切嘶鳴,一頭頂在金蟬子後背,一隻馬蹄將金蟬子踹了出去,金蟬子連人帶水壺摔在沙地中道:“小白,你作甚?”
身側聽見小白不斷地嘶鳴,顧不上撿起掉在沙漠中不停地往外流水的水壺,趕忙爬起來一看,小白正在往沙地裡陷,不住地掙紮用馬蹄在沙漠中刨著,可陷落的速度卻越來越快了。
金蟬子驚叫道:“不好,流沙!小白不要動了,這是流沙,越掙紮陷的越快。”
說著將身上僧袍脫下朝小白扔去道:“咬住我的衣服,我拖你上來。”
小白咬住衣服,不住地嘶鳴,金蟬子趴在沙地中死死的拽著衣服,用儘全身力氣將馬兒往出拉。
流沙下似有千萬隻無形的手在將小白馬往地底下拽,金蟬子險些被拖進流沙中,嗤拉一聲衣服從中間被撕裂,眼看小白就要陷進流沙中,他心下焦急突然急中生智將小白收進了法戒中。
金禪子就著沙地滾下了沙坡,躺在地上半天沒緩過勁兒來,鬥笠不知滾落到了何處,剛才慌亂之中法戒裡幾個皮囊水壺掉出,水早已經撒在沙上被烈日揮發的一滴不剩。
金蟬子看了看就隻剩下一壺水了,該如何靠這最後一壺水堅持著走出這八百裡沙海才好?
太陽烤在臉上火辣辣的疼,眼睛也被刺的生疼,他索性將衣服蓋在頭上,就這樣躺在沙地中睡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他坐了起來。
對著法戒中的小白說:“你先在裡麵睡一覺吧,裡麵還能舒服些,不用跟著我在這裡受罪,我們隻剩下一壺水了,該如何是好?”
金蟬子看了看四周除了黃沙還是黃沙,一望無際沒有儘頭,他發現自己已經分不清方向了,該往何處走才是?
金禪子坐在沙地中思索片刻,起身憑著直覺往回走去,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在沙漠中嘟囔道:“不去了,不去了,這經不取了,回家,回玉門關去。”
“小白我帶你回長安去,咱們不去天竺了,這經誰愛取誰去取,眾生誰能渡誰去渡。”
“回不了靈山便回不了靈山吧,做個凡人消磨一世也未嘗不可。”
話音剛落一陣勁風襲來,卷著黃沙漫天飛舞,天色一片昏黃,就像和這黃沙大漠連在了一起,金蟬子好幾次差點被風吹上天,於是他強穩住身形坐在地上默念起了心經。
狂風卷沙不停地拍打在他的臉上身上,他無法睜眼,隻能緊閉雙目,沙子還是灌進了他五竅之中,一時有些無法呼吸。
他覺得自己就要窒息了,於是將衣服蓋在頭上,一隻手緊緊抓住,低下頭默念心經,另一隻手不停地撥動佛珠。
不知過了多久,風終於停了,金蟬子的身上全是沙,幾乎已經快被埋沙中。
他覺得自己的四肢已經冰冷僵硬,胸口悶的無法喘息。
將衣服取下,晃了晃腦袋,又將頭上臉上的沙子擦了擦,吐了幾口口水,嘴裡全是沙子,他費力地將自己從沙地中刨了出來,在地上打了個滾,索性躺在沙地中。
搓了搓四肢,拍了拍僵硬的臉頰,金禪子站起來繼續往回走,走了不知多久又看見了幾具白骨。
輕歎一聲他想起了自己初到凡間幼時東土飽受戰火摧殘的百姓,想起了長安城被災難席卷的人們,想起了同叔和柳公子,想起了一路走來所見民生疾苦,想起了烽火台的將士們......心道:“凡人一生活在苦難中都沒有被消磨意誌,尚且意誌堅定,我又豈能輕言放棄?”
佛祖,方才弟子不該動了回去的念頭,是弟子禪心不穩了。
依舊將這些骸骨掩埋超度後,他對自己道:“東土的百姓們還在受苦,金蟬子,你必須得去將真經取回,渡萬民之苦。”
從地上爬起來,轉頭朝身後走去,其實他早已經分不清方向了,即便抬頭看著太陽,他已經無法在八百裡流沙中分辨東南西北,更無法分辨時間,隻能憑著直覺往一個方向走。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現在是何時,他隻記得日月輪轉已經是第五次了,最後一口水也被自己喝完了,皮囊水壺中再也倒不出一滴水來。
烈日當空炙烤著大地,似乎越來越熱,沙海中沒有一處可以庇蔭的地方。
他實在是走不動了,索性背朝太陽坐在沙地中,將衣服蓋在頭上看著自己的影子,恍惚間他覺得自己的影子似乎動了動,替自己遮擋住了烈日炙烤。
就這樣坐在沙漠中坐到了夜幕降臨,冷如寒冬,他起身裹著衣服繼續憑著直覺朝一個方向走去。
嘴唇臉頰皮膚早已經乾裂,他太渴了隻能舔舔自己嘴唇,口水碰到皮膚時蜇得他生疼。
夜色下,一個步履蹣跚的僧人裹著衣服走在茫茫大漠中,身後一串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僧人仿佛就像一隻落進八百裡沙海的螞蟻,在無邊大漠中顯得孤寂又渺小,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吞噬在沙海中。
天亮後,沙漠又變成了那座火焰山,金禪子繼續背對著太陽坐在沙地中,將衣服蓋在頭上,靠自己的影子庇蔭。
隨著太陽不斷變化,變換方向坐下。
有一瞬間,金蟬子腦海中突然閃過一些零星片段,總覺得自己這些年一路行來的事似乎有些熟悉之感,總感覺自己此刻坐在此處備受煎熬的場景似乎自己好像早就在哪裡見過了?
但是實在想不起來是哪裡見過,難道是夢中。
許久沒有吃過東西也沒有喝過一口水了,他覺得自己的後背和後腦勺被太陽烤的似乎要炸開了,每一寸皮膚被炙烤的如撕裂開般地疼,腦中有些缺氧,於是放棄了思考。
他覺得自己這具凡人的軀體已經到極限了,舔了舔乾裂的嘴唇,咽了咽口水,發現自己嘴中好像連口水都沒有了,喉中乾疼。
坐在沙漠中艱難轉過頭看了眼頭頂當空的烈日道:“小金烏,烤死我對你有什麼好處?聽話本中講你還有九個哥哥,被人用弓箭射死了,射死你九個哥哥的人又不是貧僧,你我什麼仇什麼怨?”
金蟬子聽到自己嘶啞的聲音在說:“小金烏,你在九重天聽不聽得到貧僧講話?”
“小金烏,好歹曾經都是仙友,沒必要這樣吧?”
金蟬子覺得自己開口說的話一出口似乎就被太陽烤化散在悶熱的空氣中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他覺得太陽好像比剛才更加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