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子覺得心裡有些悶悶的,像是被錘子錘了一下,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眼下天色已快大亮自己又不能貿然出寺去尋找,一夜未眠此刻困意全無,坐在蒲團上開始打坐,嘴裡中不停地在念般若經,心中卻感覺十分煩悶。
早膳也沒用幾口,有僧人來找金蟬子論經,金蟬子有些不在狀態,僧人問道:“師兄,你今日怎麼心神不寧,可是在為通緝一事憂心?”
金蟬子搖搖頭道:“今日晨時我發現我那徒兒的包袱和人都不見了,不知是不是拋下我走了。”
僧人道:“怪不得今日不見小石。”
另一個老僧道:“今日天剛亮時我見到一個人背著包袱離開了寺院,現在想來那人倒是有些像小石。”
僧人道:“萬般皆是緣法,如今你被官府通緝滯留瓜州,還不知後麵是何情景,你那徒弟生了恐懼退縮之心也是人之常情。”
老僧道:“對啊,玄奘,你莫要傷懷,說不定他隻是有事出去了,還會再回來的。”
金蟬子點點頭,總覺得這場景似乎在何處見過,卻怎麼也想不起來,頭隱隱地疼了起來,金蟬子扶著頭道:“這過去之弦後勁真大!”
傍晚時分,一個小和尚興衝衝地跑到禪房道:“玄奘師兄,小石回來了!”
金蟬子懸著的心一鬆,從蒲團上起身,枯坐一天腿有些麻了,險些一個沒站穩跪在地上,小和尚一把扶住金蟬子,道:“師兄,小石回來你也不必如此激動,向佛祖行此大禮吧,一天水米未進了,這下總該寬心了吧!”
金禪子笑了笑活動了一下腿,忍住頭疼,隻見石磐陀背著包袱從外邊走來,一見金蟬子撲通一下跪在金蟬子麵前哭道:“師父,弟子錯了,弟子不該生了二心,撇下師父,偷偷跑了不告而彆,弟子錯了,師父就原諒弟子吧!”
小和尚道:“我去為你們備些飯食和熱湯。”將門關上退了出去。
金蟬子將石磐陀一把扶起神色認真地問道:“我明白你內心恐懼,可既然你已經離我而去,為何又回來了?”
石磐陀見金蟬子神色又撲通一下跪倒在地道:“師父,大唐律令森嚴,偷越邊境者死罪,我還有家人,心中確實害怕,所以才存了逃跑的心思”
石磐陀抬眼看了看金蟬子:“可是我又怕師父被官兵抓住供出我來,思來想去還是回來了,不如!不如師父主動去官府投案吧!免得牽連我等。”
金蟬子聞言心中不知為何有一絲失望開口道:“你倒是個誠實的,我曾同你說過我是奉佛祖之命去天竺求取真經,我絕對不會去自首的,就是用儘一切辦法我也要向西而行求取真經。”
金蟬子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石磐陀閉上眼睛揉揉太陽穴道:“師徒一場,前路凶險,你若怕受牽連鐵了心要走,我也絕不攔你,我若是被抓更不會將你供出,你要走現在便趕緊走吧。”
石磐陀抬頭看著金蟬子,嘴張了一張道:“師父,真不會將我供出?”
金蟬子道:“我以我的神格保證。”
石磐陀突然哭道:“師父,莫要怪我,我隻是個凡人,哪見過妖怪哪見過這些場麵,師父您如今就算自己被抓也不會將徒兒供出,徒兒十分感動,這叫徒兒還如何狠得下心棄師父而去呢!”
金蟬子聞言看著石磐陀心中一喜,石磐陀抱著金蟬子大腿哭道:“師父如此對我,我不走了,不管前路多麼艱難,必隨師父西行去求取真經。”
金蟬子聽著心裡一軟將石磐陀扶了起來,道:“行了,男子漢大丈夫怎麼動不動就哭,你這一臉大胡子模樣哭起來可真是太詭異了。”
石磐陀將眼淚一擦道:“師父,莫要怪徒兒了。”
金蟬子道:“為師不會怪你,你跑出去一天用飯了沒?等會隨我用些齋飯吧!”
金蟬子覺得頭又開始疼了起來,用過飯後沉沉地睡了過去,天蒙蒙亮時,隱隱約約感覺似乎有人拍了拍自己,拽了拽自己的手,可是眼皮太重根本抬不起來,又沉沉地睡了過去。
再睜開眼睛時已經是午時了,睡醒後覺得頭痛減輕了許多,起身倒了杯水飲下奇怪道:“也不知道小石去哪了?怎地又不見人了。”
話音剛落隻聽見禪房外一片嘈雜,小和尚慌慌張張推開禪房門,低聲道:“師兄,快隨我走,官兵來了,師父和師兄們正在大雄寶殿前拖延。”
金蟬子聞言顧不上將外衣披上就和小和尚往外走,邊走邊問道:“小石不知道去哪了?得趕緊告訴小石一聲。”
小和尚怒道:“師兄不用惦記他了,就是小石出賣了你,帶著官兵來抓你的!”
金蟬子有些不可置信:“什麼!?”
二人剛跑出禪房走到廊下拐角,幾個官兵推搡著僧人們帶著刀追了上來,石磐陀跟在一旁,指著金蟬子道:“大人,就是他!”
為首身穿官服的男子道:“玄奘法師,去何處啊?”
住持道:“抱歉,沒能攔住。”
金蟬子看著住持感激道:“大恩謹記於心,住持不必自責。”小和尚擋在金蟬子身前,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金蟬子拍了拍小和尚道:“多謝你了,你眼下還是先彆管我,保全自己才是。”
小和尚正準備說什麼,為首的官員走上前拿出一張通緝令,問:“長安大福寺玄奘,號三藏,俗名陳禕,涼州出逃,欲從西境偷渡出關,畫像上的人可是你?你可有何話要辯解?”
眾人屏住呼吸,金蟬子看著那官員手中通緝令一本正經道:“阿彌陀佛!大人有沒有可能是搞錯了,畫像上之人是與貧僧長的有些相像,可確實不是貧僧,不信大家夥看看,是不是不是貧僧?”
官員手下的官兵拔出佩刀架在金蟬子脖子上喝道:“休要對通判大人巧言令色!”
石磐陀在一旁道:“師父,您就招了吧,免得受些皮肉之苦。”
金蟬子看著石磐陀心道:“逆徒啊,真是逆徒!我可真是看走眼了,騶吾說的對,栽在徒弟手裡了,這下徒弟沒了,命恐怕這下也要沒了,不知被砍頭後元神會不會歸位?還能不能再重回靈山?”
石磐陀看著金蟬子向自己望來的目光突然覺得背後有些涼打了個寒顫,不敢再看金蟬子。
住持上前撥開架在禪子脖子上的刀道:“李大人,可能聽老衲一言?”
金蟬子聞言突然想起了柳公子之言,試探問道:“李大人!瓜州有幾個通判?你可是瓜州通判李昌?”
李大人看著金蟬子點點頭:“本官正是!”
金蟬子趕忙道:“我是羨之兄的朋友,羨之兄有封書信讓我交給你,你看了就明白了了。”
說著準備從法戒中取書信,伸手一看,法戒沒了,金蟬子瞬間了然於心,看向石磐陀,正欲開口,李大人聞言揮了揮手示意手下官兵將刀收起:“此處人多嘴雜,將人帶到法堂。”
剛進法堂金蟬子一掌拍在石磐陀後腦勺,道:“交出來!”
石磐陀被一巴掌打的眼冒金星,緩過來躲到官兵身後看著金蟬子:“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金禪子挽起了袖子道:“可彆逼我揍你,交出來,仙家之物豈是你能覬覦的?”
正準備上前將這逆徒胖揍一頓,李大人開口道:“石磐陀,你可拿了人家什麼東西,本官在此還不交出來?”
石磐陀左右看看,有些懼怕金蟬子,又更懼怕官兵,無奈之下將法戒取出,金禪子拿回法戒,剛抬起手石磐陀跪在地上大喊道:“師父,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不要打我!”
金蟬子道:“為師……我隻是甩甩袖子,彆動不動就跪,什麼毛病,在哪學的?”
李昌示意手下先將石磐陀和眾僧人帶到偏房去,金蟬子見人都走了將信取出交給李昌,李昌打開書信,上書:
昌兄,見字如晤,長安一彆兩年未見,不知兄在西境苦寒之地可還安好?吾此番遭黨朋奸人構陷,身陷囹圄,兄雖遠在西境亦設法為弟於朝中疏通,感激涕零,此恩銘記於心。此番蒙難,深感欲匡扶社稷比必得先保全自身,宦海沉浮,過剛易折,願兄審時度勢,伺機而動。”
“吾有一朋友玄奘法師,高僧大德,乃仙人轉世,一心為度萬民之苦不辭萬險,欲孤身前往萬裡之外天竺求取真經,一腔孤勇令弟動容,望兄能助玄奘法師,不勝感激。盼望昌兄珍重,亦盼兄早日歸京,與兄縱馬長安,曲水流觴,共飲黃桂稠酒!羨之親筆。”
李昌看完信將信收入懷中道:“聽說你在瓜州滯留快一個月了,怎麼不拿著羨之的信來我府上找我?”
金蟬子道:“瓜州情況不明,我也知官場複雜,隻怕一時不慎為你和羨之兄招來災禍,所以一直未曾去尋你,你放心,我那逆徒也不知道這封信的存在。”
李昌聞言有些讚許地看著金蟬子道:“既然是羨之的朋友,那便是我的朋友,羨之果然沒看錯人。你如今被蔡大人通緝,蔡大人已將此事報上了長安,瓜州還有太守大人坐鎮,我恐怕不便送你出境。”
“遲則生變,你必須得儘快出關,這樣吧,你明日卯時從西門出城,自有人放你出城,這是我隨身玉佩,你拿著玉佩去玉門關第四座烽火台找那裡的烽火台守將錢忠,他是我部下,你將玉佩交給他,他自會助你出關。”說著從懷中取出一個玉佩交給金蟬子。
金禪子見狀十分動容,李昌居然肯在風口浪尖上相助自己,道:“多謝李大人,玄奘定銘感五內。”
李昌道:“何須言謝,還好你那徒弟今日去府衙告發是本官當值,若是遇見的是太守大人這事情恐怕就有些難辦了!你可知你那徒弟對本官說,他不知你身份是受你的蒙蔽,依照唐律提供線索舉報者可免除刑罰,他帶本官來抓你,事成之後免他刑罰,此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金禪子歎口氣道:“遭徒背叛我確實很痛心,但是好歹師徒一場,不如放他回沙洲去吧。”
李昌眸中一寒道:“你不怕他出賣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