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漾 他的世界永不坍塌(1 / 1)

生不逢春 棲梧木 4435 字 11個月前

有人用手輕敲了兩下桌子,黎漾睡意被打斷,不耐煩地埋著臉轉了個方向。

“黎漾,上課了,是數學課。”這人說著又開始敲她的桌子,發出“篤篤篤”的輕響。

“嘶……”黎漾用臉使勁蹭了蹭手臂,池宋知道這是她要醒的前奏,沒再管她,轉過頭開始聽課。

講台上數學老師的聲音抑揚頓挫,但身邊遲遲沒有動靜。

池宋轉過頭,看見黎漾目不轉睛的盯著他,眼裡有些發空。

“怎麼了?還是不舒服?”

“嗯,有點。”黎漾遲鈍的應著。

“那你再趴會兒,知識點明天我給你講。”池宋從桌洞裡掏出他的校服遞給她。

“不用,我趴會兒就好了。”黎漾轉頭趴了下去。

黎漾痛經很嚴重,本來她以為她不會睡著,但閉上眼後聽著筆劃過紙張的沙沙聲,又慢慢的沉入了夢鄉。

……

晚自習下課的鈴聲響起,班上的同學拎起書包竄出教室,走廊鬨哄哄一片,人聲腳步聲混在一起,黎漾就在這樣的聲音裡慢慢醒過來,池宋見她醒來,“收拾書包,走吧。”

許是痛經太嚴重,黎漾直到站在家門口都是蒙的,等到她洗完澡,坐到書桌前才開始慢慢反應過來。

黎漾從書桌底層掏出一個日記本,封麵上寫著“黎央央的秘密屋”一筆一劃認真地寫了起來。

[我做了一個夢,夢裡有我和他的一生。

夢很荒誕,但我又直覺那是真實的一生。

在夢裡,十八歲前,我們是同桌,高考完,他和我告白了,他說喜歡我,我和他在一起了,一直到二十四歲,我們準備結婚了,但結婚前半個月,他出了車禍,我趕到時,看見了他身上都是紅色,不知道是血還是玫瑰花瓣,或許都有。

在那個光怪陸離的夢裡,他以後也沒有去他想去的醫療救護隊,大二那年,我和室友出門不知道做什麼,晚上回來被人尾隨,差點被猥褻,他和朋友打完籃球,正好撞見了我們,那些人帶了刀,他的手被割破了,他流了好多血。後來試圖猥褻我們的人被送進了警察局,我以為事情就這麼過去了,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轉係到中文係。

但我知道他沒有放下醫學,我進過他的書房,看見他整整一牆的醫學書,他說,他隻是留個念想。但沒有人能在完全放下後,還整夜整夜的翻醫書。]

黎漾寫到這停下筆,她看了一會兒窗外高懸的月亮,慢慢寫下最後一段字。

[如果這些事是真的,那我希望它永遠都不要發生。如果是假的,那我希望池宋永遠平安,完成自己的理想。

池宋是最驕傲最堅定的理想主義者,他的世界永不坍塌。]

寫完日記,黎漾合上本子,把它壓進抽屜的最底層,一如她那些好像見不得人的心事。

在黎漾眼裡,她其實是一個很普通的女孩子,從小生活在孤兒院的經曆養成了她敏感的性子,儘管後來被人領養,有了父母和弟弟,但在潛意識裡仍然覺得自己寄人籬下,就算是常常被人誇讚的成績在這個優生遍布的學校裡也僅僅隻能算是拿得出手。

但池宋不同,他從小就是天之驕子,長得好家室好,成長一路幾乎順風順水,在學習上數理化幾乎是獨占鼇頭。

在喜歡上池宋的那些年裡,黎漾曾無數次想過以後和池宋站在一起的女生會是什麼樣子,應該是開朗的,會撒嬌,會粘人……畢竟池宋看起來就很吃撒嬌那一套。

但最後是她。

是她做了無數次設想裡敢都不敢想的一個人。

感情這回事還真說不準。

那那個夢裡的一生呢?是真實的嗎?

想不明白,她歎了口氣,慢騰騰爬上床,窩進暖和的被子裡。

在暖烘烘的被窩裡,思緒漸漸被沉入夢鄉。

……

清早,黎漾匆匆洗漱後趕往學校,連放在桌上的早飯都忘了拿。

一路緊趕慢,終於在打鈴前坐到了位置上,還沒等緩過神來,腦袋被敲了一下——是池宋。

“沒吃早飯?”吊兒郎當的語氣,翹著二郎腿向後靠的姿勢,拽的跟個二五八似的大爺。

“啊?”黎漾頓了一下,有點理直氣壯那味兒:“忘了。”

“臉白的跟張紙一樣。”他邊說著邊把桌洞裡的早餐隨手遞過來。

“那你呢?”

大爺嘖了一聲,像是有點不耐煩,“彆管我,生理期來了還不吃早飯,誰慣的你。”

“你唄。”黎漾打開早餐袋子,順嘴回道。

懟完黎漾發現旁邊突然沒聲了,她準備轉頭看看什麼情況,結果一轉頭就看見了池宋發紅的耳根。

黎漾覺得有點新奇,湊過去想仔細看看,腦袋伸到一半,被一隻手抵著腦門推了回去。

“那我可真是倒了八輩子黴。”

“那你耳朵紅什麼?十七度的天氣給你熱出來的?”黎漾不信邪,還想往前湊,結果又被毫不留情的推了回來。

“包子都堵不住你的嘴?”

黎漾咬了口包子,點點頭,含含糊糊的順毛,“堵得住堵得住,池哥彆生氣。”

血色漫上池宋的脖頸,他輕咳一聲,不自在的撇過眼,翻開語文書準備開始晨讀。

到這個時候,黎漾覺得戰爭已經結束了,她抽出語文書準備背書,語文書剛放上來,一本數學書‘啪—’的砸在語文書上。“你先看,看不懂的拿來問我。”

黎漾給他比了個OK的手勢,把語文書放回去,翻開他的數學書,邊翻邊說,“謝謝池哥。”

……

日子就這麼一天天的過,黎漾是個心大的,那個夢到後麵她好像也隻當它是一個夢,對池宋,沒什麼特彆的舉動,該笑笑,該鬨鬨。

但好像也有些不同,她對她的學習更加上心,偶爾看著池宋看著看著就走了神。

高考就在這些雞飛蛋打的日子裡如期而至,6月7日那天早上,齊淑英起了個大早,給黎漾做了頓豐盛的早飯,然後去房間叫黎漾和黎建華起床。

吃早飯的時候,齊淑英看著黎漾想多叮囑兩句,又怕說多了黎漾會緊張,頻頻朝著黎建華使眼色,憋了半晌,連黎漾都看不下去了。主動安慰她“媽,沒事兒,不就是一個考試嗎,你看我,一定不會丟咱們老黎家的臉。”

昨晚說要睡懶覺的黎澈也從臥室冒了個頭出來,“就是,我姐一定不會讓咱老黎家丟臉。”

……

人們說起高考總是如臨大敵,但真正到來了,才發現好像睡了兩覺,三天就那麼過去了,考完英語的那個下午,黎漾從考場出來,陽光照在身上,暖烘烘的,一直懸著的心好像也被融化了幾分。

黎漾考完就回了家,在家裡把東西放下後就往外跑,今天晚上她們幾個玩的好的朋友約好了出去嗨,也算是散夥飯。

黎漾考完了,心情好,一路哼著歌往外走,走到飯店門口時兜裡的手機震動起來——是池宋打來的電話。

“到哪了?”伴著嘈雜的背景聲,池宋清晰的聲音傳進耳朵裡,她莫名覺得自己好像忘了什麼事。

“到門口了,你們在哪啊?”

“你站那吧,我來接你。”那邊發出一陣吱呀聲,像是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音。

“行吧。”

不出兩分鐘,匆忙的腳步聲從後麵傳來,黎漾抬頭,看見了朝她走來的池宋,見慣了他穿校服的模樣,偶爾穿一次白T也會覺得驚豔。

等池宋帶她走到包廂門口的時候,裡麵已經都已經玩開了,鬨哄哄一片。

高考完了好像壓在大家身上的所有封印禁製都被解除了,扔骰子轉酒瓶,一個個問題怎麼刺激怎麼來。

池宋很罕見的給了她一種高興過頭的感覺,雖然很多人都有在高興脫離苦海的這種情緒,但是池宋給她的感覺更像是……孔雀開屏。

黎漾從腦子拎出這四個字的時候,自己都蒙了好一會兒。

後麵轉酒瓶的時候,池宋不幸中招,所有人的眼睛都發亮,像是要從這個大學霸這兒套出什麼不一樣的八卦。

然而問問題的女生還是有點靦腆,隻是問了他以後想去做什麼。

“以後?”池宋想了一下,“以後想去學醫,去國際醫療救援隊。”

有人趁亂問:“為什麼想加入醫療救援隊啊?”

黎漾恍惚了一下,“想去見國難,”現實中男孩子清冽的聲音和夢裡堅定低沉的聲音重合起來,“想去救蒼生。”

喧鬨聲落下,一片安靜,在這個大家都對未來充滿迷茫的年紀,唯獨池宋已經規劃好了以後,一步一步的往他想要的未來走去。

這句話落下,連空氣都靜了幾息,在十七八歲的年紀,少年人的熱血總是一點即燃,所有人不約而同舉起了杯子,喧鬨聲漸起。

“敬青春。”

“敬理想。”

“敬年少。”

“敬來日。”

……

黎漾被酒精熏出幾分醉意,端起酒杯,“敬一路顛沛流離。”

“祝我們心有歸處。”池宋拿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一飲而儘。

不知是誰吼了一聲,“敬池哥!!”

剩下的人應聲而和,一聲聲“敬池哥”此起彼伏。

光影明滅間,意氣風發的少年在對著她笑。

這是她喜歡了好久的人,黎漾想,真好。

……

被酒精侵蝕的大腦,讓冷風一吹,瞬間恢複了大半清醒。

所有人的家離這裡都不遠,男生們商量著先把女孩子們送回家,順便讓涼風醒醒酒。

有意無意的大家都走快了一點,黎漾和池宋被遠遠的落在後麵,“考得怎麼樣?”

“還行吧,穩定發揮。”

“誌願打算報哪?”

“不知道,還沒想好。”

黎漾酒勁兒上來了,加上這一問一答的閒聊模式,實在讓人心安,整個人都懶唧唧的,連池宋什麼時候停下了都不知道,等她察覺到的時候,轉頭就看見池宋站在路燈下,光打下來,好像整個人都在發光。

黎漾的心跳都停了一拍,楞楞的看著他,他對她說“黎漾,過來。”

然後她走了過去,站定在他麵前。

“黎漾,你想試試和我談戀愛嗎?”

“什麼?”黎漾沒反應過來。

“我說,黎漾,我喜歡你,我想和你談戀愛。”池宋的手心沁出了汗,又涼又濕,在這個悶熱的夜裡帶出一點涼意。

黎漾的酒一下全醒了,在那個夢裡,池宋也是在高考完的晚上給她表的白,無論她怎麼自我說服,那隻是一個夢,但今天這一出突然擊碎了她的僥幸心理。

她沒有說話隻是楞楞的看著他,池宋以為她是沒有想好,體貼的給她解圍,“沒關係,不需要現在給我回複,你想好了再說。”

正好前麵的人回頭喊他們,池宋拉著她的衣袖跑過去,興許是今晚被池宋刺激的熱血還沒有冷,幾個酒精上頭的人站在學校大門在對著學校喊“少年強則國強”。

學校門口的保安看著這些熟悉的人站在學校門口發酒瘋,一時也不知道該趕還是不該趕。

等池宋和黎漾到的時候正好聽到他們聲嘶力竭的喊著“縱有千古,橫有八荒。”

興許真是喝多了,身邊的人小聲的接上了他們的話,“前途似海,來日方長。”

黎漾聽見聲音轉頭看了一眼,正好對上了池宋的眼睛。那雙眼睛裡印著點點燈光,專注地盯著她,讓她生出了一種天地間隻剩下他們的錯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