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玉軒是南大附近新開的一家杭幫菜館。環境清幽素雅，是個適合議事約談的好地方。價格不算太高，但對於學生日常吃飯來說略微奢侈，基本是畢業生搞聚餐歡送會才會考慮的選擇。

因為覺得菜單過於沉重，陸小西把點菜全權交給了高重宇。結賬的時候肉疼一下就可以了。看菜單簡直就是在心口紮刀。

他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襯衫，左手拖著菜單，右手在上麵指指點點和服務員說著什麼，手指修長骨節分明，聲音溫柔清亮和上次冷冰冰的全然不同，陽光灑在他身上顯得整個人更加柔和。耳邊的碎發下有東西一閃一閃，好像是耳骨釘。

陸小西總覺得自己見過他。

這種感覺很強烈，卻又抓不住。努力地在記憶中翻找，可仿佛有一扇門擋住了最關鍵的部分，就在要看到答案的時候，將你拒之門外，讓人很不爽。

算了就這樣吧。見沒見過又怎樣呢，以後也不會再有交集。

陸小西晃了晃腦袋，讓自己從思緒中跳出來。

服務員走後，高重宇轉頭就看見她在低頭晃悠，像隻抖毛的小貓。

“你在想什麼？”

“沒什麼。”聽到聲音，陸小西坐直了身子微笑回答，“啊，你的杯子。”

陸小西從書包裡掏出杯子，起身遞了過去。

在交接的時候，他的手剛好蓋在她的手上，寬厚而溫暖的觸感落下來的一瞬間，她連忙縮了回去，坐好，繼續微笑著看著他。

杯子是純黑的。她沒給男生買過東西，不知道流行什麼，隻覺得純黑應該不會出錯。

“謝謝。”

安靜了幾秒，陸小西率先開口。

“上次的事不好意思啊，突然把你扯進來。”

“你當時好像很害怕，遇到什麼事了麼？”

“啊，就是突然被一個人堵在門口表白，我都不認識他。挺嚇人的。離開自習室的時候還一直緊跟著我，就有點害怕。明明都說不了。”說到後麵，陸小西的聲音越來越小。

高重宇回憶了一下，在被拽走的那一瞬間確實瞟到了第三個人的身影。那個人停在樓梯拐角處沒有跟來，長什麼樣沒看不太清。

“圖書館人少，下次和朋友一起比較好。”

“我朋友不喜歡窩在教室。我換個地方就可以了。”

“嗯。”高重宇點點頭，沒在追問。

兩人又陷入了沉默。陸小西扒拉幾下手機假裝看消息。心裡懊悔像她這樣的社恐，就不該隨意請不熟的人吃飯啊。而對方一直看著自己似乎在等她打破沉默，過於安靜的氣氛，讓陸小西覺得很煎熬。

沒準他也是個社恐呢，甚至比自己更嚴重。本來就是賠罪請客，你得主動。陸小西在心裡默默說服了自己。

“香水很適合你。”

“香水？”突然轉換話題，高重宇沒反應過來。

“嗯。上次聞到你身上有淡淡的茶香，很好聞。是什麼牌子？”

“啊，我室友當空氣清新劑噴的，不太清楚。”

“哦。”

在兩人斷斷續續的閒聊期間菜上齊了。

陸小西看了一圈，心裡很是開心。

嗯——都很合她的口味的。什麼貴不貴的，既然來了就好好享受吧。

兩人安安靜靜的吃飯都沒有說話。每當她看向他，發現他也在看著自己，目光有些猶豫，幾次欲言又止。

“他不會看上你了吧。”

馮倩的話就像一道閃電閃現在腦海裡。心頭警鐘大作。她不是自戀的人，幾斤幾兩心裡清楚，也不覺得短時間內同樣的事情能發生兩次。但還是忍不住多想。吃飯的動作都放慢了。兩個小人在腦子裡打架。一個小人說：“不至於，不至於。放輕鬆，隻是簡單地吃個飯而已。世界上就兩種性彆，男性和女性之間可以有很多種關係，不要自戀的往那方麵想。陸小西，不要太敏感，這樣不好。”另一個說：“不能掉以輕心，這種事有第一次，就可能有第二次。要警惕。倩倩都覺得奇怪了。”

兩個小人經曆了激烈的鬥爭後，陸小西自顧自地點了點頭。

嗯，不可能的。

高重宇低笑幾聲，知道她肯定在胡思亂想，於是決定逗逗她。

“我們確實見過。還相處過一段時間呢。”說話的時候，特意加重了【相處】二字。

“啊？”陸小西茫然地眨眨眼。

相處？哪方麵的相處？好不容易壓製的緊張感又湧了上來。

“你沒印象了麼？”高重宇的聲音聽著有點委屈。

“我……”

陸小西直愣愣地抬起頭對上了高重宇閃爍著期待的眼神。那眼神裡還有些許小心翼翼的試探。表情像不停搖著尾巴，嗚咽著求關愛的大金毛。

她先是鬆了一口氣，最擔心的事沒發生。緊接著負罪感油然而生。

相處過？看樣子應該挺熟，是能記住的關係吧。怎麼能一點印象也沒有。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啊。陸小西覺得自己像一個拋夫棄子、翻臉不認人的渣女，罪大惡極。她努力回憶著，可絲毫沒有頭緒。

“不，不好意思啊。是什麼時候……”

“南大附中。我比你大一屆。廣播站換屆的時候認識的。你忘了嗎？”高重宇不緊不慢地拿起杯子，抿了口茶慢悠悠的說道。

哦，南大附中。

陸小西不著痕跡的頓了一下，緊跟著恢複了標誌性的微笑，客氣道。

“廣播站啊，好像是有這麼回事。初中的事很多都記不清了，對不起啊。”

陸小西覺得這麼說沒錯。當時是她臨時頂替做換屆交接的，在廣播站總共待了沒三個月。

“時間久了，忘記倒也正常。”

從緊張疑惑到警惕客套，她的變化，高重宇儘收眼底，輕蹙了下眉，沒再繼續這個話題。直覺告訴他，陸小西絕對想起來了。

可為什麼不承認呢？

之後的對話陸小西開啟了絕對理性模式。你問我答，禮貌而溫柔，沒有多餘的情緒和感知，冷靜地像在參加一場嚴肅訪談。

高重宇看出陸小西對他有抗拒，繼續聊下去也沒意義，便謊稱下午有實驗要做，早早的結束了這頓飯。

回到家，陸小西蜷坐在陽台的懶人椅上發呆。

大二上半年，馮倩因為經常參加活動晚上回來的很晚，宿舍門禁又卡得嚴，便提申請校外租房住了。陸小西也覺得租房自由方便就一起搬出來了。白天除了上課，兩個人的時間大部分是岔開的，各自忙各自的。所以她有大把獨處的時光。

她很喜歡一個人這樣靜靜放空。

眼前是熙熙攘攘的街道，抬頭是無儘的藍天。不會被人打擾，也不會打擾彆人。

當聽到“南大附中”的時候，陸小西本能地掐斷了回憶。初中生活啊，太遙遠。不論是因為時間的消磨還是刻意為之，那段記憶早就忘得差不多了。她沒有再次拾起的打算。

過去的事，不想聽、不想提。

至於廣播站，初二上學期老師突然叫去幫忙，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人接任。但是她明白是沒人想接這個爛攤子。

對方是個成績很好的男生。那段時間她的確覺得這個學長人很不錯，挺可靠的，比班裡那些吵鬨的家夥讓人舒服多了。就是總愛聊些閒篇，原來男生也很愛八卦呀。大部分的時候她都隻是靜靜地聽著不想搭言。學長的聲音很好聽，清亮透徹，語速不快不慢，說道激動的部分眉飛色舞。

陸小西猶豫過要不要接納這個人，可他突然就轉學了。

所以在她看來兩個人算不上多熟，印象不錯而已。

六月的天氣溫暖柔和，陣陣微風拂過，困意席卷而來，陸小西合上了眼。

“陸，小，西”

耳邊癢癢的。睜開眼就看見馮倩放大的臉。

陸小西“噌”一下從椅子上彈跳起來，“嚇死人了，乾嘛呀。”，經過上次事件她快對貼臉殺PTSD了。

“錯了錯了。”馮倩討好的幫陸小西拍拍背，“怎麼樣啊？”

“什麼？”

“吃飯呀。”

“順利結束。兩清，以後應該不會有交集了吧。”陸小西沒說校友的事，她心底裡壓根沒想和這位校友多聯係。

“怎麼可以沒交集呢，我可都幫你打聽了。高重宇，大三，材料院的冷麵男神。入校以來，追求者不斷，但從未有人成功。高嶺之花般的存在。”馮倩大聲宣布。

“啊，第一次見是挺冷的。”陸小西點頭敷衍道。

不過今天笑起來挺溫柔可愛的。

“人神出鬼沒的，除了上課和實驗室，很少有人能碰見他。還有傳言他是gay。你覺得像麼？”

陸小西震驚：“？？？”

“他和實驗室同組的一個研究生走得很近。似乎從入學後就開始有聯係。有人看到過他們倆大半夜一起……”後半句馮倩悄悄壓低了聲音沒往下說，瞟了一眼陷入沉思的陸小西，看不出是喜是憂怕她多想，趕緊找補。

“我倒覺是那些求而不得的人放出來的謠言。不可信！”

高重宇沒有表情的時候的確看著凶，但笑起來卻很好看。特彆是右眼下的一顆小小的淚痣。是紅棕色的，給這張臉更添幾分妖媚。長得不賴，會打扮，衣品也不錯，說話溫溫柔柔，整個人乾乾淨淨的。

嗯，著實有潛質啊！

陸小西感覺臉有些發燙，兩眼放光的看向馮倩。

馮倩品了品這個眼神，感覺不對勁。腐女之魂覺醒了？！

“這位太太，您，不是封筆，隱退江湖了麼。”馮倩小心翼翼的問。

“嘿嘿，靈感來了收不住。不開新坑，冒個泡更新番外。”

陸小西興奮地拍了一下馮倩，跑屋裡找電腦奮筆疾書去了。整個人都散發著異樣的乾勁兒。

馮倩眼角抽了抽。每次提到這種事，陸小西都激動得判若兩人。此時陸小西的快樂她是永遠感受不到的。本來是想牽紅線的，怎麼變成靈感繆斯了。紅娘任務道阻且長。不過沒關係，照這個情況為了靈感陸小西也會找高重宇交流的。劇情走偏了沒關係，能繞回來了就行。

嗯，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