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來,洛城城主竹圮的日子過得不太順心。
首先,就是洛城糧稅增加後,百姓怨聲載道,他近來都不敢出城主府。不過,不出城主府而已,他可以在府內繼續尋歡作樂。最讓他心煩的還是他那賤皮子侄女,不滿他安排的婚事就算了,他自有讓她不得不同意的法子,誰料她竟和一米商好上了,近來天天往米商那邊跑。
這可絕對不行,若是二人有什麼逾禮之舉,她失了清白,竹宸未必願意娶一不乾不淨的女子。若是他與竹宸的合作因此有了變故,他滿倉庫的稻穀賣不出高價,他往後豈不是沒銀兩繼續尋歡作樂了?
這日,竹宸也得了竹思看上一低賤米商的消息,竹圮與他一合計,決定將那米商的原配妻子請到竹宸府中一敘。
顧槿辰帶著婢女進了竹宸的府宅,竹宸看到“她”眼前一亮,殷勤道:“趙夫人快坐,招待不周,還請趙夫人恕罪。”
顧槿辰這些時日掐著嗓子說話久了,也摸出一些門道,“她”在婢女的攙扶下緩緩靠桌坐下,狀若煩惱地揉著額頭,眉間微蹙嬌嬌柔柔開口道:“多謝竹公子,奴家近來日日憂思,竹公子派人傳信要替奴家解憂思,奴家與竹公子無親無故,不知竹公子為何要幫奴家?”
竹宸被“她”這嬌弱柔媚的聲音撓得心癢,上前想摸一把“她”的柔夷,被顧槿辰身後的婢女“啪”的一聲打回去。
“嘶——”竹宸摸著自己被打紅的手,有些不悅道:“趙夫人我不是讓你單獨前來嗎?怎麼還帶了個婢女?我們待會商量的事可不能有外人在場。”
顧槿辰擰眉道:“竹公子彆生氣,昭兒是奴家的陪嫁丫頭,奴家和她一起長大,她不是外人。”說到這裡,顧槿辰歎了口氣,捂著心口繼續道:“況且竹公子突然來信說中奴家的心事,奴家一弱子不敢單獨見外男,可又對竹公子信中所說之事心動,幾番思慮之下,這才隻帶了昭兒來赴約。”
一旁沉默已久的竹圮呷了口茶,渾不在意開口道:“宸兒,一個婢女罷了,不必在意,待會讓她去外院等待就是了,我們還是趕緊商量正事吧。”
竹圮哪裡是在意婢女,隻是不滿婢女阻止他揩油,他不耐煩地擺擺手:“我們商量信中所言之事,趙夫人請屏退婢女。”
顧槿辰揮揮手,“昭兒”便自覺出了房門。
屋內頓時隻剩下竹宸、竹圮和顧槿辰三人。
竹圮睨了顧槿辰一眼,悠悠開口道:“趙夫人可知你那夫君近來和我的小侄女糾纏不清,不知趙夫人有何想法?”
“這,奴家,”顧槿辰低頭絞著手帕,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奴家不敢有什麼看法,夫君喜歡誰不是奴家一人能決定的。”
“哼,”竹宸冷哼道,“趙夫人可知,你夫君勾搭的是本公子未過門的妻子!”雖然他不怎麼喜歡竹思,但也決不想娶一個婚前就與野男人無媒苟合的放□□子。
這段時日不知道洛城多少商販都在私下笑話他,竹宸想:除非那趙老爺死了,竹思的念想斷了,他才會答應與竹家聯姻。反正他一時不缺銀兩,急的是竹圮,他今日就看看竹圮的誠意。
竹圮見竹宸有些動怒,直接從懷中掏出一小包捆好的藥粉模樣的東西丟給顧槿辰,竹圮補充道:“趙夫人,這是老夫特意請南疆人配的蠱情粉,你將藥粉全灑在趙老爺的飯食中,趙老爺服用後會昏迷七日,趙夫人請不要害怕,因為七日後趙老爺便會醒來,醒來後的趙老爺會鐘情這七日中在日日在他身旁照顧的女子。”
顧槿辰接過藥粉,借手絹擦淚的動作聞了聞藥粉,他的眼神立刻暗了下去。
什麼蠱情粉,分明是數百種毒藥混合而成的百毒粉。這百毒粉他之前在太醫院一位老太醫的家傳藏書中看過,書中寫這百毒粉是精選了數百種相生相克的劇毒調製而成,裡麵每一種毒藥單拎出來都能見血封喉,但因為有同樣劇毒又與它毒性相克的毒藥抑製,這會讓服下百毒粉的人在短時間內不會死亡,但等百毒在體內廝殺,最後一種毒藥勝出之日,就是那人身亡之時。
不僅如此,若是有人在服藥人身旁日日照料,那人也會被悄悄傳染毒性,最多在服藥人死後一月,那照料他的人也會死去。但若是有人來驗服藥人或是照料人的屍身,都隻會得出染疾暴斃的結論。
看來竹圮這老賊想把米商和他夫人都悄悄害死,也難為他這麼費心思。也是,若是米商在洛城被毒死,而洛城城主又查不出下毒之人,那商販恐怕都不敢上洛城做生意了。但米商是染疾暴斃,商販們頂多感歎一句“人有旦夕禍福”。竹圮這麼愛財,肯定不願讓任何事影響他的發財路。
顧槿辰斂去臉上怒意,裝作將信將疑的模樣和竹圮竹宸二人周旋。
而另一邊,名叫“昭兒”的婢女出了內院的大門,卻並未立刻到外院,她足尖輕點,悄無聲息躍上竹府的屋簷。
觀那婢女的麵貌神情,不是趙照又是誰?
竹府隻是一般商人的宅院,院子裡並沒有多少護衛,趙照快速在屋簷上飛躍,很快,她就找到了竹宸的書房。
這段時日趙照故意以趙老爺的身份和竹思糾纏不清,就是為了讓竹宸和竹圮注意到她,到那時,為了解決“趙老爺”讓竹思安心嫁人,他們一定會找上門的。不管是找上趙老爺本人還是“趙夫人”,隻要她能進竹府的院子,她就能想辦法偷出竹宸保留的竹圮挪用洛城稅收的把柄。
有了證據,趙照就可派人回京城上報今上,洛城城主犯下如此大罪,還是讓今上來處理比較合適。畢竟,洛城不是普通的縣城,洛城城主地位特殊,她想讓竹思代替城主之位也還需上報一下,若是今上願意在降罪竹圮竹宸二人的聖旨裡為竹思的城主之位正名,那竹思以後行事能方便不少。
趙照注意到竹宸書房門口有兩個護衛模樣打扮的人看守,她一眼看出二人的實力,冷哼一聲,趙照拋出兩塊小碎石,小碎石精準打到兩個護衛的睡穴,下一刻,兩護衛就這麼站著睡著了。
趙照躡手躡腳走到書房門口,正準備推門而入,卻發現書房上了鎖。
“呼~”趙照深吸一口氣,從懷裡掏出提前備好的鉛絲,對著門鎖一陣搗鼓,“啪嗒”一聲,門鎖被打開了。
進了書房,趙照在一眾《四書》《五經》中翻出了夾在書中的竹圮和竹宸的往來信件。
可,還不夠,僅僅幾封信件不足以將竹圮定罪,最重要的還是要找到賬簿。
翻遍了書架上的各類書,正經的不正經的,趙照都仔細翻看了,連賬簿的影子都沒看見。
時間已經過去很久了,也不知道槿辰能不能拖住竹圮竹宸,趙照正在思考要不今日先回去?過兩日讓槿辰尋個借口再來探。
門外忽然傳來腳步聲,趙照聽到一中年男子的喝道:“你們兩個乾什麼呢!老爺說了讓你們仔細看守書房,連一隻蒼蠅也不許進!你們怎麼還敢大白天打盹?!”
男子的腳步聲越走越近,趙照巡視書房一眼,發現隻要進了門,書房裡麵就一覽無餘,根本無處藏身!
怎麼辦?
這時,門外的護衛開口了,他們諂笑道:“舅舅,你當作沒看見行不行?我昨晚和哥哥去老爺新開的賭場玩了幾把,我們贏了不少呢,舅舅我分你一點你不要把剛才的事告訴老爺好不好?”
另一護衛也道:“是啊舅舅,老爺的新賭場好氣派呢,舅舅你今晚要不和我們一起去玩玩?外甥願意拿十兩銀子給做賭注,隻求舅舅不要讓我們兄弟二人丟了差事。”
原來這男人和兩個護衛是舅甥關係,趙照聽那中年男人推辭兩句就收下了兩個護衛的“孝敬”,好在那男人得到錢後就滿意離去,完全沒注意到書房的門鎖被打開了。
趙照倚在書架上,她長籲一口氣,打算待會故技重施再把兩個護衛點昏睡。
等等——趙照感覺身後書架有些不對勁,她轉身摸了摸書架,發現這書架比普通書架要厚上不少,因為門外有人,趙照不敢敲敲看是否有夾層。
不過,問題不大,趙照把書架上的書搬了幾本,很快就發現書架裡隱藏的夾層,把夾層打開,趙照果然在裡麵發現了想要的東西。
趙照沒有都拿,隻挑選幾本比較靠裡的賬簿揣在懷裡,這樣竹宸一時半會應該注意不到。
待拿完賬簿,天色已有些黑,趙照悄悄把書房的大門打開一條縫,正準備出手,卻發現兩個護衛正睡得正酣,雖然是站著的姿勢。
看來是得了舅舅的允許有些放鬆了,正好方便了她。
就這樣,趙照將書房門鎖恢複原樣,揣著賬簿和信件又悄悄飛回顧槿辰所在的內院。
“這蠱情粉真的能讓老爺隻愛奴家一人嗎?若是,若是出了差錯被老爺發現,老爺以為奴家下毒怎麼辦?”
顧槿辰捏著嗓子和竹宸竹圮周旋,趙照聽他的聲音都有些發啞。
竹圮暴躁的聲音傳來:“你連這點危險都不願意冒,那這輩子是得不到趙老爺獨寵了!”
顧槿辰又道:“可是,可是奴家就是因為你說有辦法讓老爺獨寵奴家一人,奴家才敢偷偷來見你的。”
竹宸似乎被“她”這翻來覆去的話氣急了,喝道:“要是你家老爺發現了,你就來找我,大不了我把你收到房裡,也能保你榮華富貴!”
“不!奴家隻喜歡趙老爺!”顧槿辰捏著嗓子啜泣道,“要不,要不奴家先在旁人身上試試這蠱情粉,若真像你說的那麼靈,奴家,奴家立刻就給我家老爺吃。”
“啪!”有人拍案而起,下一刻,竹圮的怒罵聲傳來:“都說了這蠱情粉天下隻剩這一包!你要是不想做,我另找人給你家老爺用蠱情粉,反正隻要你家老爺不喜歡竹思就夠了,他喜不喜歡你可不關我們的事。”
趙照順勢故意發出響亮的腳步聲,她跑進屋,抱著顧槿辰道:“小姐,小姐你沒事吧?”
“不是讓你去外院嗎?怎麼又進來了?”竹圮陰沉著臉問道。
“那還不是天都黑了,老爺都快回去了,你們還不放小姐出來,要是老爺回去沒看到小姐生氣了怎麼辦?”趙照將顧槿辰抱在懷裡,一副護犢子的模樣,“我剛才都聽到你們在大聲和小姐說話了,你們和小姐說了什麼,不妨也說給我聽聽,小姐不會罵人,我會!”
聽了婢女的話,竹圮明白婢女隻聽到他們大聲說話卻沒聽清內容,他鬆了一口氣,又看了顧槿辰一眼。
顧槿辰終於拖延夠了,“她”適時起身,朝眾人一福道:“奴家已考慮清楚了,兩位且等奴家的好消息吧。”
說完,顧槿辰在趙照的攙扶下緩緩走出竹家大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