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困在這的食鐵獸曾經也是像方桷一般的天之驕子,他性子爽朗廣交好友,一度是族中的驕傲。
隻是好景不長,順風順水慣了的他頭一次遇到了自己的劫。
那是一次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次外出,他如同往常一般邀了幾個好友四處遊玩,好不自在。
妖界玩了幾次,膩了,於是跑到人界。
初到人界一切都顯得那麼新鮮,他們藏匿妖的身份如同真正的凡人遊山玩水,體驗詩情畫意。
偶交幾個人族朋友也算是樂哉。
可那個人卻那麼特彆,比他所見的所有人都更有意思,他略微出手救他一命,他們便成了至交好友。
他們一齊走過各大山川,徒步穿過廣袤無垠的沙漠,互相扶助,互相依靠。
這份純粹的友誼在他漫長的生命中猶如一朵嬌弱豔麗的花,美好卻極其短暫。
沒過幾年那人便雪鬢霜鬟,垂垂老矣,生命即將到達儘頭。
他不舍啊。
病在床榻上緊握眼前容顏未變之人的手,苦笑:“子非,我多想再陪你幾年,隻是人當老矣。”
他眸中含淚。
方子非眉頭緊蹙,同樣緊握他的手,手背青筋暴起,另一隻手卻在顫抖,說不出一句話。
老人目光漸漸渙散,腦中開始走馬燈般地閃過淹沒在記憶深處的畫麵,他不由喃喃道:“不可複追……”
“……不可複追。”
聲音愈來愈小,直至死寂。
他的雙眼緩緩翕合,便再也無法張開。
方子非的頭顱也跟著他的死亡一並垂下,一滴淚落下來,他隻覺痛徹心扉,甚至發不出任何聲音。
往後的方子非就如同魔怔了一般,陷入抑鬱,他再也放不開出去遊玩,亦不再結交新的朋友,他的時間停留在了那一刻久久不動。
族中長老看不過去他這般頹廢,便強製令他去做任務,隻是沒料到這樣的好心意竟毀了他的一生。
方子非是個犟種,妖妖皆知,可他竟犟到在做任務時途徑極寒之地去冒死尋冰晶,隻為了生生世世保存好友的屍身,蘊養他的靈魂。
毫無懸念,方子非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價,儘管成功取得了冰晶,但他也被冰晶的極寒之氣侵入心肺,幾乎瀕死。
是族人用極炎靈竹才勉強維持他的生命,但終究治根不治本,極炎靈竹隻能抵禦十年極寒之氣的侵擾,每十年就需要重新服入一根極炎靈竹。
方子非那副每當那是都覺得生不如死,輕生的念頭漸起,族人為了保護他,才用鎖鏈將他困住。
可自從鳳凰一族的消失,也再難尋到極炎靈竹,堅持到現在,族中的靈竹也所剩無幾。
所以他們之前才這般著急派方桷去尋靈竹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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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方桷剛從荒火穀的異界中回來,仍是原型,在外界長期以人形示人,所以在異界中他還是更喜歡原型。
他又去了一趟雪山,翻來覆去,終究沒有靈竹的線索,就當他想要離開之時,這方異界突然動蕩,隱隱有坍塌的趨勢。
方桷心道不妙,如果他不能在坍塌前回到荒火穀,就會被歸作異界中的事物一同泯滅。
隻是異界中的異動同樣波及到了現實,荒火穀中地動山搖,仿佛地震一般。
這樣大的動靜頃刻間吸引了青丘中所有妖的注意,其中就包括夏徑流。
她同樣也趕往荒火穀,如果沒記錯的話方大哥現在應該就在異界中,不知道會不會有影響。
異界中的方桷左右躲避坍塌的石塊以及亂套的靈力攻擊,異界坍塌的速度過快,不一會就離他幾步之遙。
他隻能儘力加快速度,在異界徹底毀滅的前一刻踏出,返回的出口漸漸縮小,隨後便消散成碎光飄散在空中。
隻是這一次他被傳送出來的地點不同以往,雖然還在荒火穀中卻不是他習慣的地點。
方桷感受到他不在荒火穀的中心地帶,同時發現異界的坍塌同樣影響到荒火穀,他還來不及變回人形便往中心趕。
恰巧,他的身影在夏徑流麵前一閃而過。
夏徑流有些疑惑。
她可以確定,這隻熊貓就是之前她在異界中所遇到的那一隻,因為這種熊貓特彆的好看,好看到隻要見過一次就不會忘記。
它怎麼會出現在這?!
更何況前麵正在地震,它不往外圍逃反而往中心地帶跑是怎麼回事?
夏徑流緊緊跟上,卻發覺以她的速度根本就追不上他。
轉眼間那隻熊貓就消失在她眼前。
她心中震撼,恍然發覺那隻熊貓絕不是普通熊貓,而跟她一樣是妖。
有一個猜測在她的腦中漸漸成型——
這……這不會是方大哥吧……
畢竟方大哥的原型也是熊貓。
可當時在異界時,他們明明並不熟悉,也並沒有確認各自的身份,他怎麼可能會那麼輕易讓她撫摸?
夏徑流甩了甩頭,將這些胡思亂想甩出大腦,專注趕向地震的中心地帶。
方桷在接近事發中心時才突然記起自己仍是原型,於是在有妖看見前便化作了人形。
他趕到中心,周圍已經圍繞了數圈狐妖,青丘之主也趕到現場。
此刻地震漸歇,妖群的前方出現了一道深不見底的巨大裂痕,從邊界看去漆黑一片,猶如大地的傷口。
裂縫中也彌漫出怪異的氣息,令人不適。
方桷意識到情況嚴重,穿過妖群來到青丘之主身旁,他道:“異界莫名坍塌了,連累到現實。”
青丘之主側首看他,眼中有探究,要是如他所說,那異界的坍塌大概率就與他脫不了乾係。
方桷知道此事他嫌疑最大,但還是將自己所知的真相道出:“按理說不應該這樣,隻有能量……”
他突然想到了些什麼,聲音頓住。
是鳳凰原翼。
鳳凰原翼是整個異界中能量來源,它為了藏匿自己特意構造的這個小世界,同時等待鳳凰族人的到來。
“怎麼?”青丘之主本還在關注他所言內容,卻見他突然停頓。
方桷及時止損,他現在還摸不清她的態度,萬一她要追究此事的責任,便不好再多說。
雖然這樣一來他身上的嫌疑更大。
方桷察覺到身後有人漸漸靠近,稍稍側身,是夏徑流。
夏徑流起初還在試圖尋找熊貓的身影,可見眼前烏泱泱的妖群,又下意識去尋方桷。
最終還是讓她找到了他的身影。
她好不容易擠進中心,卻又驚異於眼前的裂縫,緩緩問道:“這是怎麼回事?”
方桷回答:“異界坍塌了。”
夏徑流心道果然,荒火穀與異界不可謂不關聯,必然會一方出事就會影響到另一方。
她先是關心:“方大哥你沒事吧?我記得你今天又去尋靈竹了?”
“我無大礙。”
方桷拉住她的手腕意圖帶她離開現場:“這裡不太安全,我先帶你離開?”
卻被青丘之主插口,隱有阻撓之意:“徑流。”
“青丘前輩。”夏徑流恭敬道。
青丘之主露出一個看似友善的笑容:“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幫我一個忙。”
“您說。”
聽到滿意的回答,她饒有趣味地看方桷一眼,挑釁意味十足。
“這裂縫下方恐還有其他東西,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幫我去查看查看。”
夏徑流一時找不到她這麼做的理由,首先,狐妖中並不是沒有合適的人選,又何需要她這個外人摻和?
她稍有遲疑:“這……”
“你不用擔憂,方小弟也會陪你一同前往。”青丘之主笑眯眯,“是吧?方小弟?”
方桷扯唇微微笑,笑意卻不答眼底,眸中猶如冰封千裡的雪山,寒意十足。
將責任安在他身上要他處理後續,又何必這般彎彎繞繞?更何況還將夏徑流牽扯其中。
他的不滿影響他的臉色,唯一扯出的笑容都消失不見,冷漠道:“不用了,我自己去。”
夏徑流察覺出兩人不對勁的氛圍,她跨一步靠近方桷,麵對青丘之主,道:“可以。”
方桷依舊不滿,他望向夏徑流,眉頭微皺:“你不可以。”
裂縫的情況不明,萬一他不能掌控根本保護不了她。
可夏徑流根本就不在意他的不滿,甚至沒有看他一眼,隻掛著應付的笑容朝青丘之主點頭。
青丘之主笑意更盛,疏散其他狐妖,空出一大片空地給他們兩個準備。
方桷這才有機會和夏徑流獨處,他神色不明,語氣冷淡:“你為什麼要下去。”
夏徑流向前走幾步,想要靠近一些去看看情況,卻被方桷側身擋住去路。
她這才抬眼看他:“青丘的人情。”
方桷被氣笑了:“蠢。”
你以為是人情,人家不過也是利用你。
“曆練。”夏徑流又道。
“蠢。”
往後我陪你曆練的機會多如牛毛,何必這次冒險。
“陪你。”夏徑流接著道。
“蠢!”
他又有什麼好陪的?!
可他的耳背卻漸漸透出緋紅,呼吸的頻率也在不知不覺中加快,有一刹,他聽見了心臟的轟鳴。
方桷抿了抿唇,眼神飄忽,最終妥協,沉靜地交代道:“那你跟在我身後,不要隨意走動。”
“好。”夏徑流眨眨眼。
他瞥了一眼她腰間的攀竹,頭一次覺得自己早早將它給她是一個正確的選擇。
“一定要很緊我。”他再次交代。
夏徑流展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