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信來世,隻信今朝(1 / 1)

這地山窮水儘的,沈慕榆行了半程沒道,倒還繞回了來時休憩的宅落。

撿些木塊,地上灰中還有點點木炭,他彎下腰想吹些火苗燒柴。

不曾想忽地陰風大作,合上的門“啪”地被扇開。

火沒燃,灰糊了滿臉,真是黴運也滿滿!

沈慕榆囫圇把臉上的灰抖落,他忍,好歹也是之前刮刮樂中過獎的,怎麼一朝改地,生活如此淒苦。

“仁兄可是要點火,我來助你。”屋裡不知何時多了個貓兒眼的少年,身著水墨色鶴紋錦袍,腰間彆著兩把銀色雙刃,一派少年意氣。

沈慕榆見他彎腰打個響指,地上的火就熊熊燃起。

“係統,我感到自卑。”

“無需自卑,你就是不行,再多練練吧。”

“····”

跟係統交流不暢,沈慕榆遂放棄,麵前這人衣冠正襟,語氣溫和,散發著跟他一樣清澈的學生氣息,他遲疑著開口:“你是?”

墨羽坐在火堆邊,拿出水壺灌了兩口水,才道:“在下乃社下學稷墨羽,不知公子來自何方?”

社下學稷

那對方真還是學生,按照係統之前給的消息,這修仙界人妖魔三界共存,求仙問道需要覺醒靈海,每個孩子在七歲時都有機會在學稷開靈,若有天賦,便會被收走修行,普通人芸芸眾生。

而這社下學稷更是其中最強盛一脈,背靠戒罰院,隻有這處學院招生才破例麵向三族,裡麵天才如過江之鯉。

“沈慕榆,來自?”沈慕榆一邊往外行去,想著融雪洗把臉,這樣子狼狽得很,看著人家好孩子樣,也不能太邋遢了。

他一邊正愁如何編話,上次是來自天上,那這次來自星星好了。

抬眼間又有一人禦劍飛行而來,打斷了他們的對話。

這人氣派可大,金袍玉冠,吊眉鋒目,眉眼間傲氣十足,破屋子門窗都被銳利劍氣斬斷,框框碎掉。

蘇猙居高臨下看著墨羽,連一個眼神都懶得給蘇慕榆,語氣鄙夷:“廢物,什麼樣的阿貓阿狗都能入你眼了,我們來這不是為了浪費時間的,還賴這乾什麼?”

沈慕榆沒做聲,不管這針鋒相對的二人,默默走到外處,捏了把雪在手裡,化開後仔細把麵上黑灰洗淨。

“不用你管,蘇大少爺還是管好自己為好。天天犯少爺病,我可不慣著你。”墨羽皺了皺眉,冷聲道,“要不是學院分配,你以為我願意跟你一起?”

學院嚴禁私下鬥毆,不是怕冒著鬨笑話被逐出師門的風險,他們早就開打了。

“嘴皮子耍得厲害,回去學院大比可不要求我放過你,墨羽,你給我等著。”蘇猙咬牙切齒看了墨羽許久,最後還是拂袖而去。

沈慕榆坐回火圈時,墨羽麵帶歉意看向他:“沈兄不要往心上去,那人就這個壞德行,等我回去苦修,定在大試上將他大得滿地找牙。”

旁邊的火很快將手上水汽蒸發,很暖和,渣渣人的話,沈慕榆一笑置之。

他問道:“無妨,不知你來這處是為何?”

“這個啊,我們學院布置的任務考核,出來尋雪蓮,我和蘇猙被分至一組,可真是倒黴透了,這下好,不用同行,解了我一樁煩心事。”

沈慕榆不好意思道:“那能捎我一程嗎?不瞞羽兄,我走半道路失了方向,如今困在此地。”

他語未儘,墨羽朗聲應下:“當然可以,等我去取下雪蓮,就送你下山如何?但如今我將蘇猙惹怒,這山間有兩株,他若先行,定會毀掉其中一株。”

對方幫忙已是仁至義儘,蘇慕榆起身道:“多些羽兄,我們儘快出發吧。”

“好。”

*

幽山之巔。

雪花的印記早已停止移動,洛梟跟著路線走很快就抵達了目的地,她站在邊緣遠處眺望。

出人意料,這裡不是那種極高的山巔聳入雲霄,而是被人惡意打磨般,凹下去處,呈碗狀,而碗中央被五顆出奇大的樹緊緊圍住,像是在保護什麼東西,遮蓋了視線,眼中隻能見著鬱鬱蔥蔥的綠葉冠,上麵並沒有瓷娃娃。

綠葉中隱約掛著紫色的果實,平常看沒什麼毛病,但這種樹,她已經見過三回了,不能輕舉妄動。

薑鶴遠看去,白蘭似站在遠處,右手還牽著個穿著紅襖的白胖小孩,柔聲喊他:“相公,快過來了呀,咱們回家。”

小孩也跟著喊,聲音有些稚嫩:“哥哥,哥哥抱……”

洛梟看著薑鶴越走越近,渾身七魄被割裂開,馬上就快步入深淵,提示道:“睜大你眼睛好好看,彆被鬼迷了心竅。”

薑鶴捂住腦袋,可那溫柔的聲音直直往裡鑽,他忍耐再三還是往前走去,那是他的妻子,就算是假的,他也要親自去確認。

執迷不悟,洛梟皺著眉,一把捏住他的衣領,把七魄塞回屍體裡:"先睡一覺,醒了你弟弟就回來了。"

“不。”小人劇烈掙紮起來,洛梟往薑鶴眉心一點,小人還是失去意識,昏了過去。

“你既然來了,藏著乾什麼,白蘭,還是說蠱女?”

“姑娘聰慧,但可否將我相公還我,在下感激不儘。”空中雪花逝過,漸漸凝成一道婀娜身姿,白蘭雖還是初日見時那副裝扮,麵色間卻多了幾分愁色。

“他在十年前就死了吧,跟他弟弟一起被匪徒殺害,你也為何執迷不悟呢?”洛梟將手中的屍體扔過去,“將他強留在身邊,值得嗎?”

“因為他,當彆人的傀儡,禍害良人,置自己為萬劫不複之地,也值得?”

“蠱女不可靈修,這十年來,你將自己的一魂煉製成魂蠱,讓他吞噬,與他共享壽命。他輪回之日,也是你魂飛魄散之時,永不入輪回。”

白蘭小心將小人接過依偎進懷中,搖搖頭苦笑道:“我知道,姑娘,但當我選了這條路就不會有退路了,我不悔。”

“我不信來世,隻信今朝,這一輩子,也足矣。”

“那些人呢?”洛梟換了個問題。

白蘭知曉洛梟問的是幕後主使,但她也不知,當年薑家滅門之時,她恰巧被薑鶴收留,因為那些人知曉她是苗疆蠱女,可以用血蠶活剝下人的魂魄,製成人蠶,供他們驅使,便留了她一命。

在白蘭的再三懇求下,隻留下了薑鶴的身體與魂魄與她。

那人使了迷障,她負責養蠶,其餘事情都被排除在外,一概不知,見主上時麵目有黑霧繚繞。

當洛梟在山下斬殺那位黑衣人時,留守在山上的主上感知到就已離開。

白蘭細細回憶:“有三個人,兩男一女,有一人身上有竹香,但他們的麵目是模糊的,一人應該是妖族之人,他的脖間有獸紋。”

妖族?

人,妖,魔三界之所以井水不犯河水就是因為有戒罰院的存在,戒罰院乃上古之時留下的一方遺跡,本身是件神器,後來三族因為資源之爭戰亂不斷,大路上生靈塗炭,靈力枯竭。

後來窮途末路時,各族出一位絕世大能,入主戒罰院,他們以身祭器,設下結界,將大陸一分為三,互不乾擾。

隻有戒罰院的執序者才能在三界之間互行,但執序者的存在是為了維護秩序,不會輕易乾擾世間綱常,何況這等大惡不赦之事。

那——是內裡有蛀蟲了?

洛梟正在沉思,卻忽地聽見破空聲,有人往這邊趕來。她拉著白蘭的手匍匐至一邊,兩人身形漸漸透明,與雪融為一色。

“噓。”

來人正是蘇猙,神色詭佞地淩立半空。

火急火燎趕過來就是為了快墨羽那個蠢貨一步,等毀了另一朵雪蓮,看他回學院怎麼交差。

雪蓮吸收天地精華,應位於最中之位。

蘇猙側身就往樹央位置飛去,墨羽隨後而至,看著蘇猙的距離,他輕鬆口氣,還來得及,拿起腳下踩著的銀刃,氣勢洶洶就往蘇猙身前豎砍一刀。

彙聚著靈力的刀氣不偏不倚落在蘇猙腳下。

蘇猙轉過身嘲諷:“哼,窩囊廢今日跑這麼快是來討打嗎?”說完他扔掉劍,飛撲向墨羽。

墨羽見狀將也武器收起,一個淩空側踢而去,回笑道:“是耶耶打孫子。”

他們打鬥不宜波動範圍太大,體術是最好的選擇。

“沈兄,委屈一下你了。”

沈慕榆原本踩著墨羽的刃淩空飛行,慢悠著往這邊趕,他還沒明白墨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

腳下的劍就罷工了!啪嗒掉下。

兄弟誠不欺他,又完蛋了!

他撲棱摔在了雪上,還好不是大冰塊,這雪地夠軟,不疼。

沈慕榆伸手想撐著身子坐起來,不曾想摸到一個軟乎溫良的東西,他順著手看去,空空如也。

啊?

他抬起手又試探著摸下,還是軟的,視線裡仍舊沒有東西?

完了,身子沒壞,眼睛摔壞了。

他輕擰著細細感受,沒有毛,很細膩,像。。像一層人皮。

沈慕榆隻感覺一陣冷風吹過,他又起飛了,不過這次是被人踹出去的。

這聲比雪還冷,比冰還硬,帶著一股熟悉的感覺:“你——摸夠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