縉華堂,應是不會再如此平靜下去了吧。
巫辰不同於往,第二日白天便來到眾人聚集的地方,尋昨夜的盛心薇。
普芹院內熙熙攘攘,堂內弟子及殷家侍衛小廝常聚於此閒聊不斷。
“......你們有所不知吧!要說這大蒼早年初創時那是相當一段宏偉霸業,開國君王更是勵精圖治、安邦定國;”
殷家小廝滔滔不絕,滿是洋洋得意,說到有關殷家處更是眉飛色舞了。“國富民強!百姓安居樂業!更是有五大世家加以輔佐助理,分彆是殷氏、東方氏、冷氏、張氏還有展氏......當然最強的還是咱們家殷氏了......”
“又在吹牛了初鳴!”
“就是啊,這殷氏強,豈是你一張嘴說出來的?”
“那也是過去的宏圖偉業了罷,和你有什麼關係?現在還不是不行了?”
旁邊幾個弟子聽他這般吹牛,便覺得不爽,紛紛反駁尋他語言用詞上的錯漏。
巫辰也不爽,憑什麼展家要排在五世家最後頭了。
“你說什麼呢!什麼不行了!就是最厲害的,我們殷家閔國侯早年曾是親軍大將軍,戰功赫赫!也是全大蒼這麼多年以來唯一一位女將軍,唯一一位女侯爺呢!”
初鳴繼續補充道,“我們家公子是現任縉華堂堂主,你們的老大!公子那是風流倜儻、儀表堂堂、氣質不凡......”
“哈哈哈哈哈哈,什麼風流倜儻,我看光說風流才是真吧?”
“大蒼誰人不知,這殷公子遊手好閒,日日出入花樓呢!”
“對啊......你也就拿公子所謂的名頭吹吹了!他是老大?我們從來沒見他來過呢,一介風流紈絝,相貌能好到哪兒去,應是個頂著殷家名號招搖撞騙的大!俗!人!”
「縉華堂堂主嗎?原來真是什麼都不管的主兒,手下的人在做什麼事,真的全然不知嗎?」一經昨夜,縉華堂的一切在巫辰眼中,都與往日大相徑庭。
雖是在此八年,卻與堂內其他弟子不同,她們會當這裡是家、是歸宿。
展顏辰,曾有過自己的家。
當目睹肮臟與不堪,隻想逃離,所以禦前近衛的總選,一定要贏;逃離這裡,走向更大的是非謎團之中。
“你......你們亂說!誰說的我家公子去花樓了......公子從來不去那種地方!!真的放肆!大膽!!!!”
“彆笑了!不許笑!!!”再看初鳴已是漲紅了臉,一張嘴終是說不過十張嘴的。
“你好笑,還不讓人笑了?哈哈哈哈......”
“誒,這是什麼東西?”其中一個弟子的目光轉向石台上的各個刀劍配件,小廝們常在縉華堂賣些武器。
“你有眼光!這可是我家公子,親!手!做的刀鞘!好看吧,想要可以賣給你!”一說到殷家公子,初鳴便又是兩眼發光。
“切.....哈哈哈......誰要這破爛啊!”
“滾開滾開!不要彆碰!”,這下真的惱羞成怒了。
巫辰朝眾人所指看去,那刀鞘,分明和父親當年送自己的刀鞘,一模一樣。
自己從沒有見過殷家公子,他是如何做出來的。
凡事牽扯至世家,定然成謎;自己的身份彆人知曉多少,當年將自己救出展家帶到縉華堂的人又是誰?
“這個,多少錢?”
眾人見巫辰過來紛紛安靜,眼神表情也變得,怪起來。
“嗯.....你喜歡的話,500錢?怎麼樣?”,見巫辰冷著臉,初鳴隻好試探道。
“不喜歡,便宜點。”
“......那400錢?”,再試探。
巫辰確信,這刀鞘,買不起;
還可確信,縉華堂有問題,殷家公子,更有問題。
“誒.....那300錢?彆走啊!你還要不要啊!200錢怎麼樣?......150?”
“你彆喊她了,她腦子有問題的!”
“啊?什麼啊......”,初鳴眼看著自己即將到手的零花錢跑得沒影兒了,不由得怏怏不樂。
“況且,誰能看上你們公子做的這刀鞘啊哈哈哈哈哈哈!”
“果然都不正常!”
眾弟子是惹不起巫辰這種怪人的,隻好繼續調笑起一旁的小廝來。
無緣無故得公子又被提起來受罵,初鳴氣急敗壞:“你!我說了!!我家公子從不去花樓的!他是個頂好的人!!”
......
獻都,醒淑樓。
小廝口中從不去花樓的殷家少主,殷思,正走在都城中華麗的花樓樓台上。
絲竹聲聲,宛如繞梁之蛇,脂粉香氣攜著酒香彌漫在每一寸的空氣中,歡笑與戲謔交織、纏繞。
一切紙醉金迷對殷思來說,最是熟悉了。全獻都無論高官皇親都知他身為一介紈絝,最愛這些。
殷家後主,殷思做不好;浪蕩紈絝,卻能做好。
“公子好。”
“公子來啦,好久不見呢。”,樓內姑娘各個身姿婀娜,如弱柳扶風般搖曳與樓台回廊間,熟絡得打著招呼。
殷思隻是冷冷一撇,“嗯。”
“見過公子。”
“公子怎麼這麼久都不過來了.....姑娘們都問您呢......”
“這不來了。”,殷思淺笑回道。
男人在花樓賠笑,甚是奇怪,但卻需得讓所有人都覺得,他是真的喜歡。
“公子,請上座。”
“嗯。”
“公子好,今日是聽曲兒還是吃酒?”
“嗯.....上酒吧。把橙矜叫過來。”
“是。”
“公子,您的酒。秋露無霜,楓裡歎月,正是適合秋日吃的酒呢。”
“倒上吧。”
“是。”
姑娘的臉頰在燭光照映下顯得更加嬌豔,輕輕執起酒,杯腕間的玉鐲滑落,更添幾分嬌柔。
一切旖旎,殷思隻覺無聊至極,姑娘所說的:楓裡歎月......卻使他神色微動,「紅楓嗎?」。
“您慢用。”
他想起一位故人,已死的故人。
......
“你......乾什麼,看我做什麼?”,盛心薇神色緊張憂怯,開口道。
話到嘴邊卻不知說什麼好了,“沒什麼。”
“......”
一旁的弟子拉過盛心薇,“心薇,彆理她,這個人奇怪得很!”
湊巧碰到昨夜新傷處,感到吃痛不由得眉頭一皺。“怎麼了心薇,不舒服嗎?”
“沒......沒有.......”
“就是,她也不說話,一天到晚在那看看看。誰欠她錢一樣!”,所指之人便是縉華堂全部弟子眼中的怪人巫辰。
巫辰平日總是冷著臉,幾乎不同堂內其他弟子交流;用武打法也極難以捉摸,過招時行速極快,劍走偏鋒毫無章法,讓人難以預判防禦;更多的惡意可能是源於對巫辰才能的嫉妒和畏懼。
“誒,少說兩句,她還在看我們呢。”
“讓一讓!!讓開!”
總選場方向跑來幾人行色匆匆,最後麵的兩人肩上搭著受傷的弟子,口中還在湧血,定是痛苦難忍。
“......這是怎麼了?”
“中毒!差點兒死人了,誒趕快讓一讓!”
“總選有人用毒嗎?我們不是禁用暗器和毒嘛,而且哪兒來的......”
「用毒嗎?」巫辰感到不懈,展家雖擅製毒、毒功,自己卻從不屑於用毒取勝,贏得太過容易,對此嗤之以鼻。
“話說,這前些日子好像就有幾個弟子死了......說是病死的,但這身上的傷.....特彆古怪。”
一個弟子擠進人群,“你們聽說了沒?有大事兒發生!獻都的大事兒!”
“什麼?什麼?”
“聽說,都城中勢頭最盛的冷家,世家之一的那個冷家。大夫人被刺客刺殺,死了!”
“這......還有什麼消息嗎?可知是什麼人殺的?”
“小道消息說,說......這刺殺之人,是多年前因東宮謀反滿門被殺的展家後人,叫什麼.....對!叫展顏欽的!”
巫辰心中一頓,這還是多年來第一次聽到有關展家、有關哥哥的消息。
“人已抓到了?”
“那倒沒有......說是因這冷夫人死狀頗為蹊蹺,有人查了,說死於展家毒呢。並且啊,這展家毒已多年未現世了,突然出現,定是展家餘孽所為了!”
巫辰心中確認,定是有人冒充兄長刺殺。
展顏欽,絕不可能殺人。兄長從前可是連刀都不敢拿,血都不敢看的,更彆說殺人了。展家的消息,又與殷家少做的那把刀鞘,有何關聯。
“展家......當年不是死絕了嘛,一場大火,燒了個乾淨。”
“誒,正是這大火,更蹊蹺了!大火一燒,屍身更是難以辨認。誰知道死的那些都是真的假的?”
“還真是,那確實古怪,說不定......”
“哼,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若是餘孽活著,朝廷定不會放過。現如今又跑到世家官員家殺人,狠厲如展家,嘖,果然沒錯。”
“這都哪兒聽說的啊......”
“殷家那幾個小廝日日來縉華堂賣那些個破爛兒,能說上大半天!凡是長了耳朵的,很難不知道吧!”
“切......原來也是道聽途說。”
“彆打岔彆打岔,你們聽說沒有.....這展家的.....當年的八卦。”
“八卦?怎麼說?”
“說啊,這展家家主有一子一女,他妻子,早早便死了,正是這展老爺所殺。說其,凶狠毒辣,窮凶極惡!先是虐待妻子,將其,殺之!還......”
“還有什麼?快說啊!”
“......說獻都城中,從沒人見過展家小姐,是因為啊......這展老爺,人麵獸心,將這幼子幼女關在家中,虐待、奸......”
巫辰本是無意摻和所謂道聽途說的八卦,但有辱自己家人的話,她自然是聽不得。巫辰速度極快,身邊眾人反應過來時,說話的人已被抵至牆邊難以動彈,方才興奮揮動的手被巫辰死死抓著。
“呃......你有病吧!平白無故......”
巫辰眼神狠厲,手下力道更加用力,拽著手臂引得關節處向反方向擰去。
“啊.....呃......痛.....痛痛痛!”
“你放開,神經病吧,莫名其妙打人做什麼!”
其他幾個一同說話的弟子都過來拉扯。
“你們幾個!乾什麼呢!”
“首輔官大人!左鋒大人!”
“她,這個......這個叫巫辰的,突然動手打人。”
巫辰見來人變多,事態若是變得複雜追究起緣由便再難以自己是“怪人”來搪塞,隻好鬆開,最後眼神警告胡亂編排展家的人。
“平日沒怎麼見過的。身手不錯,改日,單獨考考你。”,是昨日晚上見過的陳湘娩。
“大人!她明明......”
陳湘娩瞪向旁邊的弟子道:“讓你插嘴了嗎?”
“大人息怒.....”
陳湘娩走向巫辰:“我在同你說話,你沒聽見嗎?”
巫辰感到陳湘娩的打量,有關夢魘中的人或事,隻覺萬分恐懼;氣息變得混亂,源於生理性的抗拒,無法控製......但還是俯首到,“謝大人指點。”
左鋒和首輔官離開,身旁其他弟子開始議論紛紛。
“嘁.....憑什麼......”
陳湘娩的眼神,分明就是昨晚的.....興奮。
可憑自己的一己之力,又能反抗些什麼?又能做些什麼呢?
巫辰確認自己絕不能留在縉華堂了,不管以怎樣的方式,一定要逃出去,找回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