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王寶珍(一)(1 / 1)

我見明月 硯說 3968 字 26天前

暗自歎了口氣,我端起粥碗喝了起來。

桑瑱也沒再說什麼,低頭吃著小菜,看起來有些心不在焉。

過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什麼,他猛地放下碗筷,喃喃道:“王寶珠?王寶珍?”

“是啊,寶珍寶珠,又是寶又是珍珠,”我也不禁感歎,“想來王家父母極疼愛這對姐妹。”

“珍珠?”桑瑱眼前一亮,倏地站起身來,“忘月,我知道了。”

“什麼?”我狐疑地看向他。

他將椅子挪到我身旁,嘴角含笑:“也許找到了王寶珍,此事就容易解決多了。”

對上那期盼的目光,我解釋道:“尋人這事,早上我已安排下去了。”

若是能找到王寶珍,手中便多了一個人質。屆時想讓王寶珠放人,並供出拐子名單,總會比現在容易許多,隻是,人海茫茫,尋人並非易事。

資料上說,王寶珍比王寶珠年長九歲,如今已是半百之人,是否還活著都未可知。就算僥幸找到了人,姐妹倆分彆近四十年,用王寶珍威脅王寶珠放人,會有用嗎?

“若能幫她找到親人,”少年眸光一閃,“屆時我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或許能讓王寶珠幡然醒悟,放走那些被騙來的女子。”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同樣是尋人,桑瑱的目的,果然良善許多。

我彆過臉,有些心虛。

“不過,”他忽地拉起我的手,眼中得意一閃而過,“這次,或許我會比你先尋到人。”

“什麼?”

少年點了點頭,緩緩道:“我和桑桑曾救過一個孩子,那孩子的養母,極有可能就是王寶珍。”

我心下一驚,脫口而出:“當真?此人在何處?”

他捏了捏我的臉,無奈地笑了笑,溫聲道:“彆急,聽我說完。”

他停頓片刻,似在努力組織語言,半晌,才緩緩開口:“我也不能確定她一定就是王寶珍,因為她從未告訴過我們她的閨名。我們隻知那婦人姓王,我和桑桑一直稱她為王大娘,她閨名中應該有一個‘珍’字,我聽小輩們都叫她‘阿珍嬸’。至於容貌,看起來約莫五十多歲,倒是和王寶珍的年齡對得上。”

我剛想說這不能證明什麼,這世上同名同姓者甚多,同姓同音者更多,卻聽桑瑱繼續道:“王大娘曾提過,她祖籍在江城。”

準備說出的話頓時堵在喉頭,我默默閉嘴,靜待下文。

他似是知道我心中所想,又拋出兩條證據:“她還說,她曾遭丈夫休棄,有個妹妹,幼時走丟了。”

我嘴唇微動,幾條重要的線索都對上了,難道,真是我們要找之人?

隻是,桑瑱是如何知曉得那般具體的。

“你怎麼什麼都知道?”我忍不住問。

許是我的表情過於詫異,他微微一笑,耐心解釋道:“王大娘家中有好幾個女孩,但孩子們年齡和容貌相差甚遠,且我和桑桑從未見過她的丈夫,於是好奇地問了一下。她是個不拘小節之人,很爽快地告訴我,這些孩子都是養女,她沒有丈夫,曾經有過一個,但因為她沒生出孩子,被夫家嫌棄休妻了。”

說到此處,他眸光微暗,聲音也帶了一絲暗啞:“王大娘家境並不富裕,按理說,是不應該養那麼多小孩的。我問她為何要這樣做,她是這樣回答我的——‘老身有個小妹,幼時走丟了,每每看到這些無家可歸的孩子,老身就會想起她。’”

“她的原話是——‘老身也不知她現在過得好不好,還在不在人世。但老身覺得,我把這些孩子帶回家,或許老天看在我做了這麼多善事的份上,也能讓我小妹遇上一個好心人,讓她吃飽穿暖,不受人欺負……’”

他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廂房內,一時安靜得出奇。

許久,我聽到自己問:“你可知,她住在何處?”

“當然,”他拍了拍我的肩,重新揚起笑臉,“她小女兒的病情有些特殊,我和桑桑曾去看過,她們一家,都住在揚城城郊。”

“那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去。”我急於想確認此人是否就是王寶珍,起身便要往外走。

“等等!”雙手突然被人拉住。

桑瑱滿臉無奈:“吃完飯再說,不急這一時半刻。”

我這才想起,桌上的食物隻吃了一半,不由有些尷尬。

早膳過後,我迫不及待地拉著桑瑱出門,桑宅大門口,小廝石平早已備好馬車,正等我們出來。

走出府門,抬眼望去,冬日的陽光透過薄薄的雲層,為青石板路鍍上了一層淡金色光暈。

街道兩旁店鋪林立,小販叫賣聲此起彼伏,人們穿梭忙碌,好不熱鬨。

不遠處空地上,幾個武夫正在賣力吆喝獻藝,路人紛紛駐足圍觀,人群中不時爆發出熱烈的歡呼聲。

這還是我雙眼恢複後,第一次白天出門。

“忘月,等一下。”正欲上馬,桑瑱突然拉住我的袖子。

我茫然轉身。

他俊眉微蹙:“外麵這麼冷,你穿這麼少,感染風寒了怎麼辦?”

又將我身上的大衣攏了攏,他轉頭吩咐石平:“去我屋裡,把那件墨綠色青蓮紋狐皮大氅取來,再拿個手爐過來。”

“是。”石平領命而去。

我覺得此舉著實有些小題大做,遂道:“沒那麼冷,沒必要讓他跑一趟。”

桑瑱上了馬車,伸手來拉我,“很有必要,你雖常年練武,底子不錯,但也要愛惜身體。我們相識不過半載,你就說你受傷昏迷了幾次?”

知道他在關心我,且受傷昏迷這事無法反駁,我借力坐到他身側,妥協道:“好,都聽你的。”

不一會兒,石平取回東西,桑瑱將大氅套在我身上,又往我掌心塞了一個熱乎乎的手爐,這才滿意地點點頭。

車廂緩慢晃動,道路兩旁的景色逐漸變化,繁華熱鬨的街市漸漸遠去,取而代之的是空曠荒蕪的郊外。

天寒地凍,萬物凋零,枯黃衰敗的荒草隨風搖曳。

山道兩旁,孤零零地聳立著幾顆光禿禿的老樹,枝椏被寒風吹得尖銳作響,幾隻寒鴉淩空飛過,留下數聲粗糙的嘶鳴。

我下意識靠在桑瑱肩頭,任由思緒飄飛。

還剩十來天,綠舟的刺殺任務就要截止了。

雖未有人催促進展,但我卻沒有找出和桑瑱仇家有關的任何線索。

不僅如此,距離上次服下抑製蠱蟲蘇醒的解藥,也已過去了兩個多月。

我和他,剩下的時間都不多了。

如果此次我未能完成任務,綠舟下一批殺手將會繼續行刺,直到桑瑱身死。

我能護他一時,但沒有解藥,一旦蠱蟲蘇醒,自己也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屆時,桑瑱又當如何?

心中倏地一痛。

抬頭,幾抹碎光從車窗外灑下,為身旁人清俊的側顏渡上了一層細碎的光影。

正在欣賞窗外風景的少年,似是注意到我的目光,微微側身。

他放下帷裳,伸手就來摟人,語氣溫柔地不像話:“忘月,你在偷看。”

我垂下眼眸,儘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與平時彆無二致:“沒有偷看,是光明正大地看。”

“哦?”他俯身,唇角一勾,“那我離近一點?讓你看個夠。”

他的臉忽然移近,眼底笑意璀璨,漆黑明澈的眸子似一汪春水,讓人忍不住想要一直沉溺其中。

“桑瑱。”我製止了他繼續向前的動作。

白皙清俊的麵頰停在了極近的地方。

我伸手,認真地撫過麵前眉眼,又將五官細細描摹一遍,這才覺得安心些。

似是能窺探我的想法,少年握緊我的手,表情是十足的認真:“不要胡思亂想,你不會有事,我……我們都不會有事。”

“嗯。”我點了點頭,緩緩閉上雙眼。

不會有事。

桑瑱不會有事。

如果血蠶蠱注定此生無解,那我要趁這最後的時間,為他斬出一條生路!

馬車緩緩駛過郊外顛簸崎嶇的土路,由土磚砌築的房屋,零零落落出現在眼前。

這裡的街道泥濘窄小,凋零的樹木星星點點地矗立在土路兩旁,不少土屋傾倒在地,斷壁殘垣間,蛛網隨風搖擺。

還有一些牆體斑駁、裂痕縱橫的屋舍,雖有炊煙,看上去卻破敗不堪,簡直不像是能住人。

“公子,秦姑娘,我們到了。”石平一聲呼喊,勒住了韁繩,“前麵的路,咱們馬車進不去。”

馬車停靠在路邊的枯木下,桑瑱帶上維帽,掀開車簾,拉著我下了車。

因那晚刺殺之事,他原本決定以後在外做回真實的自己,我卻覺得,有追殺令在身,展示真容並非明智之舉。

是以,他還是同往常一樣,出門在外,維帽不離身。

府中除了桑桑和他的幾個心腹,其餘人並不清楚“靈醫妙手”桑瑱是何模樣。

空氣中帶著一絲泥土的腥氣,幾條瘦弱的野狗在街頭漫無目的地徘徊著,見到我們,發出了幾聲有氣無力的狂吠。

桑瑱看了一眼地麵,關切地提示:“當心腳下,這路不好走。”

“嗯。”我掀起裙角,小心避開隨處可見的泥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