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綠不知道綠絲的作用能持續多久,來見林崇越之前,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林崇越已經完全清醒過來。
可當這一刻真正發生時,她隻想逃跑。
操縱綠絲的人是她,可她似乎比起林崇越,戒斷反應更加嚴重。
方知綠避開林崇越投過來的眼神,往後撤了兩步,卻被林崇越的一句話釘在原地,“方知綠怎麼樣了?”
她抬起頭,發現林崇越的視線已經轉向阿南。
阿南記錄著儀器上的各項數值,“你是指哪方麵?”
“她出任務了嗎?完成得怎麼樣?”林崇越掃了眼旁邊捂得嚴嚴實實,隻露出雙眼睛的人,“......是不是受傷了?”
不然,怎麼會到研究所來......
“任務的事,行動組才知道,至於受傷嘛——”阿南停了下,“受了點輕傷,已經治療完了。”
對於植異者而言,沒當場致死的,都叫輕傷,而且雖然方知綠被魔術師擰成麻花,但還能站著進研究所,自然是輕傷。
“輕傷......”林崇越重複了一遍,那為什麼方知綠的眼睛看上去精疲力竭。
“哪種輕傷?傷的哪兒?”
方知綠此刻心虛到極點,像是做了什麼不該做的事,被嚴厲的班主任逮住,班主任沒找她,找了她同謀盤問。
她不希望阿南如實告知自己被擰成麻花這件事,拍了拍阿南,接過她的記錄本,打斷兩人的對話。
阿南眨巴兩下眼,心領神會,“不是我治療的,我不太清楚,總之......現在她已經沒事了。”
林崇越看著眼前串通一氣的兩人,就這麼不想他知道嗎?
他沒再刨根問底,轉而問起另一件事:“我什麼時候能出去?”
出去?方知綠捏緊了銀質記錄本的邊緣,這麼說來,林崇越的異能不是“淨化”?如果是淨化,肯定會被層層保護起來。
“這才第一周期,至少還有兩個周期,要看你什麼時候能完成同化。”
同化又是什麼意思?方知綠腦子裡滿是疑惑。
“有什麼加速的辦法嗎?我得儘快出去。”
“你是有什麼事嗎?我可以向上麵彙報,幫你解決。”
林崇越沉默了下,“什麼事都可以?”
“凡是我們能做到的。”
“彆讓方知綠再受傷。”林崇越跟著又強調了,“輕傷也不行。”
他著重強調了“輕傷”二字,似乎已經知道所謂輕傷沒聽上去那麼簡單。
方知綠愣住,林崇越對於她受傷這件事,似乎反應特彆大,像是個極端的風險厭惡者,無法容忍一點點損失。
根據過往的綠絲使用經驗,停止使用後,對方仍會持續一段時間的慣性判斷,大腦不會再產生多巴胺,但曾經歡愉的記憶印了下來,他們仍然根據記憶判斷“喜歡她”,不過程度會減輕很多。
林崇越仍然在受“慣性判斷”的影響嗎?
方知綠找不出第二個解釋。
阿南認真考量片刻,“方知綠她屬於行動組,我們沒法乾涉她的任務執行,不過我們可以派防禦係的研究員跟她一起出任務,直到你可以接棒為止。”
“好。”
這場對話圍繞著方知綠展開,可她卻覺得自己像個局外人,什麼都不知道。
阿南回頭望了眼方知綠,“你幫他把身上纏到一塊的細線分開固定一下。
方知綠聞言看向林崇越,他身上貼著很多監測的細線,有的兩三根交纏在一起了,床頭有一盤小紐扣大小的固定器。
最開始肯定都是固定好了的,但林崇越要活動,就要都卸掉,活動回來後再裝上,往複數次,就沒有一根根固定好,隻固定了幾根主線。
她走上前去,將那些細線一根根分開,每根上麵加上固定器,避免纏到一起。
方知綠能感受到林崇越在看她,可她卻不敢和他對視,隻是極為專注地分著那些細線,像是在完成精密的手術。
最後一根是順著手腕延伸出來的,方知綠將那根線捋直,在林崇越腕骨凸起的地方,貼上一個小固定器。
剛貼上,方知綠感覺自己的小拇指被勾住了,她頓時一僵,林崇越放在床邊的手,抬起了小拇指,勾住了她的。
方知綠抬眼望他,小拇指被纏得更緊,隨即一下鬆開了......
她心口像是裝了一顆鼓脹的青橙,被撓出了汁,衝得她舌尖發澀。
方知綠緊了緊後槽牙,站直身體,轉身衝阿南點了點頭,示意弄好了。
阿南送她出了研究所,並告誡她:“你至少靜養一周。”
“嗯。”方知綠小拇指微微曲著,還留著林崇越的觸感,有些心不在焉,“阿南,林崇越他......不是‘淨化’吧?”
“我們初步判斷是‘潔淨’,但是是未成熟體,需要催化。”
“未成熟體是什麼意思?”
“他身體裡沒有植物,但卻表現出了植物異能的相應特征,我們進行了係列測試,發現他能稀釋異能含量,但程度低於正常的‘潔淨’水平,所以我們判斷他是未成熟體。”
“那......他也應該是隸屬於研究所吧,為什麼他說要出去?”
“催化有兩個選擇,一個是藥物實驗,一個是外因刺激,通過實踐促進完全覺醒。”
“是要他去戰鬥?”
“沒錯,對於大型重要任務,研究所會派人隨行,提供防護和及時治療,但派出的都是成熟可控的研究員,不可能派半成熟體。所以,要走外因刺激這條路的話,他需要有一個成熟的異能,通過手術進行異能移植。”
“什麼?”方知綠大驚失色,“可是你們無法剝除異能啊?不然為什麼要淨化。”
“嚴格來說,我們隻是沒辦法從活物身上剝除,你腳下的這顆畸變孟加拉榕,就在死後的“窗口期”被剝除了植物異能源,送到了總會的植源庫。”
“可植研會的最終目的不是為了消滅植物異能,恢複正常秩序嗎?為什麼要保留這些植物異能源?”
“這是總會的指令,我也不是很清楚。”阿南想了想,“或許有時你想消滅一件事物,反而不得不借助它本身的力量。”
以火滅火嗎?方知綠想起了在撲滅山火時的一個方法,但那是在風力、風向相當穩定時,才有可能成功。
植研會這麼有信心,自認能把握住局勢的走向嗎?
看著方知綠不甚認同的神情,阿南聳聳肩,“更關鍵的是,你也體驗過了,阿格萊的植異者有多強。”
是了,在變化莫測的局勢麵前,還是對付眼前的敵人更緊急,對於植研會而言,他們需要更多的植物異能力量,不管是來自活的,還是死的。
方知綠安靜了幾秒,“你們給林崇越移植的異能是什麼?”
“屏障,可以抵禦異能攻擊,目前還在融合。”
異能攻擊......方知綠立馬想到一個問題,“那......你們都怎麼測試?”
阿南收緊嘴角,“異能攻擊他,各種異能。”
方知綠倒吸一口氣,她已經猜到了,但真被確認,
還是難以接受。
剛剛吸進去的氣被她吐出,但心口仍然噎得慌,“我先走了。”
“注意靜養。”
方知綠“嗯”了一聲,她怎麼靜養得下去,她得抓緊時間,變得更強才行。
等到林崇越出來,不就是跟她搭檔嗎?如果她不夠強,那所有的攻擊都會落到林崇越這個“屏障”身上。
回到行動組,方知綠準備去找白組長,商討一下“訓練計劃”,在通道走廊碰到了消失許久的花蘿,從清理完銀行畸變藻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她。
花蘿看上去很透明,有種流儘了所有血液的透明感,眼神失焦,虛虛地飄過。
“花蘿?”方知綠小聲喊她。
花蘿遲一拍反應過來,視線平移,發現了方知綠,“是你啊,知綠。”
“你......不用去研究所看看嗎?”
“嗯,我正準備要去。”
“要不要讓他們來人接你?”
花蘿搖了搖頭,連這搖頭的動作都很遲緩,“還沒到那種程度。”
“聽說你碰上魔術師了?”
“是。”
花蘿上下掃了掃方知綠,“你看上去狀態還可以,很厲害嘛。”
“主要是我剛從研究所回來。”
花蘿淺淺笑了下,“那看來研究所挺厲害的,我得趕緊去了。”
方知綠點頭,走了兩步,回頭看著花蘿單薄的背影,她應該是出任務剛回來。
B級植異者都能被傷成這樣,按照這種趨勢來看,很難說加入植研會,到底是自救還是加速自我毀滅。
但......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有一個人還躺在研究所裡,每天都在承受著異能攻擊。
方知綠一直以來空蕩蕩的內心,像是積下了一層土壤,有了重量,有了牽絆。
她敲了敲白組長的門,走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