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物(1 / 1)

嶼上盛夏 螃姑 4004 字 2個月前

盛朗的身體貼著夏以臻而過,像路過了一隻直挺挺的路燈,她腦子裡鬼森森地蹦出一句“壯誌未酬身先死”,肥了短短一瞬的膽子,又縮回去了。

她問自己有這種送上門的好事,剛才怎麼不正好伸手摸一摸呢?

可轉眼盛朗已經衝完澡換完睡衣回來了,見夏以臻還站在那想事情,就抓住她問:“你今天有什麼心事嗎?”

“沒、沒心事。”

“那為什麼總愣著,還有你耳朵…”

盛朗揉了揉她通紅的耳廓,又用手背去試她額頭的溫度,“不發燒。”

“…我也洗澡……你等等我。”

“等什麼?”

“…沒什麼。”

“不會還有驚喜?”

“…沒有!!!”

夏以臻一說就急,盛朗笑笑說快去吧。

夏以臻往外走,心裡氣說和這種聰明人講話真沒勁,就算猜到了,就不能裝糊塗嗎?搞得她都不知道怎麼把禮物送出去。明明是件快快樂樂的事情,現在弄得她多尷尬。

這家夥肯定有事情。

盛朗猜到了,反而就想逗逗她,看她有點緊張的樣子,尤其可愛。

夏以臻不是藏得住事的人,有一點點小心思就要往臉上寫。盛朗能很好地理解盛玉麟和繼母晦澀的表情後傳遞什麼意思,看像一張白紙般的夏以臻,就差把心事直白讀出聲了。

她偷偷藏了禮物要送。

雖然猜到了,但盛朗還是非常期待,非常非常期待。甚至有點緊張不安,被他強行按耐下來。

夏以臻也洗完澡換了睡衣,吹好的頭發鬆鬆紮了隻低丸子,剛進門就聽盛朗說“回來了?”

“嗯。”她悶著點點頭,抬眼看見盛朗坐在沙發上,手撐著腿托腮看她。

“過來。”盛朗拍拍身邊。

“…等我一下。”

夏以臻決意快刀斬亂麻,她去衣服口袋裡取了那隻小盒子,一屁股坐到盛朗身邊,遞過去。

盛朗還是托著腮看她,一臉裝出的意外:“這是什麼。”

“你都猜到了還問?呐!拿走。”

盛朗笑笑:“彆人女朋友送禮也是這樣凶巴巴的嗎?”

“你要不要!”夏以臻眉頭都皺了。

“要。”盛朗憋笑,“當然要。”

他打開盒子,愣了一瞬,隨即牽出一條淡銀色的細鏈。長短雙層疊在一起,下麵掛著一隻很小的燈塔掛墜。

夏以臻:“是小榮設計的。”

看盛朗一直不回答,她又有點忐忑地歪了歪頭,“喜歡嗎?”

盛朗笑意漸濃地看了她一眼,項鏈遞她:“好歹戴上看看才知道。”

“行。”

夏以臻拈起項鏈,在盛朗鎖骨上比了比長短,一瞬間就被好看了一下…

小榮的手藝好得出乎意料,手工鏈條精致不浮華,淡銀光澤也很細膩。盛朗鎖骨間微微凹陷,是一處很好看的溝壑,鏈條落在那裡的陰影裡,有種含蓄的性感。

她不明所以地咽了一口,環住盛朗的脖子,在項鏈扣扣上的一瞬,盛朗的一隻手將她按進懷裡。

“謝謝你,我很喜歡。”

“你還沒看呢…”

“已經看到你的眼神了,所以很喜歡。”

夏以臻感到胸口間傳來劇烈心跳,一時分不清是誰的。

送禮的過程很簡單,也快得令她始料未及,沒有太煽情的情景,但盛朗的反應還是讓她很開心。夏以臻把下巴搭在盛朗肩頭,嘴角彎了彎,也緩緩抬起手抱了抱他。

喜歡就好,她心裡悄悄說。帶著一點驕傲。

小榮說,送禮送的是兩個人的瞬間。

無論禮物是否經久,這個獨一無二瞬間都會轉化成彼此生命裡的感受,在未來的某個時刻,會反複蘇醒。

她很快聽見耳邊盛朗似乎說了一句:“我也有禮物要送你。”

“送我?”

夏以臻意外。她是夏天生日,早早過去了,眼前也不是任何紀念日,“…送我什麼?”

盛朗指指不遠處那隻貼著易碎標簽的大紙箱,“拆開看看。”

“…這麼大,我的?”

是那隻張彼得從燕市帶來的紙箱,在此之前,張彼得說是盛朗托他買的書,不讓夏以臻碰。

“去看看。”盛朗遞來一隻快遞刀,“仔細手。”

箱子裡被張彼得裝了很多泡沫,一層一層裹得仔細,泡沫拆完才看到幾隻印著英文字的小盒子。

夏以臻已經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她咬著嘴唇拆到底,在印證所想後,她無力地蹲在盒子前,隻剩胸口在劇烈起伏。

裡麵是一套她想都不敢想的sony電影級單反,一隻鏡頭,還有一套小收音器。

“盛朗!這些很貴!”她有點生氣了,她感覺自己氣得想哭。

這些東西她常常看到學校條件好的同學當做紀錄片隨身設備在用,夏以臻不能假裝自己不羨慕。可有些東西是很好,但在沒有條件以前,未必一定要擁有!

況且盛朗又比自己好在哪裡?

一整個夏天他都在玩命拚,更彆提在燕市那些夜晚躲城管的倉促。這半年看得出他無時無刻不想多存一點錢,多餘東西一概不買,現在一聲不吭,幾萬塊說花掉就花掉,他是不是傻!

“我不要,你退掉。”夏以臻偏過臉時淚珠已經開始囤在眼角,她狠狠地憋著,不讓那些眼淚滾下來。

這讓盛朗始料未及,心突然跟著揪了一下。

他走過去,手指蹭掉那些淚珠,“彆這樣,你送我禮物可以,我送你就不行嗎?”

“這是一樣的嗎?”

“有什麼不一樣。”

看盛朗的眼神,似乎真的沒覺得有什麼不一樣。可幾百和幾萬,怎麼可能一樣?她不想把心意用數字衡量,所以忍著不去回答這個問題。

“反正我不要。”夏以臻咬定結論,“未來需要我可以自己買,但我現在不需要。”

盛朗明白她在心疼,況且這些對於他來說也絕不是大手一揮。但他認為錢這種工具,是要花在需要之時的,不然就沒有意義。

而現在就是需要的時候。

他組織了一下語言。

“可我希望在你做畢業作品的時候,有設備可以配得上你的想法。況且這些對於紀錄片來說,隻是很普通的基礎設備。”

“我也可以用手機。”

夏以臻憋著情緒,堅決不退步。在此之前她已經將自己安慰好了,雖然畢業作品要麵對破破敗敗的現實條件,但隻要她自己不率先厭棄自己的條件,就沒人可以瞧不起她的作品。

她執拗地補充:“況且你也說過,作品重要的是表達。難道我一定要和她們比嗎?”

夏以臻突然就想起了蔣憶涵的雲貴之行,眼淚一瞬間就掉下來。也許盛朗覺得彆的女孩有的,她也該有,所以努力幫她實現。可這已經在潛意識裡印證,彆人的的確確是好過她的。

夏以臻突然就很難受…她一直努力想讓自己認可自己,可常常就在某個瞬間,前功儘棄。

“更重要的確是表達,但這和用更好的設備不矛盾。而且,我也沒有拿彆人當標準。我從來沒有拿你比過彆人。”

盛朗有些難過,聲音在唇齒間逡巡。

他產生想送這些給夏以臻的想法,是在看到王順和孫靜香對夏以臻畢業作品的期待之後,他們樸實的臉上寫滿對上鏡頭的珍惜和想象。

一個普通人一輩子,有多少真誠的鏡頭會願意對準他們,聽聽他們的故事和心裡話?那一瞬間,盛朗就想留下最好的畫麵給他們。

沉默了很久,僵持一直都沒有過去。

盛朗忍了忍,終於說:“夏以臻,你不想把奶奶最好的樣子記錄下來嗎?”

這一句說完,夏以臻狠狠咬了咬牙,她在心裡問了自己一下,她想,一萬個想。但她太難受了,這個問題令她陷入另一種痛苦。

她用力喘了兩口氣,還是覺得心痛得呼吸都難,一抬臉,眼淚就順著兩隻眼角流下來,她匆忙用手捂住,可眼淚又從手指縫裡流出來,怎麼堵也堵不住…

盛朗在一旁等著她,直到她喘勻了氣,願意繼續麵對這個問題的時候,他才繼續說:

“夏以臻,對我來說,送你的這些和你送我的項鏈沒分彆。你為什麼送我一隻燈塔,我就為什麼送你它們。”

“我暫時給不了你更多,但也想給你我能給的全部。”

“並且,也想給你的家人我能給的全部。”

情緒再也無法收束,心疼混著感動與不安在心壁反複碰撞,帶來巨大的回響。夏以臻撲上去摟住盛朗,那隻燈塔瞬間冰了她一下,又漸漸在難抑的胸口起伏間變得滾燙。

她總是強調公平。

從盛朗第一次提出請她吃一碗麵條的時候,她就在努力為自己尋找接受彆人好意的資格。夏以臻知道這是自己偶然跳出來的自卑在作祟,她比任何人都討厭自己的彆扭,可她和這一切共行了二十一年,又有什麼能幫她克服呢?

也許她真的應該勇敢接受一次,不去想值不值得。

盛朗拍著她的後背安撫,“這些離你們同學用的專業設備還差很遠。但我覺得比起去做好一切準備拍好某個場景,隨時隨地記錄那些動人的片刻更重要,這個大小你會方便。”

“我們先不求做出大家都覺得最好的,先做出一個普通的,你自己真正喜歡的表達,好不好?”

夏以臻的啜泣輕了一些,她在聽,也在接受,這些盛朗都能感受得到。

他最後緊了緊胳膊,有些討好地說:“彆讓我退了,很麻煩。不能心疼心疼你男朋友?”

靜了兩秒,張彼得的呼嚕聲長了眼一樣響起,帶著一些哀怨,透過門,鑽進兩個人耳朵。

夏以臻噗嗤笑了。她懶得動,不想把同意弄得太煽情,就把頭用力往盛朗肩窩埋了埋,說:“心疼也是心疼彼得。”

“好,為了彼得。”

盛朗牽了牽嘴角,揉著夏以臻的後腦:“先讓我們用新相機記錄一下他打呼嚕的正臉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