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以臻:“啊這……”
盛朗:“彆理他,平時也沒女孩兒搭理他。”
張彼得:“那還不都怪你!”
夏以臻用紙巾包了冰桶裡的冰塊,揉著張彼得的腫眼泡,“彆生氣了同學。你的臉沒破皮,等腫消了,照樣是帥的。”
“是嗎?”張彼得嘴角翹飛,“你真覺得我帥嗎?”
夏以臻:“當然。”
盛朗瞥他一眼:“自己揉,沒長手?”
“我去…盛朗,我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們早認識怎麼不告訴我?你心裡還有沒有兄弟了?見色忘義。”
張彼得接過冰,委屈巴巴。驀地,他又叫喊著挺直身體,“我去…你們倆該不會已經背著我好了吧…”
“沒有沒有!”“還沒。”
“還”……夏以臻倏然望向盛朗。盛朗平靜無瀾地說著,垂眸盯著手腕轉動。似乎沒想對自己脫口而出的話負什麼責任。
“那就好。不然也太不夠意思了。”
張彼得滿足了。起身撩起盛朗的胳膊,搭上自己肩膀,“說好了,以後打架,換我擋你前麵啊。真以為自己比我厲害呢,都瘸了……要是我在前麵,咱倆不一定這麼慘。”
盛朗笑著向張彼得頭頂上胡亂一摸,跳著將身體的重量全部傾到他身上。
夏以臻頭頂剛剛超過盛朗肩頭,無法和張彼得共同分擔盛朗的重量,隻好說著“小心”,一邊握住盛朗手腕幫他平衡。
可這一握,盛朗瞬間“嘶”一聲,手腕觸電般抖起來。
夏以臻才發現他的手腕也受了傷,腕骨處淤紫越來越明顯。
“對不起,我隻是想幫你……”
夏以臻的指尖還張皇地在盛朗腕間遊離,下一秒,她感覺盛朗的手指正沿著她失措的手指,向她的手心滑去。
她的心陡然停了一拍。在呼吸都忘記的一瞬,盛朗的手指交扣進了她的指縫間,繼而緊緊握住。
她連喘氣都開始倉促,隻好抬眸去看他的眼睛,確認一切是不是真的——他的眼睛依然像星星一樣明耀,正無事發生般,向窗外紅藍交錯的閃爍光亮望去……
“好,現在你已經幫到我了。”
他淡淡地說著,嘴角彎起了好看的弧度,帶著不易察覺的滿足。
仿佛今晚他並沒有受傷,而是一個小朋友,得到了某樣憧憬已久的禮物。
這個夜晚似乎也不是糟糕透了——窗外的警笛聲響亮而肅穆。警察匆匆而過的身影帶來久違的安全感。向著窗外的藍紅交錯,盛朗用力牽著她,一步一墜,卻走得平穩。雖然不清楚接下來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但夏以臻此刻一點都不怕了。
—
整個筆錄過程是在古城派出所特有的的冷色調裡進行的。
夏以臻難以自控地發抖。方才因刺激而導致的短暫酒醒,此刻已經停滯。她感到頭昏昏的,太陽穴跳躍著刺痛。
身體一直在昏熱與冷顫中交疊,胖子肥膩的臉,與那些橫七豎八向她伸來的罪惡之手,總是在不經意間跳入腦海。
令人作嘔的感覺像是烙印一般,無法抹除。
由於案件性質特殊,在做筆錄的男警察之外,鄭隊還特意安排了年輕的女警小璐陪同。
她倒來熱水,拖一把椅子貼著夏以臻坐下。
大概是類似案件常有發生,她一邊熟稔地為夏以臻清理傷口,一邊說著訓練好的、十分官方的心理輔導話術。
“姑娘,彆怕,我是人民警察喬璐,你進了警局就已經安全了。也許你此刻的心情還很糟糕,但一切都是暫時的,不愉快都會過去,你要相信自己有力量麵對……”
…………
夏以臻緊握杯子的手指攥得發白,隻是機械重複著“好”……“我知道了”……
直到中年男警終於將材料打印好出了門,房間裡的嚴肅冷酷,才終於得以鬆解幾分。
喬璐泄了緊繃的身體,換上一張輕鬆的笑臉。她湊向夏以臻,“我好像之前在孫奶奶開的麵館裡見過你!是你幫我收拾的桌子,結的賬,錯不了!”
夏以臻勉強笑著,“那是我家的鋪子,她是我奶奶。”
“沒想到你遇上這種事…不過,你真的很勇敢。”
“沒有。”夏以臻揶揄地笑著,搖搖頭。
在她不算清醒的意識裡,今晚的一切都是被迫發生的。她並沒有多做什麼令自己刮目相看的事……
至少現在的結果,是兩敗俱傷的。她很自責。
“你已經很棒了,要知道在這種事麵前有多少女孩子會被迫選擇沉默啊……”
喬璐說著,用棉簽蘸了碘酒,觸到夏以臻耳後傷口時,她頓了下。
“其實這種事我中學時也遇到過,就在回家的公車上。當時那狗東西的手,都快伸我秋衣裡了!……我去,現在想想還惡心……不過當時我也選擇了不說話,默默認倒黴。”
喬璐的眼神失焦,那個因弱小而無助緘口的自己,似乎再次出現在眼底……片刻後,她手指間的棉簽,才重新動起來。
“但後來我想通了。憑什麼我該倒黴?該倒黴的是他們!自己沒本事,專挑天生力量占弱勢的女性下手,他們怎麼不敢去動物園摸大象屁股啊?踩不扁他們!所以我勵誌考警校,當警察。彆讓這些人再遇見我,遇見一個我抓一個。誰也不能欺負我們!”
喬璐頓了頓,露出兩隻虎牙,笑得很舒展,“所以你也彆怕。我們努力生活,沒招誰沒惹誰,憑什麼畏首畏尾?該去死的是他們!你要更好地生活下去,變得更強大,好不好?”
“嗯,好。我知道了姐姐…”夏以臻終於覺得嘴角有了知覺,可以彎起弧度。
“謝什麼,我再給你加點熱水喝哈。”
喬璐起身時,兩人女生默契地相視一笑,下一秒鄭隊敲門進來了。
“情況差不多核實完了,小姑娘可以先走。這幾天隨時保持電話暢通。”他說。
“鄭隊……”夏以臻立刻起身,“請問我朋友怎麼樣了,他們也能走了嗎?”
鄭隊看看手表,“他們倆還要再等等,雖然那幾個傷得不算厲害,但你朋友畢竟也動手了。行了,通知下你家人來接你吧。”
“不用了,我家裡隻有我奶奶,她生病了。”
“噢……”鄭隊的神情顯示理解,“那我派個車送你?這個點了,一個人打車也不安全。”
“讓她在這兒等會吧。”喬璐說。
“怎麼,不放心?兩個大老爺們兒有啥可不放心的?要是我,我就回家睡覺了。”鄭隊打了個嗬欠。
喬璐一臉嫌棄,推推他,“好了好了,咱們的職責就是儘快把情況調查清楚,該抓的抓該放的放,就讓她在這等吧,你也插空去休息會兒。”
鄭隊被喬璐推出房間。闔起門後,她終於忍不住問夏以臻,“那個很高很帥的,是你男朋友吧?你想等他一起對不對。”
“沒有,普通朋友…”
夏以臻一滯,才察覺到眼角處有些刺痛。
她一摸,那裡有處小小的傷口因臉部發燒,正在彰顯存在感。
“不會吧——這還能看走眼。”喬璐一臉猜錯的失落,“他的眼神,可從沒從你身上離開過啊。”
—
另一間房間,做完筆錄的張彼得十分積極地向警察提供了手機裡的錄像。
他一邊滑動著進度條,一邊腎上腺素飆升,解說著每一個鏡頭的情況。
“就是這個死胖子!就是他!媽的。鬼鬼祟祟掏出個東西…我還以為什麼呢,一看,特麼的是個藥丸!”
……
“看這看這!就這麼個看似平常的動作,一秒不到的時間就擱人杯子裡了。這是慣犯啊!必須抓他!弄他!”
……
留著寸頭的年輕警員不耐煩地敲著圓珠筆,“喂喂喂,你不用講這麼精彩,這不是足球現場,你注意語言文明。錄像交上來就行了,具體我們自己會看,會判斷。”
張彼得:“真會嗎?”
“你意思我們乾這麼多年還不如你專業?”
另一個圓臉警察,邊泡枸杞水邊笑,“你們這些大學生可夠虎的,說話做事一點不考慮後果?你們知不知道,還手太猛很容易造成防衛過當?”
張彼得:“防衛過當?我兄弟腿都被打成這樣了還防衛過當?他要是真過當了,那幾個早進太平間了。”
“哎哎哎,你警察局裡注意言辭啊!”
“要我注意言辭?”張彼得手指戳著鼻梁骨,“怎麼不讓那幾個壞批注意言辭啊!是他們先罵人家姑娘的。照我看,我們防衛得還遠遠不夠,就該打掉他們門牙,看他們還敢不敢張嘴。”
“行行行。你也不用在這跟我們說相聲。既然進來了,該接受的教育就得受。像你這樣因為年輕氣盛出事的,我們每個月都要見百八十個,防衛要適度,知道嗎?”
圓臉警察吹開浮起的枸杞,“好在這次對方傷得不厲害,不然也夠你們兩個喝一壺的。行了,歇會吧。”
張彼得:“哎你……?!”
“好了。歇會兒吧,你不累啊。”
盛朗先前一直抱著雙臂坐在一旁養神。此刻終於散出一隻手,揪住張彼得衣角。
對於防衛過當,盛朗早已考慮過了,不算擔心。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夜市三年,大大小小打過幾場架,拳頭下輕重他有數。
盛朗慶幸自己不嗜酒。
尤其在allure見到夏以臻搖搖晃晃的那一瞬,他停住了強烈想與張彼得相碰的酒杯。
理智讓大腦必須在今夜足夠清醒,才能以應對麵前關於她的一切突發。
所以即便在那幾個人打過來的時候,他也儘量克製地避開了對方的要害,以最大限度保護自己與同伴的防禦,應對了那場算不上勢均力敵的紛亂。
依照他的法律知識,最壞的情況,對方也隻會以輕微傷的驗傷結果,宣告一切結束。但隻要那杯酒裡驗出了違禁藥的成分,那四個混蛋就不單單需要考慮被打的問題了。
張彼得貼著盛朗倒向牆麵,一臉生無可戀地搖搖頭,“我總算想起在哪見過你這位房東小姐了……你的畫裡畫過她。對吧?”
張彼得的視線落在自己的背包上。
受盛朗之托,裡麵正裝著一本畫本。是在燕川上學時,盛朗常常會畫的一本舊本子。這次也是盛朗要他一起帶來的。
“你偷看了?”盛朗轉頭。
“咱倆還分什麼你的我的,怎麼能用‘偷’呢。”張彼得無辜,用胳膊肘戳他,“喂,說實話吧,你是不是喜歡她。”
張彼得壞笑著,準備調戲盛朗接下去的沉默。
說實話,作為兄弟,張彼得真的很想看看冰山是不是也會忸怩?發熱?融化?
盛朗這個霸占一張帥臉卻暴殄天物的臭小子……在感情上同他一樣,還是一張空白的草稿紙。
如果這不是在警局,而是在燕市,在他們逼仄的套二房間裡……張彼得一定會買好酒水瓜子,搬好板凳前排逼他妥協承認。再湊近上去,好好欣賞一下盛大少爺“不好意思”究竟是什麼樣子。
可張彼得的如意算盤沒有敲響。
盛朗想都沒想,偏過頭睨著他,乾乾脆脆。
“我喜歡。很、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