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陽光從窗戶斜斜的灑進來,池唐睜開眼。
眼前的景象又變回了熟悉的出租屋,梧秋呢?鬆柏子和那個怪物又在哪?
隻是一場夢嗎,真實感消退之後,池唐有些悵然若失,胸膛中忽的下墜,缺失了一塊的感覺越發強烈。
夢,池唐做過很多,恐怖的,快樂的,緊張的,很多很多。
他會用彆人的身份見到各種各樣的夢境,也由此可以感知到人的情緒,進而算出未來,亦或是命運。可從來沒有做過自己的夢。
這是他第一次做自己的夢,還是有自主意識的夢,沒有人控製他的想法,他也可以隨性而為。
可是那個男人告訴他那是夢境,從來沒有人在夢裡說是夢,都是假的嗎?
池唐腦中嗡的一下,頭疼又來了,他抬起左手,揉捏著太陽穴,卻感覺有什麼微涼的東西碰到了皮膚,手到了眼前,他這才發現手上帶了個鐲子。
陽光灑進鐲子上刻著的梧桐葉,恍如“金葉子”一般,光芒一閃,池唐的頭疼消失了。
“這是......梧秋給我的鐲子。”
池唐的眼裡又恢複了光彩,不是假的,他真的碰見了梧秋,那些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
池唐走到早餐店,喜悅還未完全退去,愁卻上了心頭,這世界這麼大,要到哪去尋那人,這麼想著,手裡的包子都不香了,於是他悶悶不樂的將一個大包子塞進嘴裡。
餘光的視線中光亮減弱,旁邊站了一個人,池唐習慣性的抬眼看去。
男人穿著一件黑色大衣,身材修長,腳上是一雙黑色皮鞋,皮膚白皙,鼻梁高挺,眼睛寧靜而又深邃,一個男人能長成這般,也實在是天下少有。
他認出來了,這是梧秋,和夢裡一樣好看,池唐夢裡的人臉上總要繞上些淡淡的霧,總是看不真切,可梧秋不一樣,他看的清清楚楚。
梧秋看了一眼桌子,說道:“我還沒吃,介意一起嗎?”
池唐口中的包子還沒完全咽下,沒來得及回答,梧秋就直接坐到了對麵,不客氣的拿起了剩下的包子就吃了起來,吃相很斯文,拿著包子的手白皙且骨節分明。
一言不合就搶吃的,池唐隻好又去買了幾個。
見男人吃完了,池唐開口問他:“我被那東西給拽住了,然後呢,發生了什麼,怎麼我一醒過來就回到了自己家裡。”
梧秋擦了擦手,“之後鬆柏子把它拖去了森林,鬆柏子應該沒放過它。”
“然後我們就出來了?”
梧秋又說道:“這場婚禮應該就是鬆柏子的夢魘,那個家主,她的父親,是個富商,有錢無權,而那個北原先生,有權無錢,於是這場聯姻就出現了。”
“這是鬆柏子的夢?”
梧秋點了一下頭,繼續說:“嫁了過去就要壓抑自己的個性,變為利益的附屬品,鬆柏子不願意這種事情發生,這也能解釋為什麼黑占星隻有我們兩個,因為她潛意識裡希望姐姐的“犄角”能繼續存在。”
“那歌裡唱的新郎變了心又是怎麼回事?”池唐又問。
梧秋輕歎了口氣,“鬆柏子實在是個很單純的小女孩,這其中又怎麼會隻是因為新郎變了心,新郎跟她的姐姐一樣,對自己的婚姻是沒有選擇權的,那個姑娘隻以為是新郎不愛他姐姐。”
“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梧秋這次沒有繼續回答,“想知道就跟我去一個地方。”
“去哪?”
“上車就知道了。”
*
車子開的很快,卻很平穩,一路上沒什麼紅燈,周圍的景象快速地向後退去,路上的行人越來越少,梧秋開著車,池唐轉過去,看著他的側臉。
很好看。
車停在一座屋子前,說是屋子,更精確的來說應該是個樹屋,樹乾十分粗壯,門前是幾階台階,大樹將屋子抱在懷裡,門開了,裡邊走出一個老人來,老人的白胡子很長,若是用皮筋紮起來像是姑娘的辮子,一笑臉上的皺紋也跟著笑起來。
“球球回來了啊。”老人看見梧秋,笑嗬嗬的說。
池唐聽到,臉上露出些疑惑,“球球?”
一絲尷尬從梧秋的臉上劃過,“我的小名。”
“哪個字?”
“皮球的球。”
池唐終於沒忍住,哈哈笑了起來,球球這名字,怎麼聽起來都像是小貓小狗的名字。感受到一記眼刀,池唐忍住了笑聲。
池唐停了笑,梧秋沒再管他,自己先走了進去。
老人看向池唐:“你就是池唐吧?快進來。”
“嗯。”池唐回答完,又覺得有些不對勁,他的名字應該是梧秋說的,可是他好像從始至終都沒有告訴過梧秋他的名字吧,他是怎麼知道的。
屋子裡布置的很溫馨,空間很大,各個地方都打掃的很乾淨,樓梯在儘頭延伸著,這屋子一共有三層,一樓的大廳裡擺滿了各種花瓶之類的古董,池唐看不出真假,幾個大書架圍了半圈,書架上擺滿了書,書架旁有扇窗戶,窗戶旁放了一張不大的桌子,一個茶杯正冒著熱氣,看得出主人是很有生活情調的人。
老人將東西移開,給池唐騰出一條路來,“還不知道您怎麼稱呼?”
老人又是一笑:“我叫梧聲,你就跟著梧秋一樣叫我爺爺就好。”
原來是梧秋的爺爺,雖然兩個人長的一點也不像。
老人給池唐遞過去一杯茶,又說:“梧語已經去拿你的行李了,你以後就在這住下吧。”
池唐連忙說:“這怎麼好意思。”
嘴上這麼說,心裡卻乞求著能收留他,這個月的房租要到期了,兜裡實在是沒多少錢,這也怪不得他,那個老板的為人不行,存的錢全賠那個混蛋的醫藥費了。
“家裡冷清,你來了,家裡多點人氣,以後說不定還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你彆再推脫,就留下吧,還是說你嫌棄我這個老頭。”老人的語氣懇切,說著眼裡都要染上淚花。
池唐連連擺手,“沒有沒有,隻要您不嫌棄我,那我就留下。”
聽了池唐的話,老人哭喪的神情瞬間消散,又笑開了,仿若剛才的淚花隻是池唐的錯覺。
“爺爺,爺爺!”門外呼喊起來,池唐有種葫蘆娃來救爺爺的錯覺。
“來啦!”老人一下子起身,就向門口跑去,池唐也跟著追出去。
一個約莫十六七歲的男孩站在外邊,手裡掂著幾個不大的包裹,嘴裡嘟嘟囔囔道:“行李就這麼一點,這人怎麼這麼窮。”
聲音不大,卻完完全全,清清楚楚的飄進池唐的耳朵裡,他有些汗顏,窮是真的,隻是就這麼被揭穿他還是有點不好意思。
“你這臭小子,說什麼呢,還不快把東西拿進去。”老人說著就要在男孩頭上敲一下,男孩側了個身就往屋裡跑。
老人轉過身,頗有些無奈的對池唐說:“梧語這孩子自小就是這麼頑皮,也不知道是隨了誰的性子。”
池唐笑了笑,反正跟梧秋的性子不像,跟爺爺也不像。
梧語已經把行李放到了大廳不見了蹤影,爺爺在前邊對梧秋說:“我有事要出去一下,二樓的第二間就是你的房間。”說完就急匆匆的跑向了三樓,一溜煙就不見了蹤影。
這爺爺看著怎麼也得六七十了,六旬老人健步如飛的爬上樓梯,他甚至都沒聽到喘氣聲,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池唐上了二樓,眼前出現了兩排房間,第二間沒錯,是左邊的第二間,還是右邊的第二間呢,爺爺也沒說清楚。
他想起以前看過的一篇古文裡說是以左為尊,那客房就應該在右邊了,這麼想著,他打開了右邊的門。
把手緩緩轉開,門畫出一個弧度,然後他就和梧秋對上了眼。
屋裡很暖和,梧秋穿著浴袍,領口敞開著,頭發隻粗略的擦了擦,水珠流下來,滑進浴袍裡深不見底。
看到池唐,梧秋很快用手攏了一下浴袍,:“你的房間在對麵。”
池唐想起梧秋攏衣服的樣子,都是男人,長的都一個樣,有必要這麼防備嗎?
房間裡該有的東西一應俱全,一張床,一張桌子,還帶著個小陽台和獨立衛浴。
他將自己沒幾件的衣服掛進衣櫃,行李不多,他收拾的很快,到一樓的時候看到沙發上已經坐了一個人。
梧語抬頭,“你就是我哥看上的那個人吧?”
看上?這詞怎麼聽上去那麼奇怪呢?
見池唐不說話,梧語又說:“我聽我哥說了,你能進入彆人的夢境。”
池唐說道:“你哥不也能進入?”
梧語:“廢話......”
“你和我哥是一類人,所以他才會把你帶回來的,”
梧語的聲音有些彆扭,雖然他不想承認,但眼前的這個人確實配站在他哥身邊,長的不錯,最重要的是跟他哥一樣,能進入夢境。
“你老說進入夢境,那到底有什麼用?你哥為什麼要進去?”
“進去當然有用了,解了夢就可以得到盟石,我哥的病就能治好了。”梧語說著,情緒有些明顯的低落起來。
“你哥生病了?可那樣子看著不像啊。”
“不是所有的病都能被眼睛看到的,心裡的病有時候比身上的病更可怕,身體上病了還有藥物治愈的希望,可是有些心病根本是無藥可醫。”
“那個盟石可以救他嗎?”
“爺爺是這麼說的,他說是在一本古書上看到的,解了彆人的夢就能得到盟石,用它可以緩解心裡的缺憾。”
“那我能幫他嗎?”
“你有什麼條件,說吧。”梧語對著池唐說道。
“我沒什麼條件,你們能收留我,我就已經很感恩了。”
梧語防備的眼神收起,“就這樣?”
“就這樣。”
“你確定?”
“我確定。”
這下子梧語有些慌亂起來。
“那些東西對夢裡的你來說都是真的,也就是說要是夢裡的你死了,你就真的再也醒不過來了!你懂嗎?”梧語的語氣裡滿是認真。
池唐說道:“我知道,不過你應該更擔心你哥吧。”
“我當然更擔心我哥,隻不過你......”梧語停頓了一下,“你真的想好了?”
“嗯。”
這時候梧秋走了下來,對著池唐說了句:“你不用為了住下而應下這個要求,我帶你回來不是為了這個。”
“那是為了什麼?”池唐更加摸不著頭腦,這兄弟倆的雙簧唱的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梧語搶著開了口:“是爺爺讓哥把你帶回來的,他說多個人好多個照應,夢裡的世界是很危險的,不能保證安全。”
“那盟石是怎麼回事?”池唐又問。
“盟石就是解了夢之後會出現的一種晶石,能拚湊起夢主人的回憶。”梧語又說。
池唐看向梧秋,說道:“所以有了盟石,你能知道鬆柏子的事情。”
梧秋輕輕“嗯”了一聲。
“那現實裡鬆柏子怎麼樣了?”
“她因為這個患上了夢癡病,解了這個夢她應該就能好了。”
“那她姐姐呢?跟那個人結婚了嗎?”池唐焦急地又問。
“嗯,結了。”梧秋的語氣很淡,仿佛沒把任何東西放在心上。
池唐感到有些唏噓,“果然,鬆柏子應該就是因為接受不了這個事實才變成那樣的,不過至少在她的夢裡她護住了她的姐姐。”
梧秋覺得池唐的想法有些不切實際,“夢裡的都是假的。”
“事情總之是發生無法改變了,至少在鬆柏子的心裡,那個變了心的新郎已經死去,她的姐姐能收獲到幸福了。”
“你跟那個鬆柏子一樣天真。”梧秋臉上是池唐看不懂的神色。
池唐還要說些什麼,梧語卻攔住了他。
“你彆怪我哥冷血,這種事情他見的太多了,有時候頻繁地入夢要求他不能共情彆人的遭遇,而是要很快抽離出來。我能理解你,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有接受殘酷現實的勇氣,更何況那是發生在自己和愛的人身上的事情,有的人隻有活在美好的安慰裡才能把這漫長的一生走完。”
池唐笑了,“沒想到你看起來年輕,思想卻很成熟。”
梧語不好意思的搔了搔頭,“其實......這些話都是爺爺跟我說的。”
“那你爺爺看的也很開。”
“爺爺呢?”梧秋問了一句。
梧語看向梧秋,回答說:“店裡好像來客人了,他去招呼了。”
池唐想起剛才,“他沒出去,我剛看見他往樓上走了。”
“對啊,那就是去店裡了。”
梧語坦然的回答,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反倒讓池唐有些懷疑起自己來。
“這裡不就一個大門嗎?”
“大門是隻有一個,”梧語像是想起什麼似的,“哦對了,你剛來不知道,三樓有個門,拉開就能直接到店裡去。”
他這番解釋讓池唐吃驚了一下,但又想想自己都能和梧秋進入到彆人的夢境裡邊,並且還能改變夢的結局,心上就了然了。
“你爺爺是開了個古董店?”池唐詢問著梧語,語氣裡卻帶著些肯定的語氣。
“你怎麼知道?”梧語吃了一驚。
池唐示意梧語往地上看,那裡擺了一地的各式各樣的古玩,梧語這下子就明白池唐的猜測從何而來。
梧語從前幫著爺爺整理過許多次,但是東西實在太多,後來就經常堆積在地上沒去管,一來二去自己也就習慣了。
經過池唐這麼一提醒,數量眾多的古玩的確很難不顯眼......
爺爺這個淩亂怪,害的我們底褲都要被彆人扒光了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