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錦月站在校門口,等待著她預約的出租車。
深秋的德國仿佛已經提前進入了冬天,今天的天氣看起來非常不好,天氣陰沉沉的,還起了霧,就像一塊巨大的黑幕籠罩在天空,但卻沒有要下雨的跡象,一陣冷風拂麵而來,路邊落下的枯葉在風中打了個旋,又慢慢散落街邊,空氣中的寒冷,讓趙錦月緊了緊身上圍著的圍巾。
“滴滴”
預約的出租車已經到了,在路邊按了按喇叭,趙錦月提起自己不大的行李箱,提步朝路邊停著的出租車走去。
上車後,司機禮貌的確認終點和電話,趙錦月一一回應後,車子緩緩駛離了校園,朝機場的方向開去。
趙錦月坐在後排,窗玻璃因為熱氣起了霧,窗外的景色模糊不清,但今天這樣的天氣也沒有什麼景色可言,可趙錦月還是不由自主的放下了車窗。
車子經過瑪麗亞廣場,霧中的聖母教堂華麗而精致但透著曆史的沉重和黑暗,在視線中若影若現,冷風驟起,從敞開的車窗猛吹進來,趙錦月披散著的頭發被風從圍巾裡吹了出來,她伸手輕輕一撫,隨後緩緩關上了車窗。
她在這個地方待了十二年,最後的所有都裝進了那一個小行李箱裡。
到達機場後,趙錦月的時間剛剛好,順利登上飛機後,隔著窗,她最後看了一眼這片求學生活了多年的地方,沒有任何留戀的拉下遮光板,帶上了眼罩,閉眼休息。
既然選擇了離開,就不應該再有任何多餘的眷戀。
因為沒有直達的飛機,趙錦月需要在新加坡轉機,到新加坡的時候剛好是早晨,趙錦月下了飛機之後,沒有什麼胃口,就隻買了杯咖啡提提神。
才喝了兩口咖啡,就聽見機場裡的廣播在通知,她要坐的航班因為機場下雨,怕起飛危險就延遲了,延遲到兩小時後,趙錦月聽到後抬起手表看了看時間,兩個小時後都中午了。
趙錦月坐在二樓的航站廳候機,拿出iPad刷了下她即將要回國去任職的這家研究院最新發布的論文研究報告。
趙錦月抬起咖啡想喝一口,才發現已經喝完了,時間也不知不覺的過去了一個小時左右,手裡的iPad也剛好沒電了,因為長時間低頭保持一個姿勢,頸椎和脊背都有點酸痛,她看見在窗邊的垃圾桶,正好站起身活動活動順便把手裡拿著的空杯子丟掉。
起身走到窗邊,趙錦月看著還在下個不停的大雨,不禁有點擔心飛機等下還能準時起飛嗎?
她有點不太確定,於是戴著藍牙耳機打電話給晚上要來機場接她的研究院工作人員,因為她在北京沒有房子,就住在研究院分配的宿舍裡,而她時隔多年才回國對環境還不太熟悉,所以她的新老師就安排了工作人員來機場接她。但看這場雨,也不知道還會延遲多久。
趙錦月在電話裡簡單說了一下,下雨飛機延遲的事情,估計會晚到一些。
通完電話後掛斷,趙錦月就站在航站樓二樓窗邊,看著外麵的天空灰蒙蒙的,鋪天蓋地的大雨落下來,地麵上一灘灘的小水窪此起彼伏,雨珠滴在麵前的玻璃上,像斷了線的珍珠一串串的散落,耳機裡放著音樂。
“還沒好好的感受
雪花綻放的氣候
我們一起顫抖
會更明白什麼是溫柔
還沒跟你牽著手
走過荒蕪的沙丘
可能從此以後
學會珍惜天長和地久”
趙錦月站在窗邊看著窗外的陰雨連綿,耳機裡一直循環播放著這首歌,王菲的《紅豆》,這首歌是一首老歌了,但趙錦月聽了九年,她的手機裡沒有其他歌,就隻有這一首歌,她一直一直的重複聽,在這九年裡一直循環播放。
“還沒為你把紅豆
熬成纏綿的傷口”
趙錦月跟著耳機的旋律輕輕哼唱著,在這廣闊的天地間,浩大的雨幕中,她靜靜待在自己的世界中,溫柔低吟。
雨停了,烏雲漸散,陽光從雲彩的縫隙中一縷一縷的透出來,照在地麵上,那些積水的小水窪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光,趙錦月看著天邊遠遠出現的彩虹。
她拿下耳機,機場的嘈雜聲瞬間襲來,一道清脆的兒童聲傳來,講的是中文,異國他鄉聽到熟悉的語言,趙錦月不禁側頭望去。
“爸爸,爸爸你看,是彩虹。”
不遠處的一個高大男子牽著個小男孩,小男孩正開心激動的喊爸爸看窗外出現的彩虹,真是溫馨的一幕,趙錦月微微勾唇一笑,小孩子的世界真美好,還會為雨過天晴後出現的彩虹而開心。
不過遠離了德國陰沉的大霧,在一場暴雨後看到明媚的彩虹,自己的心情也忍不住開始晴朗。
廣播裡開始在說她那班延誤的飛機馬上開始登機了。
趙錦月聽見後轉身拉著自己的行李箱,走向登機口。
趙錦月把行李箱托運後,背著隨身攜帶電腦的背包上了飛機,走進公務艙空姐就迎了上來,禮貌的詢問她的座位在那裡?帶她去找座位。
找到座位坐下後,空姐便離開去接待下一位乘客了。
空姐帶著下一位乘客站在趙錦月的前一排,趙錦月正低著頭鏈接飛機上的WiFi,沒看到一個高大的身影站在趙錦月的前方。
“錦月。”
趙錦月聽到有人用中文名字喊她,下意識的抬頭看去,然後瞬間僵住。
一張熟悉到不能熟悉的麵孔,闊彆九年,已經褪去了青澀的男人,再次相見已經另一幅模樣了,但依然優越的外貌並沒有隨著時間的流逝而蒙塵。
趙錦月這時候才發現,時間真的已經過了十六年,記憶裡那個笑得明媚張揚的少年,到歇斯底裡的青年,現如今成熟穩重的男人。
他穿著一件休閒外套,依然俊朗的五官,添加了歲月沉澱後的氣息,隻是表情有些震驚的看著她。
趙錦月微微垂眸,重新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緒,再次抬眼,笑意晏晏的看向他,姿態像一個闊彆多年沒見的老友一般熱情的打招呼。
“好巧啊。”
男人沒有講話,目光怔愣的看著她,半晌才回答說。
“嗯,”男人抿抿唇略顯乾澀又說:“好久不見。”
男人眉頭微蹙,低著頭抬眼看著她,目光中帶著小心翼翼和莫名的情緒。
看到男人熟悉的目光和熟悉的小動作,趙錦月才慢慢將記憶中的人和現在站在麵前的這個人重合。
趙錦月點點頭淡淡回答。
“好久不見了。”
男人似乎不知該如何敘舊,忐忑不安的再次開口。
“你,過的還好嗎?”
結巴和忐忑的語氣下是壓抑的情緒,垂在身側緊握的手是緊張的克製。
“挺好的。”
趙錦月笑笑回答完,兩人又陷入沉默。
一人坐著一人站著,在這寬敞的機艙中,兩人對視著,可相顧無言,氣氛很奇怪是旁人插不進去的奇怪,是他們也融不進去的奇怪,兩人都陷入自己的情緒中。
趙錦月曾經想過,在她決定回國那一刻,會不會再次遇見張時澈,如果遇見會說些什麼,是熱淚盈眶還是依然痛徹心扉,可怎麼也沒想到,會是禮貌冷靜的問候。
北京很大,中國也很大,世界更大,如果不是刻意聯係,那這輩子都可能不會再遇到了,但他們還是遇到了,毫無防備的在異國他鄉的飛機上遇到了。
時間也過去那麼久了,如今他們都不小了,她也已經33歲了,成年人之間的體麵還是需要維係的。
“你呢?過的怎麼樣?”趙錦月微笑開口。
張時澈垂著眼眸仿佛還沒從相遇的情緒中走出來,聽到趙錦月的詢問,才再次抬眼回道。
“嗯,還可以。”
飛機上的廣播開始在播報了,空姐也走過來溫柔提醒張時澈飛機要起飛了,請他坐好。
張時澈回應後,最後抬頭看了趙錦月一眼,眼中莫名的情緒,然後回到前麵座位上坐下。
趙錦月沒有說話,隻是低頭繼續把手機調到飛行模式。
飛機平穩起飛後,趙錦月拒絕了空姐前來詢問的任何服務,要了一條毯子後,帶上眼罩,躺下休息,一副請勿打擾的模樣。
她不知道如何麵對現在的張時澈,也不知道如何麵對這突如其來的意外遇到。
她明明已經長成了落落大方的大人了,一個優雅穩重的大人了,可麵對經年未見的張時澈,可她還是怯場了。
就像剛遇見張時澈的那個夏天,那個十七歲的夏天。
————
蘇州的九月,依然炎熱,悶熱的空氣讓人感到窒息。
高一時因為修建操場而推遲的軍訓,在高二開學的前幾天。
大部分學生已經下去操場了,走廊上隻有幾個動作慢的學生。
舒涵還在洗手間對著鏡子整理軍訓的迷彩服,悄悄的把腰帶往上挪了兩寸,顯得腰肢更纖細。
趙錦月站在門口等她,看見她挪腰帶,挪揄的嘿嘿笑了兩聲。
舒涵聽見趙錦月打趣的笑聲,朝她白了一眼。舒涵長得漂亮,身高腿長,皮膚白皙,五官明豔,做這些不雅的小動作時也好看。
廣播裡的軍歌已經開始在播放了,舒涵著急忙慌的拿著支防曬霜衝出來。
趙錦月趕緊一把接住她,等她站直了說:“快走啦,等歌放完了就要在操場上點名了。”
“好好,走了走了。”
舒涵應著,趙錦月先拉著她趕緊走,她邊走還邊擰開防曬霜的蓋子,往趙錦月臉上擦。
冰涼的觸感一下子讓趙錦月縮了一下,隨即驚呼出聲。
“呀,我擦過了,已經擦過了,快走。”
舒涵把防曬霜塞進迷彩褲的小包裡,說道:“沒事沒事,多擦點,雙重防護。”
聽著耳邊廣播的歌已經快進入結尾了,舒涵終於開始急了,拉著趙錦月的一隻手往樓下衝,趙錦月邊跑還要邊騰出隻手把臉上一大坨防曬塗勻。
“籲”哨聲響起,“列隊。”
教練放下哨子喊道。
趙錦月和舒涵跑下樓後趕緊站進隊伍裡,舒涵就站在趙錦月旁邊,她倆站在隊伍裡,小聲的平息著喘氣。
還好還好,最後一秒趕上,趙錦月心想,眼睛卻瞄著站在隊伍前方的教練。
這個教練臉黑黑的,可凶了,但凡有一個遲到的,全班都要受體罰跑圈,高二才分班,她可不想一來就拉仇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