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薄(1 / 1)

眾人聞聲皆看向徐複禎,隻見她俏臉蒼白,唇上更是一絲血色也無,都嚇了一跳。

秦惠如叫道:“你是不是病還沒好啊,趕緊回屋裡躺著吧!”

徐複禎勉強一笑,道:“許是在屋裡頭待久了,乍到屋外打了這麼久牌,現下是有些不舒服。”

舒雲忙道:“禎小姐在外頭吹了這許久的風,趕快回屋裡吧!仔細著身體,夫人又該掛念了。”

秦思如亦道:“是我們叨擾了,禎姐姐快回去吧。”

得知要來個王四小姐這事,她如今也沒心思打牌了,正有告辭之意。

秦惠如隻好戀戀不舍地跟著秦思如告辭了。

水嵐扶著徐複禎回屋裡躺下,正好碰上錦英進來換班。

她朝著裡屋努努嘴,對錦英道:“小姐不舒服,在裡頭睡著呢!”

錦英悄悄問:“是不是為著王小姐的事?”

水嵐拍了一下她,嗔道:“彆瞎說!小姐哪就那麼小心眼了。你在這好好候著,小姐醒了馬上叫我過來。”

說罷,轉身出了屋子。

錦英有些不服,朝著水嵐的背影撇了撇嘴。

論起來,她和水嵐領的是一樣的月例銀子呢!

水嵐仗著自己是從小跟著小姐的,處處以大丫鬟自居。其實水嵐哪裡就那麼重要,片刻都離不得她呢?

錦英掀起細竹軟簾看了一眼裡屋,見徐複禎正躺在床上睡著,便轉身走到外間的美人榻上閉起眼睛假寐起來。

如今已至午,水嵐陪著小姐們打牌,連午膳都沒用。

她走出房門,正準備尋點吃的,便見到院裡的小丫鬟朝她招手。

水嵐走過去問道:“什麼事?”

小丫鬟道:“水嵐姐姐,順喜在外頭等著你呢。”

水嵐聞言臉色一變,順喜來乾嘛?

該不會是那個霍巡出什麼事了吧!

水嵐匆匆走出院門,卻見順喜正在廊下等著她。

見他麵上並無焦急之色,水嵐先放下了一半的心,疾步走過去道:“怎麼了順喜,出什麼事了?”

順喜嘻嘻一笑,道:“水嵐姐姐,我來傳個話。霍公子說想見裡頭那位。”

說罷,朝著晚棠院努了努嘴。

水嵐皺起眉頭,道:“他有什麼事?”

順喜道:“這我哪知道啊。”

水嵐有些不悅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順喜卻像沒聽到似的,仍舊笑嘻嘻地看著她。

水嵐取出荷包翻了翻,從裡頭取出半吊銅錢遞給他。

順喜接過銅錢小心翼翼地放入懷中,這才朝著水嵐作了個揖,轉身下去了。

水嵐冷哼了一聲,心道:什麼東西,彆說小姐現在病著了,就算是平常,我們小姐豈是你想見就見的?

她把順喜的話當個屁放了,轉身就出去用膳了。

……

卻說徐複禎在床上迷迷糊糊間竟然做了個夢。

夢裡王今瀾還是少女時的樣子,與她手拉著手並肩而行。

走著走著王今瀾牽著的人卻變成了秦蕭,秦蕭衝她一笑,抽出一方帶血的錦帕。

忽然那錦帕變成了一把尖刀,秦蕭握著刀猛地插向徐夫人……

不!

徐複禎猛地睜開眼睛,這才發現是一場夢。

自重生以來,她沒夢過一次前世之事。今天聽到王今瀾要來了,竟然大中午的做了一場噩夢。

徐複禎取過帕子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再看向香漏,竟然才睡了一刻鐘。

她心裡頭慌得厲害,覺得有必要去看看霍巡定一下心。

徐複禎披上外衫,輕輕地走到外間,見到錦英臥在美人榻上已經睡著了。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外頭,院子裡一個人也沒有,如今正是午歇時分。

徐複禎一路往後罩房裡頭走,走到最裡頭的柴房外,那房門竟然半開著。

霍巡坐在床邊看一卷書,日頭打進來照著朝外的白璧般側臉,分出了一道自深邃的眉骨起始途經高挺的鼻梁最後到下巴的流線,清俊的麵龐一半明,一般暗。

聽見聲響,霍巡轉頭看過來,整張臉便明亮起來,迎著陽光卻更顯得耀眼,仿佛是深淵裡升起來的一輪輝月,連帶著晦暗的柴房都生動起來。

見到徐複禎,他展顏一笑,道:“你來了。”

徐複禎有些納悶,他這樣子倒像在這等她一樣。

雖然知道他智謀過人,可也不至於神機妙算到連她要過來都能提前知曉吧。

她走到門口,見他如今可以坐起來,便問道:“你如今好多了吧?”

霍巡誠懇地說道:“托徐姑娘的福,順喜為我接了骨,傷口也結了痂,如今快要大好了。”

徐複禎點點頭,看著霍巡,不知道該說什麼好。畢竟她跟他也不熟,連寒暄的話題都沒有。

兩個人突然陷入了沉默。

“你……”

“我……”

兩人突然同時開口。

“你先說。”霍巡道。

徐複禎道:“我今年十六歲了,最多隻能再等你兩年。要是兩年之後你沒有回來替我討回公道,我就找彆人去了。”

皇帝還有三年才殯天呢。

可是王今瀾的出現讓她產生了危機感,徐複禎覺得她等不了三年了。

霍巡點了點頭,認真地說道:“好,那就兩年。”

他還嫌兩年長呢,恨不得現在就擁她入懷。

徐姑娘站在門邊,連隨意的站姿都那麼姿儀卓秀,微風拂起她的碎發,連頭發絲都那麼可愛。

霍巡站了起來。

徐複禎習慣了用俯視的姿態跟他說話,他乍一站起來,竟比她還要高大半個頭。

她下意識地抬起眼看他,卻見那一張俊容忽然靠近,徐複禎來不及後退,便感覺額頭上輕輕落下了一個吻。

她額上的碎發都快要炸了起來,又是驚又是羞又是惱,想也不想就抬手扇了他一巴掌。

這個登徒子!他怎麼敢!

她轉身提裙便跑。

直到跑過兩道垂花門,她才喘著粗氣停了下來。

下流!無恥!可惡!

徐複禎心裡暗暗地罵。

不遠處已經有了走動的聲音,下人們都起來忙活了。

徐複禎也不好在外頭停留,隻好反複地罵著那幾句話忿忿地回了晚棠院。

錦英早就就起來了,她發現徐複禎不在裡間,也不知去了哪兒,要是讓水嵐知道了又不知要怎麼念叨她。

她正急得團團轉,忽見徐複禎悒悒不歡地從外頭走進來,頓時如蒙大赦,忙迎了上去:“小姐,你去哪兒了,也不叫我跟上。”

徐複禎道:“我到外頭走了走。”

錦英道:“小姐,你的發髻都散了,奴婢給你重新梳一下吧。”

徐複禎這才發覺方才狂奔將發髻都跑鬆了。

她默默地點了點頭,坐到了梳妝台上。

錦英替她取下鬢邊彆著的釵環,一邊梳著那綢緞般光潤秀澤的青絲,一邊透過銅鏡觀察徐複禎的神情。

兩彎新月眉半蹙不蹙,一雙清淩的秋水眼半垂著,烏濃的鴉睫蓋住了眼底的情緒。

錦英大著膽子道:“小姐,你也不希望王小姐來吧?”

徐複禎正在心頭罵著霍巡,冷不丁聽錦英提到王今瀾,不由抬眸透過鏡子看向錦英:“何出此言?”

錦英用沾了刨花水的牡丹紋玉梳細細梳著長發,道:“王小姐來侯府,不就是衝著世子來的麼。”

徐複禎心跳漏了一拍,道:“誰告訴你的?”

錦英壓低了聲音道:“這還用人告訴?小姐你忘啦,我姐姐錦雲在夫人那裡當差的。夫人一直想將你和世子的婚約過了明禮,上個月才派人去信給撫州徐家,這個月老夫人就巴巴地接了她侄孫女過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打的哪門子算盤。”

徐複禎心裡相當納悶。

她重活一世相當於開了天眼,自然知道王今瀾是衝著秦蕭來的。

她納悶的是錦英竟然也看出來了,還是在王今瀾還沒進府的時候。

錦英上一世有沒有跟她說過這樣的話?她當時的反應是什麼?

徐複禎狀似不經意地問道:“那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錦英道:“小姐,你得防著那個王小姐,彆讓她有私下接觸世子的機會。隻要世子不喜歡她,老夫人再怎麼撮合也沒用。”

一股異樣的熟悉感漫上心頭,徐複禎想起來了。

王今瀾剛來的時候,錦英總是在背地裡說她壞話。可是那時候徐複禎已經跟王今瀾成了好友,她隻覺得錦英心思重愛挑撥,漸漸地疏遠了她,房裡的事都不讓錦英管了。

後來她被秦蕭汙蔑有私情,徐夫人把她身邊的人包括錦英都打發走了。她身邊隻剩了一個水嵐,從此處境更加艱難,處處任人拿捏。

現在看來,旁觀者清的一直都是錦英啊!

水嵐雖忠,可心思太單純了些。她要對付王今瀾,能用的人恐怕還得是錦英。

想到這裡,徐複禎轉頭握住錦英的手,道:“難為你心思這麼細致。這些事,我都沒有想到。今後那王姑娘進了府,有什麼事還得你多提點我才是。”

錦英難得被小姐這麼相待,一時有些受寵若驚,忙道:“小姐你放心,有我在,絕不會讓那王小姐鑽了空子!”

……

老夫人侄孫女王四小姐要進府一事,引得侯府諸人幾家歡喜幾家憂。

很快,便到了八月初二——

王今瀾入府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