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澤是第二天醒過來的,醒過來看著眼前白茫茫的一片,恍若隔世,記憶的終點還是在戰場爆炸的時候。
“哥哥,你醒了。”蘭樺一直守著紀澤,很快就注意到了他睜開的眼睛,立馬從床邊湊近到了紀澤眼前。
紀澤一眼就看到了淚眼婆娑看著他的蘭樺,試圖伸手抹掉她的眼淚,卻因為太久沒動,手完全抬不起來:“彆哭。”聲音也帶著太久沒說話的嘶啞。
“我沒哭。”蘭樺嘴硬,一邊說一邊用手抹掉自己的眼淚,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完全不聽她的使喚,一滴又一滴的落了下來,擦都擦不完。
聽到紀澤受傷的時候她沒哭,看著紀澤渾身是傷的時候她沒哭。這會兒,完全控製不住自己。哪怕知道小說裡紀澤這一次是沒事的,可她也害怕,害怕因為自己的蝴蝶效應,他醒不過來。
現在他醒過來了,蘭樺那些害怕,那些擔憂全都湧了上來。心裡的委屈,難受一下子有了宣泄口。
“嗯,你沒哭。”紀澤知道蘭樺不想讓自己擔心難受,順著她的話講。
“我去給你叫醫生。”蘭樺終於抹乾了自己的眼淚,準備去叫醫生來檢查。
“再等等,陪我待一會。”紀澤試了幾次,終於能控製住自己的手,一把抓住了蘭樺的手,握緊,眼神一刻都沒離開她。
紀澤昏迷之前,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次醒過來。片刻之間,腦中閃過了無數的念頭,有夢想,他希望戰爭勝利,希望家人衣食無憂。有祈禱,祈禱蘭樺,在他死後,能一生平安順遂,再無煩憂。
有後悔,他想,遺書裡不該寫上對蘭樺的表白。他愛她,可當他不能再愛她的時候,他不能成為她的束縛。
睜開眼睛看到蘭樺的那一刻,他無比慶幸。一個從不迷信的人,第一次在內心感謝漫天神佛,讓自己醒了過來。
兩人手牽著手,就這麼對視著,明明一句話沒說,卻懂了對方的所有的情緒。
過了好一會兒,紀澤才慢慢的放開蘭樺讓她去找醫生。醫生過來檢查完以後,說完注意事項後沒有離開,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看了紀澤好幾眼。
“醫生,是哪兒不對嗎?”
醫生看了蘭樺一眼,轉身問紀澤:“要不讓家屬先出去。”
蘭樺轉身準備出去,又一次被紀澤拉住了:“沒事兒的,醫生,有什麼問題你儘管說。我們是夫妻,沒什麼事兒是要瞞著她的。”
看當事人都這麼說,醫生也鬆了一口氣。這個事兒吧,他也不想瞞著家屬,可又不好不征求當事人的意見,今天故意來這一出,如果紀澤讓人出去,那算是他對家屬的提醒了,如果紀澤讓人留下,那更好:“你這次受傷,除了腿嚴重,還傷到了那兒,以後,子嗣上會有點困難。”醫生說完還刻意注意了夫妻兩的表情。
紀澤沉默良久,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子嗣困難都是一個打擊。對於以前不結婚的紀澤,這事兒有點情緒但不多,可對現在一個婚後愛慕自己妻子的男人來說,這就是一個讓人自卑的事。
反而是蘭樺聽到了這個消息,沒什麼變化,看紀澤沉默了這麼久,坐在了紀澤旁邊,將為了醫生檢查方便上半身坐起來靠在床頭的紀澤抱住,不時地拍著他的背安撫:“哥哥,我一直沒告訴你,我不想生孩子。都說生孩子是從鬼門關前走過,我一直很怕,既怕疼,又怕自己出事了留你一個人。也怕生了孩子以後你更愛她,而不是我。你看,現在一切都剛剛好是不是,咱們能過一輩子的二人世界。而且,我比你小那麼多,等你老了還能給你養老送終。”
紀澤:“。。。。。”最後一句話是非說不可嗎?紀澤不是沒經曆過風浪的人,再大的事情,過一段時間都能消化掉,再加上蘭樺的安慰,他已經能克製住自己的情緒,調節好自己的心情。遇到問題,去解決就行了。他不怕自己沒孩子,他怕的是蘭樺想要孩子,他卻給不了,怕的是自己走在前麵,蘭樺沒有孩子,老了連個陪伴的人都沒有。
醫生:“。。。。。”見多了夫妻二人因為孩子鬨得不成樣子的,很久沒見到夫妻二人遇到這種事第一反應是照顧對方的。明明早飯沒吃多少,這會兒卻撐得慌。
醫生想走又怕自己打破了這溫情的氛圍,不走又覺得尷尬,進退兩難,恨不得自己是個隱形人。
紀澤也伸手反抱住了蘭樺,汲取著她身上的力量,總會有辦法的,醫生也說了是艱難,而不是完全沒機會。就算真的沒有孩子也會有彆的辦法的,他一定不會任蘭樺一個人孤獨終老的。
醫生看著小兩口膩膩歪歪生離死彆的樣子,這個透明人實在是裝不下去了:“咳咳,差不多行了。傷還沒好呢,膩歪也得有個度哈。”
醫生這一咳,紀澤終於依依不舍的把蘭樺放開了。蘭樺早就抱夠了。紀澤受傷了,抱著他顧忌很多,就怕不小心把傷口壓倒了。提心吊膽的,還挺累的。
屋內氣氛好了起來,屋外路過的殷佳一手扶著牆,一手扶著腰。就怕自己不小心發出什麼動靜,她都沒想到,今天來孕檢,居然能聽到這麼讓人高興的事。知道王海華喜歡蘭樺之前,她就很嫉妒蘭樺,知道之後,對蘭樺的關注更是達到了頂峰,紀澤受傷的事她昨天就知道了,原本隻是想路過看看人嚴重嗎,會死不,知道人醒過來以後還有點遺憾呢。沒想到啊,沒想到,這人的福氣果然是有定數的,瞧瞧,蘭樺的苦日子,以後還多著呢。
消息聽到了,殷佳趕緊在被人發現之前走開了,步伐輕快,麵帶雀躍,今天這一趟醫院可真值得。殷佳摸了摸肚子,這個真是她的福星小寶貝。
紀澤既然醒來了,就意味著飲食可以安排上了。考慮到前幾天都沒吃東西,今天蘭樺隻準備熬一個白粥。等過一兩天,胃緩過來了,再熬湯燉肉。
蘭樺回家熬粥的時候,小宋在醫院陪著,然後他就再一次見識到了什麼叫做變臉。蘭樺前腳剛走出房門,紀澤臉上的笑容就開始收斂了起來。
等到蘭樺離開一會兒,紀澤的眼神也開始犀利,問小宋戰爭後續。知道他們勝利以後,紀澤看這身上的傷,覺得值了。
小宋笑著對紀澤道喜:“還沒恭喜團長升職呢。”這次要不是紀澤指揮得當,當機立斷,用自身去冒險,犧牲的人隻會更多,戰爭時間也隻會更久。
紀澤本身對升職倒是很平淡,以他的能力,升職是早晚的事,現在隻是提前了。他寧願不要這個提前,也要身體健康。
蘭樺端著粥和小青菜來的時候,就迎來了小宋的恭喜,蘭樺聽到這個消息,與其他人比起來反應略顯平淡,可也比紀澤強多了,至少麵上是能帶出喜悅的。
蘭樺將飯菜擺好,伸手將紀澤扶著坐起來,將筷子什麼的都遞過去,誰承想,紀澤不接,不僅不接,還悠悠的來一句:“我手疼,吃不了。”
“那我。。。。。”來喂團長,小宋一句話才說了兩個字,就被紀澤眼神給製止了。
“那我也去吃飯了,嫂子,團長就麻煩你了。”小宋說完,不等蘭樺回複就跑了,他已經是個成熟懂事的警衛員了,在拿捏上司想法這事上,又進了一步,看他走之前紀團長那滿意的神情就知道了。
都夫妻這麼久了,蘭樺一眼就看出來紀澤想乾什麼。看破不說破,分開這麼久,蘭樺也想紀澤了。順著紀澤的意思,坐在床邊,一口粥一點點小菜的喂紀澤,中間還在紀澤的示意下,自己吃幾口。
喂吃的這蘭樺接手的很自然,麵不改色,可誰能告訴她,為什麼還要她來擦洗身體,夫妻這麼久了,按理來說該見得不該見的,都見了。但是晚上見和白天見,那能一樣嗎。
看著紀澤挪揄的眼神,蘭樺一把將毛巾塞進了他的手裡:“那裡你自己擦。”說完還轉過身,她看不見看不見。
“嘶,這手一抬牽扯到傷口了有點痛。”
聽到身後傳來紀澤呼痛的聲音,哪怕知道裡麵有演的成分,蘭樺也受不了心軟了。轉過身將毛巾拿過來,閉著眼睛,將那一處給胡亂擦洗乾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