決裂(1 / 1)

冬時夏分[校園] 牧漁歌 3902 字 5個月前

祝時越的腿上還掛著個公子哥掛件,他站在沙發後,麵部僵硬,臉色難看得像是從棺材裡剛爬出來的鬼,這個表情或許該稱為震驚?

不重要了。程若茵最後瞥了眼欲言又止的聶文斌,轉身就走。

“茵茵!茵茵!放開我!”

程若茵對祝時越呼喊置若罔聞,她快步走到拐角,胳膊被一股大力拉住,迫使她停下腳步。

“茵茵,你聽我解釋——”

聽到祝時越跑步後的喘息,程若茵心頭一顫,雙手握拳,抬起被抓住的手臂:“請你放手。”

“我不,我不放,我不放!”他越握越緊,力度好像要將五指印進她的胳膊,“茵茵,你聽我解釋好不好?不是你想的那樣......”

“好啊,”程若茵轉身,對上祝時越發紅的眼圈,手臂狠狠向下一扭,“你說吧,我聽著。”

身後的公子哥們都跟著追了出來,站在遠遠的地方不敢上前,聶文斌和宋聞兩個人躲到最後,試圖避開程若茵的目光。

心虛什麼呢?程若茵冷笑,向後退開半步,伸出另一隻手掰開祝時越捏她胳膊的手指。

程若茵的眼神像是數九寒天的極地,那些羞澀的、濃烈的笑和愛一夕之間全都回收,祝時越吞咽下喉間溢出的苦楚,梗著脖子道:“上學期開學前,我們聚了一次餐,當時我喝醉了,我也不知道我怎麼就說了那樣的話,我,我該死。我承認,那個時候在咖啡館遇到你,我說那些話,都是為了想要完成這個賭約,但後來不是了,我喜歡你,我真的喜歡你,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跟你訂婚,我想告訴全世界你是我的,我——”

“這些話就不必再說了吧?”程若茵打斷祝時越的喋喋不休,她掰不開祝時越的手指,隻好揚起胳膊,“小少爺,賭也打了,話也說了,你都成功了,還想讓我繼續圍著你轉嗎?謝謝你邀請我來見世麵,請你放手,我要走了。”

“不要走,茵茵,不要走。”祝時越連連搖頭,控製不住音量,也控製不住顫抖的手,他固執地拉著程若茵,好像隻要不鬆手,他們就不會走到儘頭,他拉起她的手,往自己的胸膛上貼,“我愛你,我愛你,你聽聽我的心跳,我沒有說謊,打我罵我都行,不要走好不好?”

程若茵被他強行拉著按在胸口,怎麼掙脫也掙脫不開,強烈的心跳聲就像他替她擋刀的那天,程若茵抽不開手,紅著眼眶質問:“你有那麼多機會跟我坦白,但你一句話都沒說,你甚至早就看出我喜歡你,但你還要裝糊塗,跟我玩你追我我追你的遊戲。如果不是今天我自己看到那個視頻,你隻會一直瞞著我,對嗎?你讓我覺得我就是個傻子!”

“對不起,對不起。”祝時越拉著她的手,將冷靜下來的程若茵嵌進懷裡,他按下她的掙紮,癡迷地吻著她的鬢角,用顫抖的聲線剖白,“你說過的那場大雨,那天不是隻有你動心。我看到你站在教室的欄杆前,那麼乾淨,和憤世嫉俗的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我看到你看著我,我每天都在等你來跟我搭訕,我以為我是一時興起,我用了很久才明白我對你的心意。若茵,求求你了,不要放棄我。”

程若茵深吸一口氣,壓下眼眶裡的淚水,她從祝時越懷裡抬起頭,跟那雙昔日意氣風發的,如今通紅的眼睛對視,她迎著那雙動人的、哀切的、期盼的眼睛,一點一點,掰開他抱她的手臂。

“就這樣吧,沒意思了。”

沒意思了,沒意思了。祝時越囁嚅著重複程若茵最後留下的話,渾身卸力,他眼睜睜看著程若茵轉身,走出大門,消失在噴泉後頭,頭也不回地走了。

心臟一抽一抽的,每一次蹦跳都要耗費全身的力氣,他還張著雙手,懷裡程若茵留下的體溫漸漸抽離,和他的靈魂一起。他盯著家門口的噴泉,向後踉蹌兩步,突然腿一軟,差點跪到地板上。

身後的聶文斌一個箭步衝向前扶住祝時越的肩膀,“哥們,沒事吧?”

祝時越緩緩抬頭,剝開圍著他的人群,像是一頭撕開包圍圈的孤狼,他衝到最後,揪住宋聞的衣領怒吼:“你為什麼還留著那個視頻?你為什麼要放?為什麼啊!”

不等宋聞回答,揪著衣領的手跌落至身側,漂亮的眼睛似失去了焦距,他喃喃問道:“如果我早點坦白,是不是就不會這樣?”

大廳一片死寂,沒有人能回答這個問題。

“小少爺,我派了司機送程小姐回去了,您不必擔心。”汪伯遲疑了一瞬,加了一句,“需要我扶您回房嗎?”

祝時越站在原地發了半晌的呆,聽到程小姐三個字,這會才回過神來。他勉強擠出一個比哭還要難看的笑容,輕聲答道:“我沒事。”

好像是為了證明沒事,他抬腿,朝樓梯走去,大理石台階擦得精亮,映出一張蒼白的麵容。他低著頭,一腳踩上自己的臉,第二步就差點把自己絆了一跤,他扶住扶手,晃晃腦袋,就像是喝醉了酒的醉鬼,搖搖晃晃地消失在樓梯拐角。

程若茵一股腦打開衣櫃,從塞得滿滿的新衣服裡把屬於自己的破爛T恤挑出來,全都塞進問丁姨要的破麻布袋裡,又抱起桌子上的輔導書,一股腦塞到衣服旁邊。被填滿的客房再度回到原先沒有溫度的樣子,桌麵上隻剩下一本藍色封皮的本子,那是她給祝時越整理的筆記本。她盯著那本本子半晌,最終選擇把它留下。

“若茵,你這是?”丁姨靠在樓梯口,望著程若茵麵若冰霜提著大麻布袋的樣子,欲言又止。

程若茵走下台階,站在丁姨麵前:“丁姨,我要走了。”

“哦哦,是要回去住校嗎?其實你住在這也挺好的,小少爺也能——”

“丁姨,”程若茵抓緊麻布袋,平靜又堅決地強調,“我走了,不會再回來了。”

外頭的夕陽燒得紅火,連綿起伏的雲層層疊疊,一圈圈暈出溫暖的色彩。上一次,她提著破麻袋離家出走,遇到了接納她的陳紅,後來,祝時越載著她來到這棟彆墅,她以為他是她不幸了十八年以來的唯一幸運,沒想到兜兜轉轉,最後陪著她的,還是隻有手裡的破麻袋。

她仰頭避開吹入眼睛的晚風,轉頭對丁姨說了聲:“再見。”

今年的8月31號和9月1號正巧是雙休日,返校日就定在了9月1日。住宿生提前返校的有不少,校門口的小吃店生意興隆,程若茵提著麻布袋打開塵封的宿舍門,空氣卷著灰塵歡迎,程若茵咳嗽兩聲,半空中的心臟反而落回實地。方諾還沒回來,寢室裡跟當初離開時一模一樣,就連沒關緊的窗縫都保留了下來。她關上門,走到書桌前,腳步生生停住。

夕陽傾斜,插在海綿工作台上的戳針倒下細長條的影子,前麵還沾了幾根灰撲撲的毛線,靜靜躺在她的桌子上,沾染上兩個月的灰塵。她仿佛看到曾經,那個坐在台前,點著燈,熬夜給心上人做手工的她自己。戳破了手也沒停下來,一針一線都要反複斟酌,反複推敲,每天勾出幾分模樣,睡前還要想想他收到禮物後的驚喜反應。

不管驚不驚喜,現在都結束了。

吹進屋裡的微風吹散程若茵的頭暈目眩,她轉轉濕潤的眼珠,放下破麻袋,從抽屜裡翻出個一次性塑料袋,將殘留的癡心丟進塑料袋裡。

又是一年返校日,老天又不作福地下了一場大雨。

程若茵坐在教室裡安靜刷題,周圍談論假期的討論聲皆如過耳煙雲,看上去倒是和奮筆疾書補作業的同學混作一堆。她又做回了那個冷冰冰的冰塊班長,除了悶頭刷題兩耳不聞窗外事。

“若茵......”方諾抖了抖她的傘,掛在課桌旁邊的掛鉤上,拐拐她的胳膊,“你英語卷子能不能借我抄一下?”

“哪張?”程若茵放下筆,從桌肚裡拿出那一堆英語卷子,“你自己找吧。”

“謝謝。誒對了,”方諾一張張翻找,順口問,“今天祝時越沒跟你一起來啊?”

捏筆的手指一下縮緊,程若茵看著凸起的手指骨節,淡淡回答:“他去參加美術集訓了。”

“哦!他要當藝術生啊?挺好的,這樣也能考個好大學。”方諾找到自己要抄的卷子,拔開筆帽奮筆疾書。

程若茵沒接這句話,凝滯的筆繼續轉下去,填滿空白的練習冊。

返校無非就是老三套:打掃衛生、收作業、聽班主任說教。何明薇孜孜不倦地就“高三的重要性”議題大談特談一小時後,把程若茵叫到了辦公室。

“下個禮拜召開全年級家長會,講講高三的學習問題,到時候需要你上台分享,你寫一篇演講稿,談談你的學習心得,講個5-10分鐘吧。”

“老師,以前這種事情不是都交給溫韞懷嗎?”程若茵揪著褲縫,沒立刻答應。

何明薇敲敲桌麵:“以前那都是你們學生會的事情,這談學習當然要由年級第一來分享。若茵,你也不能就悶頭讀書啊。他能做,你為什麼不能做?”

“好吧。”

何明薇又拉著程若茵談了談班級事務和個人誌向,等程若茵離開辦公室的時候,返校的同學們已經走了大半。她扶著欄杆,靜靜地看著這場大雨,和底下接送學生的家長。

依然是熟悉的場麵,除了變高的樓層,和消失的祝時越,一切好像毫無差彆。

身後傳來重重的腳步聲,程若茵回頭,聶文斌在她麵前刹住腳,喘氣聲鋪滿走廊。

“你,你下去看看吧,祝時越他,非要站在雨裡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