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吹泡泡的小孩尖叫著跑近，程若茵下意識偏頭，躲避尖銳的聲源，濕潤觸感歪至臉頰，宛若一場不合時宜的倒序。

四目相對間，祝時越眼裡未褪的情潮混著要揍人的惱怒，繽紛精彩。

旖旎的氛圍儘數破碎，程若茵偏頭埋進溫暖的肩膀，藏住發紅的臉頰。

“我非要去揍那個小屁孩一頓！”

環於肩頭的手安撫似得拍了拍，程若茵閉上眼睛。

根本躲不了三個少年的樹後，三個人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敢上前去打擾那對引頸鴛鴦。

“石頭剪刀布幾輪了？聶文斌你就安心去吧。”王睿一手抓著五六包或大或小的零食屍體，一手按下聶文斌不服氣的手。

“是不是玩不起？七局四勝，你不敢？”

“聶同誌，你的犧牲我們會銘記於心的。”錢博言眼疾手快朝野餐布上的兩人投擲一枚零食彈藥，又將沒能及時抱住大樹的聶壯士推出保護區，“下輩子記得多練石頭剪刀布！”

“我不要啊——”

驚呼傳遞的速度比想象中更快，鴛鴦已被驚動，祝小少爺殺人的興頭好像還沒褪下，罪上加罪的聶文斌垂死掙紮，回頭死死抱住樹乾，絕望看向朝他走來的祝時越。

身後又飄來一串泡泡，程若茵回頭，劉藝馨手裡拿著泡泡機，粉嫩的小豬口突突突吐出一串串泡泡，排隊灑向草坪，飛向半空。

程若茵循著泡泡的方向望去，彼時樹蔭底下，祝時越抓著聶文斌的領子前後搖擺，另外兩位一人磕著一包蝦條看熱鬨。王睿與程若茵的目光不期而遇，抱著蝦條露出寬和的微笑。

“這個送給你。”程若茵收回目光，方諾手裡拿著一個跟劉藝馨一樣的泡泡機遞給她。不遠處劉藝馨和李亦菲兩個人麵對麵互吹玩得不亦樂乎，周圍的小孩幾乎人手一個，偶有兩三個大人也拿著一個按兩下玩。童真的泡泡攜帶不滅的浪漫覆於草坪之上，追逐陽光，滑過熱鬨，惹得小孩伸手去抓，跑動間攪動陣陣春風。

小時候玩過嗎？不記得了。程若茵接過泡泡機，浪漫迸發於掌心，追逐她浪漫的源頭而去。泡泡調皮地穿過仍在打鬨糾纏的兩人之間，打著旋碰到樹枝綻開幻滅，上演青天白日裡一場小小的煙火秀。

幾人走馬觀花繞著度假村走了一遍，不知不覺已近日薄西山，回到賓館門口時，已經有不少同學圍在賓館門口，三三兩兩成群結隊，各自述說一天的奇聞軼事。

下落的夕陽功力退漸，暖橙色染薄天際雲彩，以日輪為中心層層鋪躺，橙光幾近變化，橙色接著紅色，紅色化成粉色，宛若暖色調的調色盤，奇幻瑰麗，連綿不絕。偶有候鳥飛掠，凝縮成日輪前的小黑點，穿透光雲，去往視線無法觸達的遠方。

程若茵目送候鳥遠去，幾小時前的回憶如雲彩般鋪展，親吻的感覺很奇妙，像是全世界的色彩都聚集於那小小一點，時間在接觸麵中融化，迷迷糊糊的頭腦一片空白，平滑地拋下一切除了悸動以外的感受。

他之前在舞台上親她的時候，也是這樣的感覺嗎？

手指不經意間觸上柔軟的唇，程若茵這才恍惚感到戀愛的實感，暈暈乎乎，不可理喻。

晚飯度假村安排了集體燒烤，賓館後的露營地整整齊齊擺了兩排燒烤架，一個班級四條長桌，聲勢浩大的席麵延伸到道路儘頭。鐵藍色的大棚融於夜色，路燈間串上霓虹燈小燈串，像是會發光的七彩橫幅，紅的、綠的、藍的、紫的，一閃一閃營造土味浪漫。

聶文斌毛遂自薦前去烤肉，順道把祝小少爺一道拉去，美其名曰下凡沾點煙火氣。

“先來兩盤豬五花上上油水？”

炭火提前墊在燒烤架底下，聶文斌戴上手套，夾起一片五花肉鋪上燒烤架。沉寂的火星滋滋冒煙，熱情的火舌舔舐肉片，肥瘦相間的五花肉由紅轉白，邊緣內翻，淌出垂涎欲滴的油漬，沿著烤盤縫隙滴落，回應炭火的熱情。

“我也來幫你。”搭桌的張晨陽起身來到燒烤架，三大盤肉加土豆香菇鋪滿整條燒烤架，香氣四溢，順著晚風吹到長桌這邊，勾起大家肚子裡的饞蟲。

“好香啊！”劉藝馨咽了口口水，端起塑料杯子喝了口雪碧解饞。

王睿和錢博言在一旁翻看白日裡拍攝的遊玩照片。錢博言性子跳脫，拍攝作品卻構圖細膩，頗具巧思，再加上度假村風景秀麗，自然光下的少年少女活潑開朗，各有特色。

手指停在一張照片上，王睿笑著說：“我還是覺得這張好。”

錢博言笑道：“都是聶文斌的功勞，他要不潑到祝時越頭上也沒這張照片了。”

畫麵中，劉藝馨跑在最前麵，邊跑邊回頭，笑得明媚。她的身後，本要來追她的聶文斌被祝時越揪住衣領，正對鏡頭，表情扭曲。他麵前的祝時越發尾微濕貼在脖頸，揚起的手上帶著水珠。兩人身後的李亦菲扭頭躲避，雙眼緊閉小臉皺巴。畫麵旁的王睿伸著脖子斜著眼，就差來捧瓜子，旁邊還站著正低頭掏包的程若茵。方諾在距離鏡頭最近的地方，正巧轉頭對上鏡頭，露出劉海下無奈的眼睛。

“哎我，睿子，你這表情笑死我了。”錢博言抓住王睿那點，放大再放大，斜睨的眼瞪得老大，再配上上揚的半邊嘴角，生動詮釋了什麼叫瓜田裡的猹。錢博言毫不猶豫按下截圖鍵，“給你p個字當表情包用哈哈哈哈。”

“哎哎哎！”王睿笑著去搶錢博言的手機，錢博言奮力抬高手臂，三扭四扭，不小心撞到一邊喝雪碧的劉藝馨，劉藝馨放下杯子興奮地蹭過來，“啥啥表情？我也要看。”

“就這個呀，這個，你看！”

“我去哈哈哈哈哈哈，王大媽升輩了，這姿態像我看好戲的外婆。”

兩人一人挨了王睿一擊溫柔的暴栗，錢博言一聲哎喲打開傻笑開關，三人在長椅上紛紛笑彎了腰。

不遠處忽得傳來聲勢浩大的“哇”和掌聲，眾人探頭，遠處老師們的燒烤架竄出一丈衝天的火光，喧賓奪主，代替霓虹燈串點亮一片暗沉的天空。同學十分捧場，驚呼鼓掌比火光更熱烈，還有大膽的同學大喊“再來一個”。掌勺的老師任他們玩鬨，竟真的又炫出一竄更高的火焰，拾取驚歎化作燃油，一飛衝天。

華麗的火焰秀後，老師在滋哇油煙後頭大喊：“彆學老師啊！安全第一！”

一旁有個男聲馬上搭腔，“學不來啊老師，您副業賣羊肉串的吧。”

哄笑接替驚呼，野炊燒烤氛圍被抬上新台階。

“來來來，彆看人家了，這裡的好了，快吃吧。”祝時越當起傳菜員，一手端著一盤肉彎腰進棚，偏心地將一盤放到程若茵麵前。

“籲——”劉藝馨立馬揣著雪碧又擠到程若茵身邊，笑著拱程若茵的胳膊，“傳菜員要泡妹子咯——”

祝時越偏頭一笑，彎腰走出大棚前丟下一句話：“已經是我的了。”

程若茵被迫坐在原地承受同學們的調侃，夾起一塊肉放到劉藝馨盤子裡，低聲勸阻道：“快吃吧。”

劉藝馨被收買，錢博言可沒有，他低頭在手機裡翻找一番，點出一張照片遞給劉藝馨：“我這可有獨家一手爆料。”

照片拍攝於繞回旅館的路上，彼時夕陽已斜，金光滿地，劉藝馨和李亦菲走在前頭，方諾、王睿和聶文斌並排占滿狹窄的小道，隊伍的最後頭，小情侶偷偷牽起手，並肩而行，下垂的日輪正巧掛在手上。祝時越微微偏頭露出一小半側臉，燦爛的日光閃耀在勾起的唇角，深邃的眼神直落在身側低垂著頭的程若茵身上。相片定格時光，友情與愛情共存。

“這張不錯，記得發我。”

祝傳菜員不知道什麼時候笑眯眯地站在錢博言身後，拍了拍他的肩。

錢博言嗆了口雪碧，咳得驚天動地，邊咳還邊乖乖回複：“好嘞哥。”

不遠處傳來聶文斌的喊聲：“你們彆都吃完了啊，給我留點！”

劉藝馨揮手丟出燙手山芋般的手機，大聲回複：“少不了你的，大饞小子！”

救命，心知肚明是一回事，當著正主的麵吃瓜還是好尷尬啊！

劉藝馨低頭透過棚簷去窺祝時越的臉色，明滅的火光後，祝時越站在聶文斌旁，少爺一般抱臂靠著路燈，正和烤肉組談笑風生。遠處烤架已息，三人端著剩下的菜低頭進棚。祝時越徑直坐到程若茵身邊，低聲問道：“怎麼樣？好吃嗎？”

程若茵往祝時越的盤子裡夾了一筷子肉，咬著自己的筷子點了點頭。

果汁雪碧過三巡，桌上的菜肉所剩無幾，錢博言偷偷提了兩瓶啤酒出來，躲著老師往每個人的杯子裡倒上一點。

“好啊，你小子，還藏著這一出呢？什麼時候買的？”劉藝馨一飲而儘，捏扁塑料杯扔到聶文斌的空杯子裡。

“就剛剛偷偷去小超市買的，都不敢買多了。”錢博言打了個飽嗝，揮手招呼大家，“都快喝啊，彆等下何明薇過來抓著了。”

程若茵看著杯子裡澄黃的液體，緩緩端起塑料杯子。

就喝這一點，應該沒關係吧？

身旁的手蓋住她的杯口，祝時越順手捏扁自己的杯子，空投砸進聶文斌的杯子裡，“你彆喝了，給我喝吧。”

“可是......”可是這杯子她喝過啊！

“哎呦，這麼點酒都要幫著擋啊。”

“你倆這算不算間接接吻啊？”

端著杯子的手一抖，上次一杯倒的記憶不顧主人的死活，下午的觸動又在撩撥心弦。你一句我一句的調笑仿佛薪柴，一根接一根燒著程若茵的心火，她咬牙推開祝時越的手，在起哄聲和叫好聲中抬頭。酒液順著喉管滑下，不過須臾，熱氣蒸騰而起，空杯子砸到桌子上咕嚕嚕滾了兩圈，程若茵扶額晃了晃，大喘出一口氣，突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