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茵！發什麼呆呢？快去換衣服啊！”

興奮的同學們還沒整隊去禮堂，嘰嘰喳喳的教室熱鬨得像是除夕夜之前的菜市場。李亦菲已經率先換好服裝，周圍圍了一群人，你伸手摸摸蕾絲花邊，我伸手摸摸裙撐魚骨，程若茵淹沒在討論聲中，一時沒能找到劉藝馨人。

她四處張望，試圖尋找劉藝馨，和她的禮服。突然，一條厚重的長裙猝然丟到她懷裡，緊接著劉藝馨出現在程若茵身前，一手挽著她的禮服，一手挽著程若茵的胳膊，一個箭步就衝向教室門外，帶得程若茵踉蹌兩步，加快腳步跟上劉藝馨的步伐。

教室外頭比教室裡還要熱鬨，有的演員已經換好衣服，五花八門的奇裝異服在千篇一律的校服中格外突出。交際花穿梭在各大班級之間遊走欣賞，更有膽大的光明正大掏出手機，哢嚓哢嚓合影留念。笑著、鬨著，一張張年輕洋溢的臉龐好像春日裡的花叢，散發青春的芬芳。

捧著厚重的裙子，七拐八拐，繞開打招呼和看熱鬨的同學，程若茵跟著劉藝馨，在人擠人的狹窄衛生間裡搶到牆壁夾角之間的空位。

剛剛站定，劉藝馨將手中長裙瀟灑地扔到廁所門上，飄飄充當華麗的門簾，利落地解開自己的校服襯衫扣子，不過瞬息之後，校服襯衫掛在長裙邊上，成為第二塊樸素的門簾。

“快換呀若茵，等下還要給你化妝呢！彆害羞啊~”劉藝馨邊抓起裙子往頭上套，邊用胳膊肘懟了懟還在慢吞吞解襯衫扣子的程若茵。

程若茵剛脫下襯衫，一旁的劉藝馨已經變身完成，順手抓著程若茵的禮服幫忙往頭上套。繁複的宮裙剛好遮住腳，裙擺略略拖地，為了不弄臟借來的衣服，程若茵不得不雙手提著裙擺，蕾絲花邊領包裹纖長的脖子，黑邊鏡框後的眼睛懵懵的，好似一頭剛剛睡醒的小鹿，配上一身華麗的歐式古典裙，像是位不諳世事的童話公主。

劉藝馨將自己和程若茵換下來的校服塞到袋子裡，轉頭打量程若茵兩眼，冷不丁開口問了一句：“若茵，你近視多少度？”

程若茵扯著自己脖頸上繞著的蕾絲花邊，好看雖好看，但實在刺撓，聞言回答：“四百度不到，但我有散光。”

“哦！”劉藝馨唰一伸手，扯下程若茵鼻梁上好好架著的黑框眼鏡，挑釁般在程若茵麵前一晃手，攜帶贓物華麗轉身逃出廁所。

程若茵眼前霎時糊成一片，反應過來後隻來得及捕捉到跳動的裙擺。

“哎——”

她拔腿追出，兩抹穿著宮裙的身影一前一後出現在走廊上，前頭的那個嬌俏明媚，後頭的那個沉著冷靜，周圍同學紛紛側目。何明薇站在辦公室門口，向來嚴肅的臉上浮現出慈和的笑容，她掏出手機，定格難能可貴的青春。

四百度不到的近視確實不算深，但加上散光，疊加後的效果便是十步開外，人人長著一張打了馬賽克的臉。

身旁的議論聲順著跑起來的呼呼風聲吹響腦後，隻靠轉起來的裙擺辨彆劉藝馨的位置，順著慣性一個拐彎踏進教室門，猝不及防撞上堅實的肩膀。

“嘶——”慣性放大衝擊力度，程若茵痛得皺眉。入目所見一片繁複的白色蕾絲荷葉領，方才那一下正磕在肩下胸前彆著的一朵玫瑰胸針上，黑色的荊棘花莖上，層層展開的花瓣包裹充當花蕊的碎寶石，與深藍色宮裝外套交相呼應，幽藍色的流光令人聯想到深夜裡寧靜的海洋，賦予玫瑰呼吸和生命，垂首以盼有緣人欣賞。

“你今天很漂亮，海倫娜小姐。”程若茵抬頭，祝時越也不後退，眉眼彎彎，淚痣落在散光的眼裡微微外擴一圈，故意學著戲劇腔調說話，“你的眼睛是我見過最清澈的溫泉。”

程若茵後退兩步，眯眼打量麵前穿著宮裝，挺拔俊秀，好似油畫中的王子的祝時越，伸手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回複道：“可以讓一下嗎？你入戲太早了。”

不知是哪個看熱鬨的噗嗤笑出聲，程若茵歪頭，從祝時越身側繞過，教室門口除了祝時越還有錢博言、聶文斌、以及舉著手機等著看熱鬨的幾位同學。為了辨彆出每一個人，程若茵不得不眯起眼睛，看上去有幾分天然呆。

“好啦好啦，我們海倫娜還要化妝呢，男嘉賓彆在這搗亂。”

劉藝馨抓住程若茵的胳膊，領著她坐下，動作熟練地傾倒化妝水瓶子，一片片濕漉漉的化妝棉貼上程若茵的臉頰，涼絲絲的。

程若茵頭腦空空，像隻聽話的洋娃娃，跟隨劉藝馨的指令睜眼閉眼，抬頭低頭，大小刷子招呼到臉上，劉藝馨靈活的手指好似仙女教母的魔法棒，鏡中的少女漸漸變化成另一幅麵貌。

“好啦，看看吧。”

程若茵緩緩睜眼，一張麵若桃花的臉呈現在鏡中，失去遮擋的雙眼清澈透亮，仿佛一眼見底的山間流水。櫻唇附上一層玫瑰色的油彩，與微紅的臉頰遙向呼應，白皙的皮膚更襯得顏色動人。卷翹的眼睫一撲閃，鏡中的美人便羞澀地活了過來。

“怎麼樣？我技術很好吧？是不是都認不出你自己了啊，小美人？”劉藝馨攬住程若茵的肩膀，笑著湊到鏡子前。程若茵側頭，粉底壓不住肌膚透出的紅暈。她不適應地抿唇，向劉藝馨攤開手掌：“劉藝馨，我的眼鏡呢？”

儘管努力像平時那樣端起生人勿近的冷臉，企圖靠嚴肅的溝通迫使劉藝馨交出眼鏡，但不得不眯起的眼睛和撲閃的睫毛，仍然勾出靦腆羞澀的美人麵。

“程若茵，”劉藝馨將程若茵從座位上提起來，掰著她的肩膀強迫她挺胸抬頭，惡狠狠宣布，“在今天下台之前，你都彆想拿回你的眼鏡了！正視自己的美貌吧！”

溫柔的李亦菲媽媽順勢接過程若茵，笑著肯定：“很漂亮，若茵。”

“哇！劉藝馨好會化啊！”

“你不戴眼鏡真好看。”

“加油啊班長！真的好漂亮！”

源源不斷的讚美湧入程若茵耳中，她好似一株含羞草，隻能回報羞澀的微笑。聽得多了，就連含羞草都產生了抗性，她挺起胸膛，堂堂正正接受。

祝時越遠遠看著人群中間那一抹緊張卻不露怯的身影，嘴裡不知什麼時候叼了根糖棍，有一搭沒一搭地咬著，交叉的手伸出一根修長的手指，輕輕撥動胸前的藍玫瑰胸針。

“一班的演員呢！快去後台報道吧！”

門口的傳令官傳到到位後便轉身離開。將最後一縷頭發用發卡固定住，劉藝馨向門口的眾人伸出手：“走吧，是時候展現真正的本事了！”

昏暗的後台擁擠且混亂，這裡沒有老師，又有厚厚的幕布遮擋，淪為無人管轄的自由之地。各色道具沿著牆壁一路排開，演員們或站或坐，工作人員在台中忙碌穿梭，甚至有大膽的情侶躲在角落裡互訴衷腸。

許一朵拿著台本，一個班一個班地確認位置以及順序，嬌小的身材爆發出巨大的潛力，在混亂的後台中穿梭來穿梭去，風風火火。

“若茵。”溫韞懷廣袖長袍，灰撲撲的布料不能掩蓋溫潤氣質，挺拔的站姿像是一棵寧折不彎的傲竹。程若茵半眯著眼，這才看清溫韞懷臉上黑乎乎的一片是貼了胡子，給一張年輕臉蛋補上故事感的滄桑。

“你今天很漂亮。”

“謝謝。”

“你能跟我出來一下嗎？”溫韞懷的眼神在程若茵身後不遠處，正手抓一把撲克牌跟另外三個人打得熱火朝天的祝時越身上轉了一圈，又回到程若茵身上。

程若茵點點頭，抬步就要跟著溫韞懷走出後台。

“你要帶她去哪？”

身後突然插進來一聲不緊不慢卻滿含壓迫感的質詢，祝時越甩出一個炸彈結束遊戲，往後斜靠在椅子上，雙手環胸，昏暗的燈光看不清他臉上的神色，語氣輕佻又富有攻擊性，“我記得你們班快要上台了吧？盯著我們班的人可不是好習慣哦溫副會長。”

他刻意加重“我”和“副”兩個字，微微前傾，側臉暴露在舞台前側透進來的光裡，眉眼藏不住鋒芒和挑釁，像是領地裡的頭狼，緊緊盯著要將窩裡崽子叼走的侵略者。

程若茵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溫韞懷直接上手，拉住程若茵的胳膊，皺著眉頭搭話：“我和程若茵有事要說，請你不要無理取鬨。”

光線昏暗，程若茵看不清祝時越的表情，但她從溫韞懷握著她胳膊的力道中感受到他的怒火。她默默拍拍溫韞懷的手，視作安撫。

“哢嚓。”

強烈的閃光燈一閃而過，程若茵下意識閉上眼，側頭借著溫韞懷的身體躲避這道強光。有如天降的神光將兩人的親昵狀態暴露在祝時越眼中。

“wow！這話題感！”宋聞放下手中的凶器，對著溫韞懷和程若茵吹了聲口哨，“後台私會，中歐碰撞，學生會的一二把交椅，這張照片一定能在今天屠殺表白牆！”

“是嗎？”另一隻手腕被不容拒絕的力道圈住，手上暴起的青筋好似伸張的虯龍，看似恐怖，卻沒用多少實在力道。程若茵的右側肩膀搭上一隻胳膊，強迫她的肩膀撞上結實的胸膛。

祝時越咬牙切齒地盯著不知死活的宋聞，嘴角勾出一個輕蔑的，目中無人的，要搞事的嗤笑。

“我保證，今天能出另一張，取代你這張屠殺表白牆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