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啊,啊?馬上?”這啤酒這麼大威力嗎?是把人耳朵給蒙住還是把人腦子給灌糊了?劉藝馨還想再問,打的車已經緩緩停在路邊,她想跟祝時越道彆,卻見祝時越已經走到程若茵麵前,站在程若茵下麵兩格台階的位置上,正好夠他平視程若茵。
劉藝馨訕訕收回揮了一半的手,跨上車離開。
程若茵的雙手已經放回身側,也不知道在看什麼,頭朝著北方,迷離的眼神專注到固執。祝時越就抱著手臂盯著程若茵,也不出聲,也不催促。燈紅酒綠被關在身後的金光牢籠,馬路兩旁隻剩昏暗的路燈勉強照亮腳下的方寸之地。淩厲張揚的眉眼過濾出幾分溫柔,淚痣閃爍著攝人心魄的魅惑,他定定站著,帶著玩世不恭的笑,等程若茵回頭。
“你怎麼在這裡?她們呢?”程若茵終於轉動僵硬的脖子,逆著商場的金碧輝煌,迎著暖黃色的路燈,看起來神色如常,如果忽略臉頰浮起的坨紅,根本不像是個醉鬼。
“她們走了。”
“去哪裡了?”
“回家了。”
“那你怎麼不回家?”
束的馬尾在剛才那通笑鬨中打散,幾縷發絲從半束馬尾中出逃,順著春風往祝時越的臉上撲,偶爾輕輕刮過臉頰,癢癢的,像伸出觸角的幼蟲,好奇地探索這個世界。
“我在等你。”祝時越仰著頭,少女被酒精熏醉的清澈眼睛緩緩撲閃,紅暈的臉頰嫩得讓人想咬一口,“小醉鬼。”
“哦——”程若茵答,煞有其事重重點了頭,迫切證明自己聽得清楚,特地加大聲音又來了一遍,“哦!”
嘴上哦了,腳上不動,定定站得像一尊大佛,平時的程若茵是坐懷不亂,現在的程若茵是轉不過來。祝時越故意等了半天,也不見她動,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那麼,請問程小姐,我們現在可以走了嗎?已經快10點啦。”
祝時越不懷好意地張開手臂,故意站在程若茵腳下,等著兔子自投羅網。
“哦,10點了。”仿佛重複對方的話能讓自己清醒一樣,程若茵呼出一口氣,終於邁開步子,前路立了個大型人體障礙,麻痹的神經無法作出判斷,看上去四平八穩的人往前一踏就順勢跌進蓄謀已久的一個懷抱。
藕臂掛在結實的臂膀上,發燙的臉頰不用引導就自動貼上被風吹涼的脖頸,往肩窩處舒適地一埋,呼吸帶出的熱風吹紅了一片肌膚。懷裡的人卸下所有防備,像是小貓哼哼唧唧地撒嬌,一顆腦袋亂蹭著尋找最涼爽的地方,手臂收緊,腳尖掂起,把整個上半身送到人家懷裡。
祝時越的呼吸一下粗重起來,攬著程若茵腰的手發燙,少女的身體軟綿綿的,手底下的纖腰藏在衣服底下,兩隻手掌就能攬過來,胸前被緊緊貼著,馨香混著酒氣熱騰騰撲上來,溫熱的鼻息幾乎都能撲上敏感的喉結。她的皮膚那麼白,怕不是用點力就會發紅,留下痕跡……
夠了!他克製著自己,克製著自己腦中不合時宜的禽獸想法,處心積慮討來的擁抱化身潘多拉的魔盒,舍不得棄,也萬不能開。
彆過頭深呼吸了幾口,拜托冷風扶起理智,麵前的商場暗了一片,程若茵通紅的脖頸完全現於燈光中。雙手忍不住縮緊,低沉的暗啞混在風裡:
“若茵,能走嗎?”
車偶爾開過帶來陣陣轟鳴,幾個呼吸之後肩膀上的頭才點了點,掛在臂膀上的手臂卻在唱著反調收攏。
“不能走的話,我背你吧?”
祝時越僵硬在原地,試圖避開頸間灼熱的吐息,又怕摔到程若茵,隻好伸長脖子梗著,像是一隻大鵝。
沒想到興起逗一下人遭罪的卻是自己。
“能!”程若茵從肩膀上抬起頭,亮晶晶的眼睛放大在眼前,“我能!”
說著就乖乖放開熱乎的立型大抱枕,聰明地側開身子往路上走。幸好隻有三步台階,她跨得還算穩當,之後又自信邁出幾步,企圖走出模特步,彆扭地扭著直線,在快要撞上樹的時候被祝時越一把拉回。
“扶著我走吧。”祝時越彎下腰扛起程若茵的一條胳膊,手臂自身後繞上她的腰,裝備上大型軟乎的拖油瓶扶到馬路牙子上,老老實實給她當靠枕,艱難地從兜裡掏出手機打車。
靠枕又回來了!不用自己出力氣了!程若茵剛升起的一點要自己走的鬥誌被溫柔鄉磨滅,她自覺地抱上熱乎乎的腰身,小臉埋回喜歡的頸窩裡。
祝時越不動聲色倒吸一口氣,背靠著樹,由著她靠,悄悄側開身子,從兜裡掏出一根棒棒糖叼上,試圖冷卻過快的呼吸。
起初是想學習抽煙,偷偷從學校後的小賣部裡買了一包,找了個背風的地方抖出一根點上學著電視裡抽了一口,沒有想象中的吞雲吐霧,隻有被嗆得狼狽的咳嗽,抽了兩口實在受不了就隨手扔到垃圾桶裡。好巧不巧那天他媽在家,秦女士是位對煙味特彆敏感的人,一聞就聞出他身上的煙味,轉頭就給他搜羅了幾十包煙,大部分都是雪茄,比普通的煙烈幾倍的那種。
“彆抽那些不符合你身份檔次的煙,試試這些。”作為一名教授,他的母親深諳叛逆兒子的心理,在丟給他幾十包煙後全家都再沒對他抽煙這件事情發表任何看法。祝時越不服氣,狠狠剪開一根雪茄叼進嘴裡,一口就吐了出來,咳得心肝脾肺腎沒一處安穩。
這事就自然而然地偃旗息鼓,但又覺得被煙嗆到實在掉檔次,於是開始叼棒棒糖,對外就說戒煙,為的就是在被老師喝止不許抽煙的時候懶懶扯下棒子挑釁一笑。
不管怎麼說,糖可比煙好吃,無論是心情煩悶還是心情好了都能來上一顆助助興,一是好裝逼,二是真甜。
祝時越嗦了兩口硬糖,舌苔裹著糖球,這顆是菠蘿味,酸酸甜甜的味道混著口水送入胃裡。
現在還能拿來哄小姑娘。
嘴裡含著糖,一手刷著手機,空著的一隻手時不時擼擼懷裡小貓的頭發,懷裡的這隻許是酒勁上來困了,靠在他懷裡一動不動,均勻的呼吸打在肩膀上。
“醒醒,車來了。”祝時越嚼碎嘴裡的糖,糖棍子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掉進路邊的垃圾桶裡。他拉開車門,將人塞進去,隨後自己跨進車裡,給掉下的程若茵的頭一個肩膀靠著,提腿拉上車門,一套動作乾淨利落可以打8分。
“你家地址在哪?”祝時越企圖將肩膀上的腦袋抖醒,程若茵哼唧兩聲,緩緩睜開眼睛,在混沌的腦袋瓜裡搜索聽到的關鍵詞。
家,家在哪?漆黑的屋子,指著鼻子的辱罵,冷漠至極的眼神,還有錢,開口閉口逃不掉的錢,窮人眼裡最在乎的錢。
不,這不是家,她不要回家。
酒精放大內心深埋的心酸和委屈,程若茵抬起頭,麵前的容顏喚醒心底裡最純真、最溫暖的回憶,她捧上麵前的臉,伸出指尖,順著輪廓滑下,英氣的眉,含情的眼,漂亮的淚痣,柔軟的唇。
她撫摸著英俊的臉上最柔軟的部分,來回把玩,像是幼童遇到愛不釋手的玩具。
“傻了?”祝時越好笑地捉住少女搗亂的手,“不回家了?”
“我不回去。”昏暗的車後座,少女的眼裡撒著細碎的淚光。懷裡又被填滿,黏糊的音節落在耳邊,“我沒有家。”
祝時越不動了。程若茵喝醉了實在黏人,挨上一點邊就要抱,一定要攀著什麼才有安全感,與平日的冷靜自持截然相反,遮遮掩掩展現出一顆渴望愛的內心。她在他耳邊低聲呢喃,一會說不要回家,一會又說我沒有家,顛三倒四翻來覆去,黏黏糊糊的音節慢慢哽咽,肩膀的衣服暈開一片濕痕。
程若茵就連哭都是安安靜靜、悄無聲息、生怕給人添麻煩的。
“小夥子,你到底去哪啊?”司機不耐煩的聲音從前座傳來,祝時越攬著懷裡安靜掉著眼淚的人,報出了自己的地址。
出租車打著轉向燈啟動,昏暗的路燈明明滅滅,半開的車窗灌進冷風,隨著加快的車速迅速降溫,沸騰的內心漸漸平靜。這個點路上的車明顯減少,回歸清冷的車道給城市奏了一首安眠曲,哄著人們在深夜到來前進入夢鄉。一天的末尾是新一天的開始,正如黎明之前總接黑暗。祝時越按上自動按鍵,車窗緩緩上升,逐漸映照出他發沉的臉色和左肩上搭著的一顆重新安靜下來的腦袋。車內外割裂開來,冷風擋在外麵,溫暖留給裡麵。
“睡吧。”祝時越側頭,攬緊肩膀上靠著的人,“馬上就到家了。”
車子緩緩停在市中心的彆墅前,祝時越打開車門,後座椅上的人已經熟睡過去,哪怕枕頭長腿跑了都沒驚醒她,閉著眼睛一動不動。祝時越比劃兩下,還是選擇將少女攔腰抱起,一腳甩上車門,轉身走進紅磚白瓦的靜謐彆墅。
丁姨聽到開門的動靜連忙迎了出來,卻見玄關處小少爺懷裡抱著個女人,似乎已經睡著了。她瞪大了眼睛,在小少爺投來的目光下識相的沒有驚呼出聲。睡著後的身體軟綿綿的,止不住下墜,祝時越往上顛了一下懷裡的人,大步往屋裡走去,直接拐上二樓。
“丁姨,麻煩明天幫忙煮碗醒酒湯。”
“啊,哦,好的。”
彆墅二樓留著燈,祝時越在拐角處第一間房前停下,身後跟著的丁姨識趣地上來打開客房的門,心裡為小少爺沒把人抱回自己房裡舒出一口氣。祝時越邁進房間,也不開燈,就著走廊上的燈光將人輕輕放到床上,替人脫了鞋,又將人扶起來脫了外套,拉過一旁的被子蓋在人身上。
程若茵在夢中似有察覺,皺了皺眉後自動滾到床裡尋了個舒服的地方造了窩。
祝時越站在床邊靜靜看著,末了伸手將少女腦袋後的皮筋扯下,放在床頭。滿頭青絲沒了束縛,濃密的秀發四散鋪滿枕頭,網出一張情網。
“晚安,茵茵。”
額頭的濕潤一觸而過,門口漏進的光緩緩闔上,室內重歸平靜,床上的少女得了主人的許可,在桃源中大膽做了個清甜的夢。